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蝶坐下的地方正好能看到船头那个直立的背影。她留神在这人的手上扫了一眼，这人一双手严严实实的隐在衣袖中，看不出手上是不是带了枯银戒。
她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正在划桨的人确实露出了手，但自第一个指节往下就被缠上了白色的绷带，也一样看不出。
一身白衣，绷带缠手，蒙着半张脸——这就是程无澈手下的人？
北南蝶随之想起了一个人。
“十五是怎么回事？”北南蝶问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程无澈。
程无澈目光正停留在水面上，听到这句话连眼神都没有多转一下：“他愿意留在我身边办事，我同意了。”
“他主动提出的？”北南蝶疑道。
程无澈终于转过了头，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南蝶难不成以为我会胁迫一个没什么用的废物？”
即便是“废物”这样难听的字眼，从程无澈的嘴中说出来仍不会让人觉得反感，他温润的嗓音清雅无比，能让人自动忽略他话中的恶意。
没等北南蝶拧眉，程无澈又说：“想进我程阁门的人可不少，凭那人的资质，就算是再努力上百年也不一定能摸到门边。”
“那你为什么要他？”北南蝶也直觉程无澈不可能无缘无故看上那个孩子，那孩子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出什么要留在血程阁的话——他说不定连血程阁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除非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听了某人的一些话，才初生牛犊般起了留下的念头。
“一时兴起，想看看被南蝶看中的人活多长时间。”程无澈一派轻松，理所应当的答道。
能活多长时间……北南蝶不用想像也能知道血程阁这样的地方有多么凶险。看眼前这三个如同木偶的人、还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毫无生气的侍女，就能看出阁中其余人多是个什么状态。
“他还什么都不懂。”北南蝶低声道。
“他现在什么都不懂，以后总会有懂的一天。我不喜欢勉强人，阁里的人想要离开我也不会拦着，只要守规矩就行。”程无澈道。
北南蝶沉默下来，十五毕竟与她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情，她也不过是一时起了念头才把这人带在身边，就算他是孤身一人，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既主动选择这一条路，她也没有什么权利去干涉。
这艘小船的速度不算慢，白衣人一声不响的晃着桨，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群山清晰的轮廓就已经显在他们眼前。北南蝶路上留了个心眼，想仔细看看这条水路两岸的地形，可这路上山连着山，连基本的形状都差不多，很快便让人眼花缭乱，不知究竟身处何处。
船终于靠了岸，是群山缝隙中一片难得的平缓的地方。白衣人放下船桨，率先跳上岸，认真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时候才示意程无澈他们下船。
北南蝶跟在程无澈身后下了船，两个白衣人跟在他们身后，第三个则又跳回了船上。还没有走两步路，转过一个小小的弯，那人与船就彻底从北南蝶的视野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架马车。
北南蝶后背一阵冷汗升起，实在没有想明白这荒凉无比的地方为什么会诡异的出现一驾装饰豪华的马车。
驾车的是另外一个白衣蒙面人，好像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用说，又是程无澈的人。
方才上船的情形又上演了一遍，几个人交接的过程同样没有一点声音。北南蝶忽而生起一股冲动，想拽下这些人的蒙面布，看看他们内里究竟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要是有人忽然出现在这里，一定会以为是遇上了什么鬼怪。三个蒙得只见眼睛的白衣人，形如鬼魅的守在这驾马车边上，一举一动皆像是设计精巧的傀儡，一丝不苟、毫无生气。
北南蝶一上马车，便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夹在马车车身的木香之中，闻起来神清气爽。她下意识想分辨出来是什么香料，闻了半晌却什么结果都没有得到。
她深深吸了一口，细细感受那股味道，只能勉强认出其中一味……辛香子……用于活血，可这味道又不像。她越闻越觉得精神亢奋，皮肤下的血液似乎都加快了奔流的速度，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轻微的气喘。
抬头看程无澈，他却已经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神色一片安然，倒像是睡着了。
北南蝶对这香味没有起什么戒心，毕竟程无澈也在这样的环境中，吸进的气体一点也不比她少。马车外面道路崎岖不平，马车里面却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可见驾车人的技术之高超。两个白衣人还是一前一后在马车外面，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北南蝶想尽力忽视掉这似乎让她有些上瘾的味道，可那味道像是有生命一样，不住地往她鼻孔里钻，她越是抗拒味道就越是霸道，不一会儿熏得她衣袖上都满是这个味道，避无可避。
好在这马车还是有窗子的，只不过是木制的，需要向外推出。北南蝶刚侧过身子想把窗子打开，一直闭目养神的程无澈忽然开了口：“外面风大，窗子还是不用开了吧。”
北南蝶动作顿了顿，扭头怀疑的看着程无澈：“熏得是什么香？”
“引魂香。”程无澈闭着眼睛，头随着马车壁轻轻晃动，似是有些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好东西呢。”
引魂香……北南蝶心中一阵恶寒，正常的香料会叫这个名字？
她继续手下的动作，非要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可这窗子像是被卡住了，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她用的力气稍大，额上渐渐浮现出细密的汗珠，原本还算是清冽的香气猛然间变得浓郁起来，北南蝶一皱眉，不小心狠狠吸进一口气，那股香味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热意直冲五脏六腑，她脸色迅速涨红，似乎能听到自己皮肤下血液奔流的声音。
“停车！”北南蝶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说完便屏住了呼吸，想把那股热意压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