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30日下午,下班时间刚到,徐晓静第一时间向集团公司负责各分公司业务统计分析的同事打去了电话。
徐晓静连打几次电话,一直占线,最后终于打通了。经了解,根据初步统计排序,上半年沧海分公司实际出口额排在全系统第五名,新签出口合同额排在第四名。
徐晓静马上给郝明发去一个短信:“领导:新签合同额及实际出口额分列四、五名,已超预期”。过了好久,郝明一直没有回复。徐晓静觉得不大对劲,郝明以前都是每次必回短信的。难道是周末,郝明累了,一看业务排序没有出现问题就不回了,打算第二天见面再说?带着疑惑,徐晓静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回住处了。
第二天上午,郝明给徐晓静回了短信:“知道了,辛苦!手机昨晚落在车上了,刚看到。”
但是,郝明一整天并没有来上班。第三天已是周五,郝明直到中午还是没来上班。徐晓静问陆雨溪郝总是否出差,对方说她也没收到任何通知。
徐晓静感觉大事不妙!临近下班的时候,徐晓静想着前天郝明收拾东西时自己的不祥预感,就给郝明打了一个电话。心想如果打通了,就告诉他一下集团公司的上半年业务统计分析报告出来了。问他今天下午他还来不来,要不要给他送一份。
可是郝明的电话关机了。下午的时候,徐晓静每隔半小时左右就打一次。直到下班了,郝明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个周末后,徐晓静在周一发现,郝明还是没有出现。徐晓静再打电话还是关机。
徐晓静沉不住气了,心想周一郝总一般会召集冯玉书和甄步长开办公例会,冯玉书应该知道些信息。于是,徐晓静打印了一份从集团公司获取的上半年业务分析报告,来到了冯玉书的办公室。
“冯总,这是集团公司上半年业务分析报告,请过目。给郝总去送时,他办公室门锁着。上周四、周五也一直不在,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这段时间如果他不在,根据您和郝总的A、B角关系,我应该向您汇报工作。”徐晓静试探道。
“晓静,我也一直在找他,电话没有打通。上周四上午的时候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是集团公司通知他周五过去开会。并且,他告诉我分公司有什么事的话,让我代他处理一下。我问会议开几天,他说不清楚。我感觉怪怪的,就问他在哪里,他说在住处收拾东西,我就赶过去了。”
“收拾东西?”徐晓静心里一惊,脱口而出。
“是的,我过去后,和他坐一起聊了会。据他分析,这次去开会他感觉不太寻常,因为会议通知的方式很特别。这次是由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刘凤鸣直接电话通知他的,没有走通常的公文系统。据刘凤鸣称,集团公司选取了几个分公司,要开个闭门座谈会。说是让大家在会上为集团公司的跨越式发展建言献策。刘凤鸣也没说具体议程,只是说让周五上午9点,准时在集团公司2号会议室报到。
郝总给江北省分公司的袁总打电话问了一下,对方说没接到通知。其他分公司的也不好多问了,因为集团刘总说的就是选取几个分公司,不是全部。至于是到底是三个、五个还是十几个也没说。万一是正常会议,他逐个问下去会搞得他自己疑神疑鬼似的,影响不好。我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晚上赶到集团公司纪高官曾慧家里,问问是不是原一把手郑总的事牵扯到他了,然后再做打算。
他这样一说我也很担心。结果到了周五中午的时候,我想开会的话这时也应该吃饭了,就打去一个电话。结果关机,后来这几天打一直关机。我感觉不太好,但又说不太准。有可能是封闭式的连续几天的秘密会议,也可能是在配合调查什么事情。更坏的情况我就不太敢想了,毕竟他和原集团一把手关系这么密切,一切皆有可能。”
冯玉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徐晓静感觉他也非常紧张。毕竟他现在的职场运势是与郝总息息相关的。
“冯总,我有两个疑问:一是郝总去找曾慧书记的事。即使曾慧知道内情,在形势对郝总不利的情况下她能如实告诉郝总吗?无论从纪律性还是从保护自己的角度,曾书记都不会说实话。否则就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职业前途开玩笑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郝总这样,容易心软的;二是郝总说问问曾书记再做打算。退一万步讲,即使曾书记告诉了他实话。假如真的是郑总的事牵扯到他了,他做什么打算?有可供他自由选择的选项吗?”徐晓静疑惑地问道。
“晓静,你说到点子上去了。有可能是郝总高估了与曾书记的关系,也有可能是郝总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在没有什么好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先投石问路,然后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冯玉书边说边叹了口气。
直到多年以后,徐晓静才得知,当天晚上郝明去曾慧家里时,曾慧斩钉截铁地告诉郝明他想多了。并且,她还说可能是郑总的事太突然,搞得郝明有点疑神疑鬼了。她声称没有接到任何对郝明不利的消息,并愉快地亲自下厨为郝明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还让自己老公拿出珍藏多年的一瓶82年茅台,陪郝明喝了几杯,说是压压惊。
就在郝明失联一周后,又是一个周五。徐晓静下午应邀去和沧海市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做了一次业务交流。交流结束后,徐晓静婉拒了对方的晚宴安排,主要是因为实在没心情。赶回单位时,早过了下班时间,徐晓静发现同事们都走了。自己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起今天的交流内容,主要把对方介绍的一些有价值的经验信息梳理了一下。
突然,门从外面被推开了。由于没敲门,又是傍晚,徐晓静吓了一跳。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沉声问道:“你在加班?”
“嗯,刚从外面回来,整理一下东西就走。”
“周末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好好,马上就走!”徐晓静边说着边开始保存文档、关闭电脑。
中年男人刚走,徐晓静便惊魂未定的锁上门,飞也似地逃离了办公室。电脑显示屏还在显示电脑正在关闭中。“妈呀,这是谁啊?!”
第二天,徐晓静才从冯玉书那里得知,昨晚是纪委的人过来搜查郝总办公室的。为尽量缩小影响,特意选在周五下班以后进行的,没想到让徐晓静撞上了。
郝明办公室被查后又过去一周多的时间,沧海分公司接到集团公司书面通知,郝明因涉嫌严重违纪,已经被中纪委专案组与郑博约案并案审查。现已查明郝明的主要违纪违法事实,并与郑博约、郑博约妻子吴运佳一起移送司法机关依法查办。在新任负责人到位前,沧海分公司工作临时由副总经理冯玉书同志主持。
徐晓静得知消息后惊呆了。她一时竟不敢相信,乃至到了当天晚上还试图拨通郝明的手机,想问个明白。
但冷静下来后,仔细一回想种种线索,徐晓静感觉郝总应该是早就料到了自己可能要出事。只是郝总没觉得有多严重、或严重程度不好评估而已。
前段时间郝总一直忧心忡忡的,可能一直在担心郑博约那边“拔出萝卜带出泥”。收拾办公室、沧海住处的东西、乃至前段时间火线提拔几个他倚重并全力支持他的人,都是一种必要的准备。而送给徐晓静东西,则应该算作是郝明的一种告别方式。
对于前段时间的紧急提拔,徐晓静是这样理解的:对于提拔的几个人,在别人眼里都是郝总的亲信。一旦郝总出事,大概率会面临“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洗礼”。
比如,在他们原来都是副职的情况下,新的一把手有可能提拔或新调进几个人来任正职。这样,有些人的“主持工作”就变成了协助工作。对于不主持工作的徐晓静来说,更是有可能自然而然地被一直摁在副职上。也就是阻断了他们的上升之路。如果表现不佳、有情绪或不支持新老大的工作,还有可能被进一步打压,就像郝明打击的一小搓人一样。
然而,郝明把他们全部提拔为挂职中层正职后,如果新的一把手在这几个人一年的挂职期满后大都不予以转正,则是明显地直接打压且打击面太大。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会遭到这几个重要部门负责人的集体反抗,这种操作风险是很大的。而一旦几个人中,多数都如期转正的情况下,被转正的自然是站稳了。个别没转正的至少也回到了原职,短期内降职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即使不想继续在这里干了,也有缓冲期做离职准备。
郝明如果真的是这么想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是这几个人职业生涯中的伯乐、贵人。在几个人的心目中,对于郝明这样的领导,他们是从内心里敬重的。
只是,让徐晓静仍疑惑不解的是,郝总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上被牵连上了呢?为什么郑博约被采取措施两个多月后,郝明才事发呢?还有,程屹然离世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呢?郑博约妻子又是如何被牵连进去的呢?
想着想着,徐晓静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郝明微笑着从他的专车上下来,亲切地看着徐晓静,如同那天送她杯子时的眼神一样。他的司机秦恩铭随后熄火下车,兴奋地嚷嚷着:“终于搞清楚了,郝总是被诬陷的,现在没事了!我把他接回来了!!”
早上醒来后,徐晓静发现枕巾是湿的。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梦里喜极而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