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把剑磨,剑下血成河!谁能解风月?流人似水多。不较千里霜,封身自在魔。一逝无己名,放眼瞭天阔!芥子纳须弥,万事藏心窝。我生载亘古,道公同宴桌。邀来鸿蒙友,与君同欢乐。纵情闹霄汉,天地奈吾何?
黑夜里,风雨中,那幢摇曳欲毁的小楼又亮起了灯。
然后,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从小楼里溜了出来,人影每一个动作都蹑手蹑脚的,生怕会碰坏了什么东西,才刚刚走出了小楼,他就逃命似的,往远处跑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却不知,在小楼不远处的紫竹林里,早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看了个清彻。
待刚才的人影消失不见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才走出了紫竹林,说了句:“又来生意了!”
这话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又像是对他手中的剑说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沧桑孤寂之感。
他走向那幢小楼的正门,伸出手去推门,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这声音老旧的像是穿了十几年的木屐鞋踩在朽木上所发出来的一样。
在开门的瞬间,一堆的灰尘从张开的门缝间落了下来,他本可以一剑拨开那些尘土,但他没有,而是任由那些灰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小楼里的老鼠也因为刚才的开门声窜成一片,撞倒了灯盏和碗碟,一通的“乒乓”乱响!
打开正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桌,长桌靠墙放着,从门口到长桌一片空余,只有在长桌前放置着三个石头做的蒲团,两边的蒲团早已沾满了灰尘,只有中间的蒲团非但没有灰尘,反而被磨得格外光亮。
长桌上放有几个牌位,这幢小楼是他家的祖产,这些牌位自然是他家先人的,上至高祖,下至兄弟。
在这众多的牌位中,有一个格外显眼的新牌位,上面写着“君无痕”,是他自己的名字。
这就是君无痕的身份了,他娘是最后一位人王的后人,名叫殷若娇,他爹是大周的镇国将军君临。
他家满门的英烈,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反而被自己所保护的百姓硬生生的说成了通敌之罪,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也就是因此,君无痕才会和他的母亲出现在草原上,是君临的部下冒死把他们送出来的,
剑宗宗主当时给君无痕赐名的时候,还真不是随便赐的,而是他的本名就叫君无痕。
当然,现在的君无痕只是“君无痕”,他没有在草原上遇到墨仇之后的所有的记忆,他现在虽然修为还在,但他全然不会调用,正因为他没有那部分记忆,只有偶尔会随着身体本能释放出一两道灵力,威力还不大。
这时距离墨仇死去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姬仙儿没有把君无痕带回宗门,而是选择把他留在了俗世,让君无痕自己去明悟他的过往,于是他便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君无痕进门后,先去扶正了被老鼠撞倒的祖先牌位,给先祖们敬了香,行了礼。
然后,他从长桌中间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幅画像,画像下面还附上了画中人的身份信息。
君无痕把信封收好,到旁边的一只青铜鼎里取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后,里面有八十两纹银,这是请他杀人的定金,同时他也只能收到定金,剩下的那些钱是由组织去收取的,这是组织的规定。
君无痕也有着自己的规矩,要请他杀人,需在雨夜进入这幢小楼,将那人的资料放入正堂长桌中间的抽屉里,将定金放入一旁的青铜鼎内,最后点燃油灯,轻轻离去,不得触碰其他任何东西,这就是他的规矩。
可偏偏就是有人会以身试法,在临走时顺走了一个精巧的紫檀木匣,结果刚刚走出小楼,脑袋就与身体分了家。
一个真正的杀手,血是冷的,是冷漠于感情的,他们会去伪装出感情,但却不会有真正的感情,这指的就是现在的君无痕。
在他失去记忆之后,他被一个杀手组织吸收为了成员,在里面拜了一个师傅,专学杀人技,以剑饮血!
在西征时,他杀了外敌上万将士,对于杀人,他早已麻木了,不会畏惧杀人,这也是组织看重他的原因。
君无痕的出师条件是要他亲自杀了他的师傅,他没有任何犹豫,一剑封喉,滴血不漏,心如磐石,纹丝不动,石沉大海,波澜不惊,这等心肠不做杀手,倒是浪费了人才。
后来,据君无痕说,他杀师傅不是为了出师,而是为了活命,因为在他之前,他师傅还有一位弟子,在出师时犹豫了,死在了师傅的剑下,师傅这才收下了君无痕。
君无痕这次的生意很不寻常,首先,这次雇主给的纹银是官银,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种纹银,官银的铸造向来是由官家统一管理,私铸官银是犯法的,而且铸银费时费力,会有损耗,因此雇主有朝廷背景。
其次,来请君无痕杀人的雇主都是走正门,这次的来人走的却是侧门。像君无痕家的这种小楼一般是只有正门的,现在的这扇侧门是君无痕后来才开的,平时看着就像是一扇窗子,但这人却知道侧门的存在,因此他对君无痕很了解。
再者,就是油灯里的油了,因为小楼里的老鼠特别多,灯油什么的是存不住的,所以来的雇主都是自带灯油。
而这次的雇主带的灯油点燃后有一股奇香,让人闻了之后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是鲛油中的精品——“醉梦生”!
醉梦生是由深海龙鲛的油脂精华提炼出来的,稠的就像陈年的麦芽糖一样,只一盏就可燃烧上百年。在这个年代里,就算是大内皇宫里,也不见得会有这种东西。
这么多的疑点,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的,那人是有意在敲打君无痕,但具体是什么意思,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任务既然接下来了,就要完成,杀手无非就是杀人,或是被人杀,就像是一个赌徒一样,都是在赌,不同的只是筹码,一个赌的是钱,一个赌的是命。
人之大过,莫过于死,死且不惧,小过何焉?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完成任务是一种荣耀,死在杀人的路上,则是一种更大的荣耀,所以一个合格的杀手是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而退缩的。
庆王府的小王爷何铮,就是君无痕这次的任务对象。
君无痕的习惯是速战速决,这样是对雇主负责,也是对杀手自己负责,所以在接到委托的当天,君无痕就出发去了琼州。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在梅玲阁外,君无痕终于等到了这位何铮小王爷。
何铮是昨天下午进去的,君无痕一直就等在梅玲阁外,梅玲阁的高手太多,君无痕没有把握在那里面杀了何铮,所以只能等何铮自己出来。
乌云遮住了月光,何铮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终于从梅玲阁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才走了两步,何铮就让两个侍女回去了,这就使得君无痕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担心会伤到这两个侍女,惹上梅玲阁呢,现在好了,何铮亲自为君无痕免去了这个顾虑。
何铮出了梅玲阁,就一路往庆王府走去,待走到一处无人之境,却突然停下脚步,君无痕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细看去才发现,何铮是对着刚刚从乌云中露出的明月发起了呆。
暗处的君无痕叹道好机会,于是对准何铮的心脏,一个飞身,用剑尖迎了上去。
谁知这时,何铮好像是酒劲上来了,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君无痕这一剑就刺偏了,只是伤着了些腰间的皮肉。
君无痕见这一击失了手,就想要提剑再上,却听得一声娇喝:“贼子,胆敢暗杀庆王府小王爷,好大的胆子,留下命来!”
从一旁跳出两个人来,却是刚才扶何铮出门的两个侍女,原来她们一直在暗中护送何铮。
这两个人能一路跟来,而不被自己发现,想来本事不在自己之下,君无痕心中想到。
只差一下就成功了,君无痕心有不甘的看了何铮一眼,却看到何铮那清秀的脸上带有淡淡的泪痕,我只是伤到你一点皮肉,你一个大男人不至于就这么哭了吧?
君无痕心中不明所然,只能退去了,所幸他那不能动用的修为,在速度上还能给他一些加成,至少在世俗界没几个人能追的上他。
对于一个刺客来说,一击失手,千里遁走,因为一次失败已经打草惊蛇了,对方必然会加强防范,自己在留下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会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倒不如等风声过去了再来。
刺客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会对同一个人出手第三次。
早在何铮进入梅玲阁之前,君就已经出手过一次了,不过当时何铮身边有王府高手保护,不仅毫发未损,还让那高手刺伤了君无痕的胳膊。
若不然,以君无痕的武功,刚才那一剑就算有所偏差,也能及时反应过来,不至于失了手。
君无痕是杀手,不是刺客,杀手向来是不死不休的,一个不能完成任务的杀手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