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三人一蛙终于出了芦苇地,看得到的青山绿水,还有不远处的在云雾之中隐隐约约的屋舍。
赵家庄近在眼前。
叶无刃衣袋里的蛙神还处在墨玉的状态,但隐隐发烫,显然有再次觉醒的征象。
三人在小溪旁休息了一会儿。连有情给叶无刃和叶有真处理背上和胸口的伤口。叶有真似乎已经蚁毒攻心,背上蚁咬的伤口发黑且开始溃烂。
看到此,连有情忍不住掉眼泪。显然她亲自配制的抑虫伤药不太有效果。不过,她有最后的办法:石灰石粉。
她叫来了叶无刃,叶无刃一看连有情手上的小刀和一包黄色的纸袋,便知娘亲要给叶有真背上开始溃烂的伤口清创。
这是连家医馆治疗溃烂伤口的向来最有效的做法,可他们二人从未试过在背上挖洞涂粉。
叶无刃脸色煞白,使劲在叶有真的背后向连有情摇头表示坚决不用此法处理。
紧闭双眼的叶有真全身直冒冷汗,额头仍然发烫,显然这背上的溃烂不得不清理。
连有情忍着哭腔厉声道:“给我火折子!”
叶无刃红着眼眶子连忙在旁跪下道:“小真他还小。他…”
割在儿身,痛在母心。连有情此时此刻也十分矛盾,可她不得不狠下心来,于是泪流满面怒声吼道:“难道无刃想小真死吗?”
叶无刃煞白了脸。
连有情这是不得不才说出的话。叶无刃颤着双手递上火折子。连有情冷静道:“赶紧按住小真,娘亲会尽快把伤口的溃烂清了。”
叶无刃把包袱铺在地上,按着叶有真的肩膀让他匍匐在上面。叶有真显然已经不太清醒,任由摆动都毫无反应。
背上的伤口有七处。腰有三处,左肩有一处,后背心有三处。伤口虽不深,但分布广泛。
连有情点燃了火折子烧红了匕首,先往左肩的一处下手。
滚烫的铁插皮割肉,叶有真疼得呼叫:“哥哥,哥哥,好痛啊……”
叶无刃曾看过连有情处理病人的伤口,那伤口比叶有真此时的伤口还要深还要大,但他仍然不害怕地看着伤口边上发黑溃烂的肉一点点地割掉,可此时此地的他不忍直视,别过头去默默流泪,又嘴里哄道:“小真,没事的,小真,没事的……”
其实在清创的过程中,刀割肉并不是最痛的。连有情怕叶有真咬舌,吩咐道:“无刃,给小真嘴里塞块白布。”
这哪里有白布。走得如此匆忙,随身带的东西都是些急用防身之物,叶无刃唯好献上自己的左小臂的内侧给叶有真咬着。
叶有真声嘶力竭道:“不要不要,哥哥,我不要!”显然刚才那番痛已让五岁的他知道娘亲和哥哥在他的背上在做什么。
他十分怕痛,于是叫嚷道:“我宁愿死,也不要!”
一个“死”字,让连有情颤了下手,匕首差一点割到自己的手上。
叶无刃连忙喊了声:“娘亲!”
这一唤,让连有情恢复了些清醒。叶无刃赶紧把手臂伸进叶有真的嘴里,连有情把石灰粉洒在左肩的伤口里。
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收敛。叶有真痛苦地紧紧咬着叶无刃的左小臂,睁大了眼睛,无神地看着刚才才渡过的高高的芦苇地。
连有情又烧了火折子,快速地处理了另外六个伤口。背心处的伤口她最后才处理。在处理第一个时候,叶有真已经哭晕了过去。等处理完后,叶无刃左小臂上留着两排隐隐冒血的红印。
连有情抓着叶无刃的左手打算给他上伤药。叶无刃连忙缩手道:“娘亲,把伤药留着吧。”
连有情一脸怔然地看着叶无刃,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收起了伤药,后来又把它塞进叶无刃的手里,哑声道:“无刃作为哥哥给小真收着。”
帮叶有真穿好衣服后,连有情又背起叶有真,带着叶无刃向连家庄出发。
旧地重游,触景生情。连有情一边走一边用衣袖擦脸。
也不知为何,竟笑着对身旁的叶无刃指着道小时那石如何,又小时爬过哪棵树,其中嘴里提及最多的是两位不知何名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叶无刃看着连有情的脸上有着与在叶家中其乐融融之外的不一样的神采,仿如坠入了少女时代的青春美好回忆。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娘亲。
不知为何她说着说着就流着眼泪,可嘴角仍然上扬。显然这些回忆中包含了太多值得回味的地方。
叶无刃不来由有些紧张,这样的娘亲他有些陌生,他拉了一下连有情的衣角。连有情茫然地望了叶无刃一眼,许久才回神道:“你爹爹是个好人。”
叶无刃没有答话,连有情一提到叶无碍,他就联想到似锦城里的叶无封和远在上凡界的叶有信。
母子二人无话,默默地走过有些崎岖的山路,直到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连家庄。
房屋有些破败地立在平整的石板地上,可不见有人在此往来,门扉窗台半开的有,大开的也有,蜘蛛网或新或旧地覆挂在窗门之上。
这就像希望被戳破,一下子成了失落。
连有情不敢相信地连忙放下背上的叶有真,嘱咐道:“无刃,看好小真。”随后便只身一人跑进复杂的小巷里。
此时此刻,叶无刃觉得自己和叶有真被抛弃了一样,因为连有情自从上山后就一直在说他从未曾听说过的往事。
他把包袱放在路旁的一间破屋里,背起小真,胳膊肘子还夹着那断开两半的红伞,小跑进了连有情刚才跑过的小巷里。
叶无刃声嘶力竭地喊着:“娘亲,娘亲,娘亲!”可是无人应答。这就像石落大海,无踪无影。
他害怕极了。
这些无人的屋舍虽一座座错落,却像迷宫一样困着他和叶有真,因为叶无刃自从跑了几条巷子后,回头就忘了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跑过来的。
一日未进食,又一路上赶路,他的肚子饿得有些发疼。
唯一让他勉强冷静下来的,坚强地站在这里的是背上还在昏睡之中的叶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