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钻出了大钟，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
这是一个大到几乎一望无际的半球形大厅，透过翡翠玻璃组成的弧形外壁能隐隐约约看到极远处的群山。大厅中央是一根巨大无比、纹着青龙纹的浅色大理石柱，不计其数的游子钟一排一排地环绕在柱子周围；每一排钟前都有一个环形的半透明玻璃平台，此时的三人站立着的就是其中之一，离地面足足有三十米高。平台边缘处每隔几米就有一条近两米宽的闸口伸向外面，放眼望去，无数如银丝一般的轨道在半空中纵横交错，连接着大厅中央的环形平台和地面上高矮不一、风格迥异的建筑。整个联合部就像是建造在一个巨型玻璃罩里的小型城市一样。
无数奇形怪状的小车在轨道上穿梭。几乎每一个游子钟前都有“人”来来往往。不远处，一个河童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领着一对满脸不耐烦的半人马夫妻搭上一架飞毯形的小车；几个对透明地板过敏的地灵正在三个领班河童的帮助下，艰难地用便携式地毯穿过平台。无数身披道袍的道术师和穿着斗篷的魔法师来去匆匆。
“你好，林先生，余先生，林小姐。欢迎来到道术魔法联合部总部。”
负责接待的河童看到三个人愣愣的样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又把欢迎词说了一遍。
“呃，噢，你好。”林佑反应过来，含含糊糊地应着。
“我叫天福，由我来带领各位前往常人事务司。”
三人跟在天福身后，来到了一处闸口。入口处摆着张小小的方桌，上面放着的一块牌子上写着“安全检查”。一个带着眼镜的河童站在桌子后面。
“请出示准入证。”
天福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那个河童。
安检河童看完以后，把准入证还给了天福，抬起无神的圆眼睛使劲瞪着三人。林佑注意到他的眼镜上面有根天线，似乎冒出了一丝青烟。
就在记者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河童移开了目光。
“请出示您随身携带的符咒，法器，魔杖，祭器，打击武器，乐器，以及其他可能致死致残的物品。”
“呃。”身后的余锐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包括两三张符咒，仿制的倚天剑，照妖镜，一个小香炉，一只牛角，一柄小刀，和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小玻璃瓶。
河童仔细检查了一遍，示意余锐把东西收起来，接着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模样的东西。
“请选择轨道车外观。只需额外支付25元，即可体验最新的龙舟型轨道车，六档变速，实录音效，十秒速干拟态水。”
林佑看了看，从菜篮子到跑车一应俱全。绝大部分是免费的，但是也有贵到离谱的型号，例如一个写着“神州”字样的宇宙飞船下面标着“￥9999”。
记者看到身边的林晓彤正踮着脚看着自己手里的点单器，索性递给了她。
“我没多少钱，你别搞事情。”
林晓彤看了半天，选了一个免费的小黄鸭款式。
安检河童接过点单器摁了几下；一只有四个座位的小黄鸭气垫船凭空出现在轨道入口处。小黄鸭脖子上挂着一个铭牌，牌子上写着：“设计者：弗洛伦泰因.霍夫曼。联合部轨道交通的全部收益均用于人道主义救援活动。”
小黄鸭在轨道上不快不慢地前进着。
林佑注意到，之前还怕得要死的余锐这时候也和自己身边的林晓彤一样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啊，我做梦都想来这里上班。”余锐兴奋地说。
“你不是说修罗考试是这里组织的吗？”
余锐一下涨红了脸。
“考点不在这里...哎，只有正式的才需要来这边报到啦，我只是个见习的。”
记者暗自发笑，也没追问。
“喂，快看。”林晓彤拉了他一把。
林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一架番茄形状的轨道车从不远的地方经过，车上站着两个长着海鸥一样洁白的翅膀的人。
“天使，”余锐低声嘟哝着，“大概是我最讨厌的物种之一——”
“——你只要敢娶她，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个天使似乎正在激烈地争吵。年老的一位不耐烦地扇着翅膀，大声咆哮着。那个年轻天使足足有一米九，长得非常帅气，英俊的脸涨得通红。
两辆车错身而过，渐行渐远。
“我高中的时候认识几个天使交换生。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为啥？”
“太臭屁。天使都是贵族家庭，从骨子里看不起其他种族。富二代呗，有啥了不起。”余锐悻悻地说。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栋六七层高的中式建筑前，整栋楼有点儿像座宝塔。古色古香的大门上面挂着幅牌匾，上面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常人事物司。
牌匾下面站着个穿着中山装的矮胖中年人，看到三人后颤巍巍地跑了过来。
天福走下车，把准入证递给他，他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兜里。
河童默默鞠了一躬，独自回到小黄鸭上，开走了。
穿着中山装的人满脸堆笑地一边和三人握手，一边做自我介绍。
“你们好啊！哎，真是辛苦你们大老远跑来。我叫江浩，是理查德副司长的秘书。大卫司长今天临时有事情不在，副司长特别嘱咐我来接你们。”
余锐看到对方态度客气，松了一口气，大为感激地握着江浩的手摇个不停。
林佑却觉得这个矮胖子的态度有些客气得过了份。
自己以前也做过很多案件专访，还没见过法院这样殷勤地接待被传唤的人的。
“本来嘛，司长是肯定要出面的，但是真没办法，现在常人越来越聪明，我们司长事儿也越来越多，实在没办法嘛，理解理解...”
江浩拉着余锐的手，一边絮叨一边往大门里走去。
常人事务司内和外面的风格截然不同。数百平米的大厅是彻头彻尾的中式风格。地上铺着浅灰色的大理石地砖，墙壁漆成了朱红色；雕琢精细的环形楼梯沿着墙壁螺旋上升。
大厅正中央是一株足足有数人高的松树，长得异常苍劲挺拔；树下有一组和真人大小相似的石雕，一老一少正席地而坐，正在下棋。老者身着道袍，长须飘飘，仙风道骨；年轻人穿着普通的青衫布衣，目视棋盘，正在苦苦思索。
人类和类人生物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交错到一起，在大厅里回荡着；到处都有忙忙碌碌的身影。一个巫师从他们身边走过，边走边摇着头喃喃自语：“迂腐透顶...不可理喻...”。不远处几名道术师正围着一个天使，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是后者高傲地抬着头，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
突然，某处楼层的窗户内呼啦啦飞出了几百个信封，像一大群鸟儿一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接着从高处的窗户钻出去飞走了。
这大概可以解释林佑办公室里的信件是怎么来的，如果“信件会飞”能算是个合理解释的话。
四人来到旋梯上。林佑注意到这里的楼梯台阶足有半米宽。
“站稳啊。”江浩笑嘻嘻地说。
“十三楼，审讯室。”
审讯室？
林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脚下的台阶突然慢慢地飘了起来；半米宽的木板就这样载着四个人朝着高处的某个楼层飞去。
还好，之前他有在大楼之间跳来跳去的经历，不至于毫无准备；深吸一口气便站稳了脚跟。和他站在一个台阶上的林晓彤居然也没显露出紧张的神色，只是紧紧拽着记者的衣角。
台阶停留在一条长得要命的阴森森的走廊前。
“我们到了。”
江浩走下台阶，有点儿诧异地看了看林佑，似乎觉得他没被这会飞的楼梯当场吓出洋相有点儿出乎意料。
和熙熙攘攘的楼下完全不同，走廊里见不到一个人影。黑黝黝的大理石地板和铁杉木墙壁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边走。“江浩说着就往前迈步。
“等等，审讯室？不是听证会么，去审讯室干嘛？”林佑拉住了矮胖男人的胳膊。
“我们这边的称呼和你们常人世界略有不同。放宽心，都是正常走程序。”江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们沿着走廊往里走。走廊两边一排排厚重的木门闭得紧紧的，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就好像都没有人在似的。墙壁上挂着烛台，小臂粗细的蜡烛上只有豆粒大小的火光一闪一闪。
他们拐过了几个弯，最后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处，一扇大铁门前。铁门上挂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第二刑事询问室”。
“我们到了。”
自从走进这走廊，余锐的脸色就和死人差不多了。
林佑看着眼前的铁门，咽了口唾沫。
江浩拉住门把手，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