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林佑打了个激灵，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小小的起居室。几缕微弱的阳光努力爬过了厚厚的窗帘，在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中映出些许模模糊糊的轮廓。
“...天还没亮？”林佑迷迷糊糊地咕哝着，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
2019年9月23日周一，凌晨5点12分。
林佑揉了揉眼，调出了昨晚定下的闹钟，和液晶屏上大大的7:00对视了足足三十秒。
“真是活见鬼。”
工作日的清晨，如果不慎早起就绝对不能再次睡下，这是生活在凤凰城的年轻人们共同遵守的铁则——无论多么坚韧的精神，一旦在回笼觉的诱惑面前低头就绝对逃不脱上班迟到的必然命运。林佑一边洗漱，一边盘算着换一个新手机需要多少预算；很显然，一个在清晨胡乱报时的手机是坚决不能被容忍的。
深秋清晨五点半的街道显得空落落的。街边的商铺都还紧闭着大门；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在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上落下了斑斑驳驳的影子。偶尔跑过一个武装整齐的晨练者，像是从文明绝灭的末世电影里走出来的。
林佑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心血来潮，想像某个篮球巨星一样感受下“凌晨四点的都市”，所以吃完早餐就出了门；没想到这个时间地铁都还没有开始营业，直达公司的公交车站离自己住的地方足足有一小时的脚程。
早知道就应该在公寓里泡杯茶，安安心心地看一集综艺...
林佑把脖子往外套里缩了缩，埋头加快了步伐。
空旷的街道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林佑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瞧见前方不远处路边的树荫下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身宽松的秋季校服，顶着标准的齐耳妹妹头，远远看不清容貌；似乎是个初中女生。
“现在的初中生，比我那时候还惨。”
林佑心里嘀咕着。哪怕是自己高中高考那会儿，后半夜睡觉是家常便饭，但是五点起床还真没试过。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林佑偷偷瞥了一眼。
这下他更加后悔这么早出门了。如果街上的人多一点，或许还能找个掩护多看几眼呢...
但是，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盯着个漂亮小姑娘看，毫无疑问是会被当成变态的...这个时间人家父母肯定在附近，到时候被瞧个正着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你好。”背后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招呼。
“...哎？”林佑懵了一下，转过身，看见刚才的小姑娘正瞧着自己。
...多标致的美人胚子啊。
林佑觉得有些害臊。眼前这个小女孩至多十四五岁，个头还不到自己胸口。而且人家只是和自己打了个招呼，脑子里一瞬间全是各种天降妹妹的剧情真的是过于低俗了...
“...你好？”
林佑这才发现，自己发懵的时间似乎有些长得过头。想到这里，脸上不禁有些发烧。
“你好小妹妹，怎么啦？”
小姑娘低下了头。
“我有点饿...”
——这是什么展开啊？？？
2019年的街头，这种剧情并不少见——但是，在这种桥段里参演的不都应该是粉粉嫩嫩的小哥哥或者浓妆艳抹的小姐姐吗？
“你的爸爸妈妈呢？”
“...”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啊？”
“...”
“你...这么早是一个人出来的么？”
“...”
“你在哪里上学啊？”
“...”
接下来的半分钟里，气氛古怪得有些可笑。两个人都没说话；林佑正在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看过的所有新闻稿，想找到一个和“请未成年漂亮小女孩吃早餐”类似的骗人套路；而女孩只是一直低着头，两只手抓着衣角，像个闯了祸站在老师面前的孩子一样一言不发。
“滴，查无此内容。”
林佑揉了揉太阳穴，缓了缓神。
如果是骗子，应该会舌绽莲花，口吐芬芳，长篇大论，穷尽一切手段诱惑自己才对...
等等，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除非软磨硬泡或者卖萌哭惨，靠着口才又怎么可能忽悠得到一个年近三十的大叔？
可是这个小姑娘似乎完全没有缠着自己的意图，无论自己怎么试图撬开她的嘴都一声不吭，连看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校服干净整洁，脚上的皮鞋也一尘不染，从上到下没有一丝丝卖惨的氛围...
林佑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过了六点；车站附近有一家肯德基，走过去差不多也该开门了。
先带她吃个东西，把她领去附近的派出所好了。只是吃一顿饭，这小身板还能把老子吃破产不成？
想到这里，林佑打定了注意。
“来吧。带你去吃肯德基。”
说罢，他向小女孩伸出手。
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小巧的嘴巴翘起了一个可人的弧度。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芍药；湖水般的眼睛里折射出不似她这个年龄的光芒。
林佑老脸又一红。赶紧把手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肯德基...是什么？”
“哈..???”
短短的几分钟，这是林佑第三次发懵了。
这年头，居然还有小孩子不知道肯德基？就算她的父母是超级自律的健康绿色饮食主义者，从小到大对快餐敬而远之，这满大街的门店看总该看过啊。
“呃，就是好吃的东西就是了。”
林佑支吾着，然后觉得自己衣角一沉，低头一看，一只青葱一样的小手正牵着自己外套的衣角。
“我叫林佑，你叫什么名字？”
“林晓彤。”
半小时后。
林佑隐隐约约感觉到整个快餐店里的目光都汇集在了自己这一桌。
当然，他也没怎么在意别人的神色，因为他自己的注意力也和其他人一样，几乎全部集中在了身边的林晓彤身上。
这个自称十四岁的小女孩在十分钟里吃掉了七个汉堡，两份四十元的小吃拼盘，现在正抱着一大杯可乐猛灌。
林佑摸了摸额头渗出的冷汗。
“呼...”
林晓彤一脸满足地把空杯子放了下来。
“哥哥，这个水，很好喝。”
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林佑还没来得及动一口的可乐；后者很识趣地把杯子推了过去。
“谢谢。”小女孩毫不客气地把盖子一揭，举起杯子重复了半分钟前的动作。
喝完了可乐，她又抓起了菜单，仔细打量了起来。
正当林佑暗暗叫苦的时候，小女孩把菜单放下了。
“不吃啦。”
林佑如逢大赦，嘴上却很不老实地加了一句：“吃饱了吗?”
“没有。”林晓彤一边恋恋不舍地瞧着菜单，一边认真地回答，“电视里说过，吃饭吃八成饱就够了。”
原来这能抵得上自己三顿午饭的饭量还只算个八分饱。
“咳咳。”林佑清了清嗓子。平复了下一言难尽的心情。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的；虽然这个小姑娘吃掉了自己两天的饭钱。但是，这也算是缘分吧！何况，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我们走吧？我送你去附近的派出所，那里的叔叔们会送你回家的。”
“不。”林晓彤盯着菜单，头也不抬地回答。
“为什么呢？和爸爸妈妈吵架可不好喔。”
“没有吵架。没有爸爸妈妈。”
林佑一时语塞。
无论怎么说，先想办法把她忽悠去派出所...离家出走的小孩子可不是小事。
“可是哥哥要上班呢。没办法带着你一起的啊。”
林晓彤抬起头，看了看林佑。
“不要紧。白天的话，没有关系的。”
...啊？
“可是...”
“白天的话，不要紧的。它只有夜里才会出来...所以哥哥去上班就好。”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对方的影子。
空气变得有些粘稠。林佑突然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他记得自己还点了一杯可乐；他想找一找可乐杯在哪里，却发现自己没法把视线从眼前女孩湖水般的瞳仁里移开。他的意识逐渐变得迟钝，数秒之后才想起那杯可乐已经被喝光了。
在他倒在桌子上失去意识之前，女孩的最后一句话轻轻飘进他的耳朵里。
“谢谢...有缘再见，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