两日后的早上,萧庆一觉醒来,只觉浑身绵软,手脚有些发麻,心想:“大概是昨日饮酒过度,多休息一会便好。”于是便卧床稍息。
这时,一位奴婢神色惊慌地进来禀道:“相公,不好了,今日夫人和衙内们突感不适,卧床不起。”
萧庆心中一凛,急忙问道:“可请医士看过?”
奴婢道:“夫人和衙内们浑身无力,手脚麻木,恶心。黄大夫已来看过,却未能查出病因来。”
萧庆隐自感也有奴婢所说症状,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吩咐道:“把辽阳城最好的大夫都请来。”
不久,辽阳城内五位最知名的大夫悉数被召到部署司,一一来看脉诊治,皆茫然无措,铩羽而去。萧庆见一家人突生怪病,大夫们个个束手无策,躲在书房里惶惶不安。
凉国公主眼见家人病情诡异,忽然想起隐秀观问卦之事,不禁忧惧万分,挣扎着起身来到内室焚香祷告。正在此时,卢明走了进来,踌躇道:“公主殿下,卑职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凉国公主正在烦恼,斥道:“鸡毛蒜皮的琐事,不必来烦扰。”
“小人寻思此事或与今日怪异之事有关,不敢隐瞒公主殿下。”
“都火烧眉毛了,还吞吞吐吐,快说吧。”
卢明便将三天前抓道士之事细说了一遍。
“有这等事,何不早来禀告!”
凉国公主勃然变色,立即赶到书房。
萧庆正在书房里心慌意乱之时,忽见凉国公主怒气冲冲闯了进来,不禁更加惶恐不安,强作镇定,勉强挤出笑颜道:“夫人何故如此动气,保重身体才是。”
凉国公主责问道:“听说前两日官人在门外抓了一个道士,可有此事?”
萧庆这才想起三日前抓道士之事,见已瞒不住,只好点头默认。
凉国公主追问道:“这道士有何说法?”
萧庆仔细回想,却头脑昏昏沉沉,记不起当时情景,便传来卢明,卢明将那日道士所言详述一遍。
凉国公主大怒道:“休要再为非作歹,否则天地难容,那道士说不定是上天派来搭救我们的,快将那仙长请来。”
萧庆心中暗笑夫人愚痴,却从未见夫人如此动怒,想起这两日一家人皆无故发病,且多位名医未诊出病因,心中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只好应道:“夫人所言甚是,快将那妖道--不,仙道请来问话。”
卢明得令,急忙赶到屯军场。差拨陪着卢明找到苏秋时,见他正在为一位囚奴诊治。
卢明道:“大帅有令,提你回府审问。”
“请将爷稍等片刻,容小人诊治好此人。”苏秋一边为病人把脉,一边说道。
“大胆妖道,大帅有令,岂容你讨价还价!”
那差拨大声呵斥着,就要上前棍棒伺候。
卢明拦住那差拨,道:“兄弟稍安勿躁,且由他去,我有些口渴,到外面喝茶。”
那差拨忙赔笑道:“恕小的失礼,这就去给大人沏茶。”
过了半个时辰,苏秋诊治已毕,走到宋常安身边,低声道:“切记,他日若逃得出去,可投北城的卢家茶坊。”宋常安虽不明就里,但见苏秋这两日来在营内整日忙着治病救人,对其品行早已笃信不疑,感激道:“先生再生之德,小人没齿不忘,自当谨记。”
两个时辰后,卢明带着苏秋向中堂走来,萧庆抬眼一看,远远见走来的这位道士着青色长袍,顶黄五岳灵形冠,戴玄巾,系黄绦,外穿鹤氅,足缠白袜,脚纳云霞朱履,一手拿八卦镜,一手持浮尘,身背一把桃木剑,长髯飘飘,颇有超凡脱俗之气。
“禀告大帅,道士已带到。”卢明先一步入堂禀报。
“快带进来。”萧庆喝令道。
苏秋随卢明进了帅厅,神情自若地打了个稽首,道:“见过大帅,见过夫人。”
萧庆脸色阴沉道:“你是何人?来自何处?”
“在下乃是一游方散人,道号隐机,居无定所,漂泊为生。”
萧庆阴狠狠道:“你为何说此处有煞气,若有半句不实之辞,性命难保。”
苏秋不慌不忙道:“贫道游走江湖,专做看风水、驱鬼降魔之事,前日从贵府经过,觉察有些异样,贫道用八卦镜查知府内确有煞气,不敢向大人隐瞒。”
萧庆追问道:“你说有煞气便有煞气?有何凭据?”
“若是初犯煞气,渐有身体不适之感,如萎靡不振、手脚麻木、食不甘味,若是犯煞气重者,则会暴毙而亡。贫道见这煞气初到此处,便前来相告,不料竟不以为功,反以为罪。”
“胡说......”萧庆大怒。
“先生所言不虚,这两日府内确实有些诡异,请仙道设法破解。”凉国公主见苏秋所言正合灾相,眼前一亮,打断了萧庆的话头。
苏秋胸有成竹道:“待贫道作法,寻破解之道。”
萧庆见夫人笃信不疑,不敢置喙,只能任她安排,在旁冷眼观看。
待府内奴婢将三牲酒礼用磐盛肴供奉于桌案,但见苏秋整衣肃容,踏罡步斗,观想凝神,叩齿念咒:“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属,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
此时风凄云惨,五色令旗呼啸不止,法铃叮当作响,四周烟火缭绕,令人心寒意乱。凉国公主六神无主,一脸焦虑,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苏秋。萧庆本就有些心虚,见苏秋神色肃穆地呼神唤鬼,也不禁瘆得慌。
约半个时辰后,苏秋睁开双目,凉国公主急切问道:“如何?”苏秋似是刚上天入地而归,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起身道:“天地无言,吉凶以象占。今夜子时,煞星将现。”
凉国公主心急如焚地追问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苏秋道:“天地有定数,万事看造化。”
当晚,总管府内灯火通明,萧庆和凉国公主皆坐于堂前,苏秋亦盘坐于庭中,闭目凝神,焚香祷告,子时将近,苏秋突然高喊:“来也!来也!”
话音未落,只见城南有一星,其大如斗,煌煌烨烨,冉冉升起,越升越高,消失于天际。
萧庆惊问道:“这是何物?”
苏秋一扬拂尘,厉声道:“煞星已显。”
“城南为何会有煞星出现?”萧庆甚是惊恐,颤声问道。
“贫道已观测多日,城南阴气太重,故有煞星降临。”苏秋朗声道。
萧庆这时已猜出七八分,做贼心虚,不敢再问。
凉国公主却追问道:“城南为何有阴气?”
“冤魂多则阴气重。”苏秋冷冷道。
“冤魂?”萧庆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苏秋道:“贫道观这城南阴气正趋北移,府内煞气,亦来自于此,再过些时日,府内或有极恶煞气。”
凉国公主扑通跪地,哀求道:“还请仙道搭救。”
苏秋幽幽道:“府内煞气来自于城南,若要驱府内煞气,必除城南之阴气,若欲除此阴气,必先告慰冤魂。”
凉国公主追问道:“城南为何有冤魂?”
苏秋转头问萧庆道:“想必大帅最是清楚。”
萧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半晌道:“城南屯兵场近几年死的人的确多一些。”
苏秋点头道:“这就是了,屯兵场内喊冤之人太多,惊动上苍,以致天怒人怨,故而示警,若要根除煞气,必须釜底抽薪,将这屯兵场的阴气除去。”
凉国公主对萧庆痛斥道:“本宫一直劝你少作恶多行善,你就是不听,这下遭报应了吧。”然后对苏秋急切道:“请仙长设法速将阴气除去。”
苏秋摇头道:“贫道无能为力。”
凉国公主急道:“敢问仙师,谁可为之?”
苏秋朗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大帅可担此大任。”
萧庆硬着头皮道:“究竟如何去做,还请仙师赐教。”
苏秋脸色冷峻,沉吟良久,一言不发。
凉国公主拜求道:“还请仙长明示。”
苏秋不疾不徐道:“待贫道请示上天。”
说罢,苏秋点燃一根香,跪在地上,念念有词,那香烟径直向上,似入天宇,然后起身狂舞,片刻后空中竟烟书六字:“放生、祭天、超度。”
“天意已显,不可有半分差池。”苏秋说罢,向大门走去。
萧庆挠了挠头,一时摸不着头脑,急忙追上去道:“天意高深,在下愚钝,还请仙长详告。”
苏秋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便又要离去。
凉国公主也急步赶了上来,跪在地上恳切道:“仙长大慈大悲,烦请再指教,妾身一定谨遵教诲。”
苏秋叹道:“公主一片诚心,感天动地,贫道宁遭天谴,再向上天请旨。”
说罢,将一沓黄表纸扔在火坛内,火坛内顿时升起熊熊火焰,苏秋闭目危坐,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抽出宝剑,挑起一张黄表纸,在火焰上来回舞动,然后将宝剑一挥,那张黄表纸,飘飘荡荡落在凉国公主膝下。凉国公主捡起一看,黄表纸上竟有几行字,急忙定睛细看。凉国公主还正在看时,苏秋已翩然走到大门口,高声道:“生死皆在一念,天意不可违!天意不可违!”扬长而去。
萧庆捡起黄表纸看了看,犹豫不决地看着凉国公主。
凉国公主面如寒冰,决然道:“快按天书所言行事,若有半字不从,休怪我不讲情面。”
萧庆深知夫人的脾气,平日里虽温婉可人,但若心意已决,那可是说一不二,如今见其心坚意决,知再多说无益,只好遵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