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玉忠悄悄从附近的小巷攀爬到一处民宅的房顶,然后顺着墙头,左拐右跳悄悄潜入到浴池的房顶,他将一个炸药包固定在顶部,然后将导火索绑在了一根香上。他抬手看了看表,用手量了量香的长度,把多余的弄断,这才点燃了香,溜下房顶,向江虹和方滔的车那边走去。
方滔和江虹密切注视着陆军医院门口的情形,大门口有日本兵站岗,门口横着路障,来往的人都要检查身份证。
耿玉忠跑过来,上了车坐在驾驶员位置,说道,“都弄好了,十点整炸响。”
不一会儿,浴池的方向传来爆炸声,刚好十点。
周围顿然乱作一团,不时有衣冠不整的日本军官号叫着被送进医院,医院里电话响个不停,救护车长鸣着呼啸而出。
方滔对坐在驾驶位置的耿玉忠说,“等一会儿,救护车回来了,你跟着往里边开。”
耿玉忠道,“要是门口的日本兵拦住我怎么办?”
方滔说,“你就跟他讲日本话。就是你会的那一句。”
耿玉忠笑了笑,“哦,这个没问题。”
这时,救护车闪着灯开进了医院,耿玉忠连忙发动了汽车,跟着救护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守在门口的日本兵伸手将耿玉忠的车拦下,用日语说要看证件。
耿玉忠放下窗子,大声骂道,“八格牙路。”
日本兵见车上有一个医生护理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佐,也不敢阻拦,立刻立正,敬了个礼,“嘿。”
耿玉忠开车进了日本陆军医院。
走廊里到处都是浴池送来的伤员,很多都没有穿衣服,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忙得不可开交。
耿玉忠和江虹扶着方滔混了进来。
江虹小声地,“往哪边走?”
方滔道,“东边的楼梯。”
他们到了走廊的拐弯处,江虹扶着方滔刚刚拐过弯。
耿玉忠,“你们上去吧,我在这守着。”
江虹和方滔点点头,快速上了楼。
耿玉忠站在嘈杂的走廊里,放着哨。这时,急诊室里冲出一个日本医生,他一眼看到走廊尽头的耿玉忠,用日语大声喊着,“你,过来,快过来。”
耿玉忠见他的手势,知道是在喊自己,他不敢说话,比画了一下自己。
医生继续喊着,“就是你,当兵的,快过来。”
耿玉忠走到医生跟前,医生一把把他拉进了急救室,比画着让他帮忙按住伤员冒着血的伤口。
耿玉忠也听不明白,后来,只是猜测着,将手按了上去。那个伤员用力挣扎,耿玉忠一时兴起,一拳打昏了那个伤兵。
日本医生夸奖着他,耿玉忠也露出微笑点着头。
江虹和方滔快速地走着,走到秦文廉病房外,方滔站住了,指了指这里,二人推门进入。
秦岚正在看护着秦文廉,见方滔和江虹闯进来,她惊讶地叫起来,方滔一把捂住了秦岚的嘴,“秦岚,是我,方滔啊。我们是来救你爸爸的。”
秦岚看了看江虹,问道,“她是什么人?”
方滔道,“她是我们请来的医生,放心吧。”
江虹冲着秦岚点点头,然后上前将秦文廉的吊瓶拔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了针管,在秦文廉颈动脉上注射了进去。
走廊里嘈杂依旧,病房里的三个人都不敢出声,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秦文廉有了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方滔,费力地伸出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方滔的,他说不出话来,眼泪如泉水一般涌出来。
方滔低声说道,“秦先生,我得走了。您多保重。”
秦文廉点点头。
方滔放开秦文廉的手,又转身对秦岚,“千万别让他们再给你爸爸用任何药,只要他能走,就立刻离开这里。”
说罢,他和江虹转身离开病房,两人来到一楼的走廊,怎么也不见耿玉忠的身影。这时,方滔看到耿玉忠在急救室里帮助一个医生做手术,他愣了愣,然后径直走过去,一把拉走了耿玉忠,那日本医生看了看方滔肩上的军衔,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日语,但也不敢阻拦。
日本陆军医院门口依然混乱,人来车往,耿玉忠开着车,带着一行人,出了大门口,消失在夜幕下。
东方渐渐泛起鱼白,天马上就亮了。
秦太太依旧跪在玉佛前,虔诚地祈祷。她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吃力地站起来,揉着酸痛的膝盖,摇摇晃晃地走到梳妆台,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认真地洗了洗脸,一丝不苟地梳好头发,佩戴上首饰,心想,倘若是死,也要死得体面一点。
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秦太太的心抽搐了一下,她捂着心口,深深吸了口气,又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着,这才拿起包,慢慢地打开门、走下台阶,磨磨蹭蹭地走向小泉的车,仿若上刑场一般。
小泉看到秦太太上了车,一脸兴奋,努力了这么久,牺牲了这么多,他终于可以拿到那份让他夜不能寐的胶卷,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场空前的胜利。
可是,车子刚刚启动,秦文廉和秦岚就分别坐着两辆黄包车拐了进来。秦太太也不顾车子已经开始行驶,她大叫一声,“文廉!”然后打开车门冲下了车,一头跌在地上,膝盖上的血潺潺流出。但她全然没有意识道行动,踉跄着爬起来,哭着向秦文廉和秦岚跑去,“文廉?你醒过来了?你真的醒过来了?谢谢菩萨,谢谢佛祖,谢谢谢谢……”
说着,她扑进秦文廉的怀里,泣不成声。
小泉见秦文廉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恢复,顿然傻了眼,他强压着心中的失望和诧异,走到他们一家身旁,皮笑肉不笑地说,“秦先生,您能醒过来,真是个奇迹啊。看到您全家团聚,真是为您高兴。”
秦文廉冷冷一笑,“小泉先生,这么早您就来了。我住院的这段时间,我的家人承蒙您照顾,谢谢您了。”
“哦,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既然你们一家团聚,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小泉带着人沮丧不甘地离开了。
秦文廉回到久违的家,心中感慨万千。秦太太这时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说道,“文廉,趁热吃了吧。你昏迷了这么多天,什么都没吃,肚子里肯定空荡荡的吧?”
秦文廉看了看这碗面条,咽了口吐沫,刚刚拿起筷子,却又放下了。他看了看秦太太,向外努努嘴,低声问道,“这面是不是新厨子做的?”
秦太太见日本人把自己丈夫折磨成这个样子,心中一阵酸楚,她笑笑,说,“你放心吃吧,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你住院这些日子,我们也没心思在家里吃饭,我就给新来的厨子放假了。”
秦文廉这才放心地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嗯,多给点钱,以后别让他再回来了。咱们以后就自己做着吃。”
秦太太点着头,“好,就听你的。岚儿,你给妈讲讲,你爸爸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
秦岚气愤地说,“其实我爸爸根本就没病,是日本人给爸爸打了麻醉药。多亏了方滔,是他带着人进入陆军医院,给爸爸注射了解药。”
秦文廉担忧地叹口气,“看来,小泉为了咱们保险箱里的东西,已经不择手段了。”说到这里,他愣了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你今天早晨怎么和小泉在一起?要去哪里?”
秦太太低低地说,“我怕你出意外,就答应小泉一起去银行,打开保险柜。”
秦文廉气得差点摔了碗,“糊涂,你真糊涂!”
秦太太委屈地说,“我是没办法,我去找汪夫人,她都不见我。你说我该怎么办!这次是秦岚碰上了方滔,如果找不到方滔,你就……你怎么能怪我!我想和你一起死!”
秦文廉闻言,惆怅地叹口气,因了秦文廉的苏醒而带来的喜悦,很快被这座房子里的阴郁驱赶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