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叶禅师突然又说了话:“皇上,今日正是敝寺的祷告之日。如今寒寺正殿内已准备好祭祀的仪式、物品,龙抬头仪式虽被破坏,可若皇上亲自参与祷告,我佛也是能感知到、护佑大齐的。不知皇上现在是否可以?”
李永嘉听了自是应允了,顺带感谢着一叶禅师为大齐思虑周全。一叶只低头示礼,微笑不语。
李永嘉告慰着安锦如,闲聊了几句,便率领着众人前往正殿。
一时间屋内又只剩安锦如,她只觉得耳边清闲了不少,一叶大师既然能如此说,想来侍卫那里也是交代了的,她终于能得到时间休息片刻,没过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夜半三更,天下人本该入睡之时,可却总有千般人因着万般事难以入睡。
此日此时,护国寺后院,休息够了的安锦如一人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都在安锦如的脑海里回放,咄咄逼人的皇后,添油加醋的惠嫔,阴郁沉顿的李永嘉,还有好心解围的一叶大师。
一想到白天自己的猜测,安锦如便觉得难以置信,而在这之后则是添了一丝惊喜,原来还有人记得已经消失许久的另一个安锦如。
一叶禅师这个名字,对于安锦如来说,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一人独自想了很久,安锦如再难忍耐,起床简单整理了仪容,披了件纯黑斗篷,便出了后院,前往护国寺大殿。
今日是护国寺祷告之日,寺中僧人俱未入眠都在大殿诵经祈福,为这国家诵经,为这天下人祈福。
越靠前大殿,诵经声便越清晰。
以前似有似无的诵经声变得如同晨钟暮鼓一般,震动着人的心魂,让人严肃起来。
到了大殿门口,安锦如却迟迟未走进大殿中去。
寺中的僧人全都在这大殿中齐颂经文。护国寺不算小寺,僧人众多,可是在这深夜里,诵经的声音仍是在这大殿内回荡,显得正殿无比庄严偌大。
安锦如在门口听着诵经声,又有着新的感受。
若说刚刚途中的声音是如同晨钟之声让她清醒,那么现在的声音就好像皮鞭,每一下都抽打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比疼痛,几近站不下去。
安锦如在门口站了许久,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踏了进去。
每走一步,安锦如都觉得格外艰难,如同走在刀刃上,一步一行缓慢前进,安锦如没有半点怠慢。
安锦如望了望大殿,僧人分列在周围闭目诵经,而那一叶禅师则位于最前方背对着自己,众人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安锦如看着眼前的一叶禅师,一时间更是寸步难行,不知如何是好,只立在原地难以开口谈语。
前世时,一叶禅师是安锦如父亲的好友,常常与她父亲谈药论道,而在那时候的安锦如心里却把这位僧人崇拜地看作父亲的老师,因为是他与父亲的交流中传授了诸多医学妙方。
天下人皆知安氏一族妙手回春,安锦如父亲更是名扬天下,制作了诸多圣药名传千古,可只有安锦如知道在这背后少不了一叶禅师的帮助。
“你来了。”
一叶禅师的话,打断了安锦如的回忆,安锦如回到现实,心里却是一松,既然禅师终于发现了她,那便不用她先开口了。
可接下来禅师的话又让安锦如紧张起来:“你在殿门外站了许久,进殿又站了许久,可是有事想要对我说。”
安锦如听到禅师的话只觉得难以置信,因是夜晚,她走路步调格外轻巧,又加之有诵经声遮掩,一叶禅师背朝殿门居然还能一直发现她的踪迹,而且等了她这么久。
“大师是如何知道锦如早已在这大殿附近?锦如一直轻声前进未敢叨扰寺中人。”安锦如终是忍不住。
“呵呵,”一叶禅师先是笑了两声,继而回答道:“你心中杂念万千,自是感觉这寺中诵经声格外巨大,以为自己行动无人能知。可若你心无杂念,你便自能感觉这诵经声好像如远处脚步声一样,而远处脚步声则好似这诵经声一样。视无声为有声,视有声为无声。你步步声音皆如惊雷传入我的耳朵,我自能察觉。”
安锦如听了一叶禅师的话,心中一时佩服着一叶禅师的修为,可这是一叶禅师却又继续说道:“今日 你来到这大殿,应该不是来听这诵经之声的吧,可是心中有着心结未解。”
“大师今日为何要这样帮我,你明明知道我……”说道一半,安锦如碍于情面,终是没说下去。
一叶禅师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消失,就像是早已预料到安锦如所有的疑问一样,过了会,继续回应着:“安氏锦如,前世今生,红尘冤孽。你也是红尘可怜人,我也是实在不忍心。如今你安家大仇已报,宫中是非之地,血孽冤债太多,你还要继续留在那阿鼻地狱吗?”
一叶禅师说完话,安锦如忽然懂了上面禅师刚刚说的视有声为无声是什么意思,大殿的诵经声安锦如一时充耳不闻,只觉得身边万籁俱寂。
脑海一瞬间中想了太多太多,这两世的所有事情就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旋转回放。
过了许久,安锦如似是下定了决心,直视着一叶禅师的背影,坚定着说着:“原谅锦如愚钝,未懂大师深意,不过锦如如今无牵无挂,宫中与宫外有何区别。若是有着慧根,阿鼻地狱也当得道升天,若无慧根,反正终是没有一个好结果,还不是要留在这地狱不得超生。”
一叶禅师听了安锦如的话,知道她是已经决定好了一切,也就不好再去劝些什么,只叹了一口气,便接着闭目诵经。
安锦如似是还有话语对着一叶禅师说,却又感觉一叶禅师通通都已明了,诸多言语皆是无需。过了片刻,安锦如跪下身子,不知是对着佛祖还是一叶禅师拜了三拜,便离开了大殿。
安锦如离开之时,一叶禅师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佛祖,禅师并未转过身去,然而却好像看见安锦如的背影一样,眼神和之前浑然不同,变得复杂难明。过了会一叶禅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道:“万般皆劫数,万般不由人,万般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