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走在前往切·梅里府邸的路上,他还想着踏浪而行的少女,那幅画面总也挥之不去,侵袭着少年懵懂的心。
“你小子就别想了,那女孩是个高手,你配不上的,”图灵嘲讽着。
“切,你怎么知道她是高手,有本事让我看看她的数据,”本杰明反击。
“数据没有,”图灵并不接招。
本杰明已经走到了府邸门前,冒险团侍卫很礼貌的把他请了进去。
“瓦德萨先生怎么样了?”本杰明问着身旁带路的侍卫。
“还没脱离危险,”侍卫有些伤感。
本杰明也叹息了一下,他对瓦德萨没什么亲近感,但对于英勇无畏的骑士精神,理应尊重。这是本杰明第二次进入府邸,上一次是为了救人,又是深夜,根本没来得及细细观赏,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此间府邸从外面看还不见壮观,在内部看却真是构建精巧,楼阁相连,台榭参差,壁画美轮美奂。
本杰明走到那个发现瓦德萨的转角,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重新修缮,依然古朴自然,甚至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
冒险团侍卫退走了,本杰明站在那扇门前,激动不已,酝酿了好一会,才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来。”
本杰明握住木制把手,拉开门走了进去。
阳光茂盛,透过轻舞的白纱帘照射进来,纱帘背后,是切·梅里,他穿着睡袍站在阳台望着海面,银发一丝不苟的梳理过。
卧室陈设简朴,一张鹅毛床,一张书桌,一只大书柜。
切·梅里转身掀开纱帘走了回来,他的面容是如此的衰老憔悴,那个名震大陆的大冒险家好像从他的身体里溜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具干枯腐朽的躯壳,摇摇欲坠,令人恻隐,本杰明赶快走上前去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谢谢。”
切·梅里好像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说完话剧烈的咳嗽着。
本杰明忽然不想把幕后主使者是麦主席的事情告诉他了,这样的事情该多么令人难过啊。
“你也坐吧,”切·梅里喝了杯褐色且浑浊的水,咳嗽终于停了下来,他不停的轻抚自己的前胸。
本杰明干净利落的坐在了书桌另一面,两个人好像正在谈话的校长和学生。
“先生,您的身体怎么样了?”本杰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身体垮了,”切·梅里摇头苦笑着。
“请您一定注意自己的身体,”本杰明诚恳的说着。
“一个不在冒险的大冒险家,要一个好身体有什么用呢?”切·梅里自嘲道。
本杰明知道他有些心伤,所以不好劝说什么,只好沉默。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救了我的命,”切·梅里的声音还颤抖着。
“是瓦德萨先生救了你,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本杰明把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切·梅里又喝了一口水,即使坐着他仍然感到疲惫,又说了很多话,需要缓缓。本杰明耐心的等着,他有一种感觉,今天,切·梅里先生应该会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这种感觉很强烈,甚至会认为这就是现实。
切·梅里把双手伏在桌子上,惋惜着:“瓦德萨中了毒,现在还没找到解药,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这是他最愧疚的事情。
本杰明疑惑的想着,自己明明伤的比瓦德萨重,中的毒也应该更深,却苏醒过来,也没有什么后遗症。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苏醒之前经历的事情。
“对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暗杀我的?”切·梅里提出了一个很合理也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对于本杰明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他也不能把系统的事情说出来啊。
本杰明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切·梅里答案,“原来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年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先生,我从杀手那里知道了幕后的指使者,”本杰明思考再三,还是应该告诉切·梅里,至少有个防备,不要被蒙在鼓里。
切·梅里浑浊的眼睛忽然又明亮了起来,他似乎在回忆什么,沟壑纵横的脸庞都在奉献自己的精力,他把那个答案讲了出来:“是麦主席吧。”
“我靠,他怎么知道?”图灵仿佛是一个忍不住吐槽剧情的看客。
“您,您怎么知道?”本杰明脊背发凉,他还是低估了利益世界的腌臜龌龊,一瞬间,他想要把整个事情的因果都串起来,却无能为力,他知道的太少了。
“整个大陆,想要杀我的人不少,有理由杀我的只有麦主席一人,”切·梅里把隐秘的过去开了个头,霎时轻松了不少。
“您不愤怒吗?”本杰明不能理解他们的恩怨。
切·梅里没有再回答,他拉开抽屉,枯瘦的手拿出了一封信,放在了桌面上,他不停的摩挲着信封,那种情绪很特别,既不是犹豫也不是舍不得,他把信封费力的挪到本杰明面前,严肃的说道:“这里面是我的秘密。”
没说能不能看,本杰明盯着平淡无奇的信封,年代有些久远,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想要成为冒险者的人,或多或少都对未知事物感到好奇,这种好奇指引着他们的道路,没有这种好奇就不能成为出色的冒险者。可这信封里面装的是切·梅里的秘密,一位大冒险家的秘密,价值连城,重要非凡。
知晓了这样的秘密,也要承受这秘密的折磨,这是代价。
本杰明用手推回了信封,他没有付出代价的资格。切·梅里竟然又把信封挪了过来,他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的看着本杰明,这很矛盾,希望不再承受秘密的折磨,又恐惧秘密暴露带来的自我毁灭。
“快看啊,还推来推去的干什么?”图灵按捺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闭嘴!”
“你敢叫老子闭嘴!”
本杰明被图灵一打搅,烦躁不已,索性拿起了信封,没有漆封,很轻,里面应该只是普通的信纸。
切·梅里看到本杰明的动作,解脱般的闭上了双眼。
咝。
信封被撕开,本杰明抽出那张信纸,图灵也不再叫骂。
多年以后,当本杰明站在麦主席面前,他会想起切·梅里将自己的秘密分享给他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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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本杰明低着头走路,街边的喧闹与他无关,他的心就像一处死寂的墓地,他的灵魂是墓穴中的干裂的枯骨。
少年的背影看起来像是久经沧桑的老人,脆弱的不堪一击。
“喂,给老子振作一点!”图灵无奈的命令着。
本杰明走的漫无目的,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假的,都是假的”这样的话。冒险经历是假的,冒险日记是假的,一个骗子,仅仅依靠着编造和宣传,就成为了大冒险家,真是可笑至极。
本杰明却笑不出来,他知晓了这个惊人的秘密,代价是他的梦想受到了毁灭般的冲击,他的偶像是个骗子,他的梦想也随之变得丑陋不堪,犹如散发着恶臭的邪秽,他痛苦,他挣扎,他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信封。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切·梅里会是这样的人,他所谓的秘密竟如此恐怖。
“你怎么了?”图灵感觉有些不对劲,不管多么智能,他终究是系统创造出来的,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的情感,他对于切·梅里的事情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如实的记录在系统中,他的主人却崩溃了,这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本杰明紧闭了心门,只是走着。
太阳西沉,天色暗淡。
本杰明绕着陶陶镇不知走了几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飞鱼崖,崖高数百米,崖下乱礁耸立,巨浪滔天,白色浪花周而复始,永不休止。
本杰明依然六神无主,一步一步站在了崖顶。
“喂,你不是要跳下去吧?”图灵有些慌,没想到那封信给本杰明打击那么大。
本杰明根本没有听进去。
海风很大,吹的本杰明摇摇晃晃。
“假的就假的呗,又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啊,”图灵急中生智。
“你懂什么,你知道这件事影响有多么大,切·梅里是个骗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本杰明忽然咆哮了起来,他憋了一下午,释放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啊,这个秘密又没有公开,会有什么影响呢,你一个大男人,在这边柔弱了这么久,看的老子恶心,”图灵本色依旧。
本杰明愣住了,他在思考图灵说的话,那封信被自己带走出来,这个秘密应该只有自己知道,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恶劣的影响。
一人一系统,气氛有些尴尬。
“你是不是不想当冒险者了?”图灵问道。
“没有。”
“那对你的梦想也没有什么影响。”
“呃....好像,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你还会为了成为冒险者而努力吗?”
“会!”本杰明回答的异常坚定,他在知晓了切·梅里的秘密后,更加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冒险者。
“年轻人,初心不改,方得始终啊,”图灵化身鸡汤使者。
“初心不改,方得始终,”本杰明默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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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城,空岛。
麦主席抚摸着自己圆润的脑袋,他刚刚听到了一个令人烦恼的消息。
“你确定吗?”麦主席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中年男人。
“您的事情,我都是亲自去办的,他确实没死。”
中年男人一头硬茬短发,粗眉大眼,有一道划过半张脸的斜疤,竟是帝国排名第十三的雇佣兵团——鼓角旗雇佣兵团的首领,黑肯。
帝国盛传,黑肯曾经挑战过龙骑士阿莱·希公爵,那道恐怖的疤痕就是阿莱·希公爵留下的。只是没有人知道,那场本应惊天动地的挑战,公爵大人只用了一个弹指。
“还真是麻烦啊....”
“请交给我来做吧!”
黑肯垂下自己的头,谦卑的请求着。
“你能做到吗,那家伙好像很难死。”
黑肯没有回答,右拳用力砸在自己的胸膛上。
“怎么做呢?”麦主席忽然有了兴致。
“洛兰岛遇海盗屠镇,全镇覆没,”黑肯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如此血腥的事情。
“哈哈哈哈,”麦主席拍着手狂笑着。
“这个好这个好。”
麦主席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