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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凌波仙女图

夏乾脸色微白。画和他买的花灯图样真是一模一样的。清清水湾,红衣凌波仙子眉目低垂,面颊红润,好似活人一般。而不远处身着华衣的长青王爷痴情而望,凌波于水面上。

静寂过后,周遭众人又开始议论。这是汴京城很有名的花灯图样,故事也是老一辈人都清楚的故事。然而越是如此,越无法得解。

韩姜不明所以,夏乾就将长青王爷的故事讲给她听。闻言,韩姜蹙眉道:“这是一个如同‘烂柯人’的故事。相传有个樵夫,入山砍柴见了仙人,待他下山归去,斧柄已烂,而世间已过百年。长青王爷当日夜里落水,一个月之后才被捞起,也是说见了仙人。两个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即存在时间差。但传说毕竟是传说,这种时间差不可能存在。长青王爷更可能是真的落入了仙岛,但他住了一个月,却不知为何要编瞎话来答。”

夏乾此时已经恍惚了。这故事是猜画谜题仅有的线索,是仙岛存在的唯一依据。可单单凭借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岛?即便找到了,怎么可能找到仙女的尸骨?况且这世间真的有仙女存在吗?

韩姜忽然一拍桌案:“我想起来了。你可曾听过京城的童谣《七个小兵》?”

夏乾茫然摇头。韩姜低头思索:“我初来京城的时候听到过,‘七个小兵,驻守宫廷。无功无过,万事太平。’但余下的词记不清楚了,似乎说的就是长青的故事。这童谣应该是口口相传,传说也很可能是真的。这赏金是逐幅增加的,最后一幅一定最难。这若是猜出来……”

“不要再说了,”夏乾听得心里凉飕飕的,越发难受,“说不定这些画统统没人猜得出来,好歹吃了顿茶。”

正说着话,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名册走来,需要看客姓名、手印、住址。夏乾好奇道:“为何不在进场时记录?”

小厮叹气道:“伯叔突然让我们记录,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有些人根本没有进场,一开始便在这里;有些人则中途离开了,如今记录,倒还能记得比较全。”

夏乾眉头一皱,总觉得此举甚是突兀。

“兴许是觉得题目太难对不住大家,要给些补偿。”小厮拿着名帖过来,夏乾赶紧斜眼看着韩姜下笔。她似乎很犹豫,按了手印,签了名,却未留下住址。

“这位姑娘不留地址,若是到时候掌柜的分礼品给大家,如何寻得姑娘住处?”

这声音自夏乾身后传来,他与韩姜皆是愣住转身,只见一白衣公子正站在身后,正打量着二人。此人手持折扇,衣着华丽却又不失风雅,仪表堂堂,温润如玉,一看便是有教养的人。

夏乾想起来了,这就是方才那位被舞姬搭讪的小白脸。

韩姜见陌生人搭讪,也只摇头微笑道:“我漂泊不定,未尝有住址。”

“姑娘不妨留个常去之地。”白衣公子笑得温和。

韩姜点点头,挥笔写下“东街茶楼附近”,想了想,又改成“孙家医馆”。她的字很漂亮。

夏乾觉得这个小白脸是来搭话的,顿时一脸不快,冲着白衣公子哥道:“恕我冒昧,不知公子与我们搭话所为何事,可否请教公子名讳?”

公子笑笑,刚欲开口,却听旁边有人唤他,便行礼匆匆离去了。

夏乾生平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在心里嘲弄了他一句“小白脸”,之后便转身回来,看见小厮举着名册,正在对自己谄媚地笑呢。

“嘿,夏宅的住址不用留啦,谁不认识您哪。”

夏乾签了名字,却觉得楼上传来冰冷的目光。陆显仁又盯着他了。

夏乾朝陆显仁做了个鬼脸,却在二楼的台子那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灯光昏暗,帷帐遮住了他的脸。那人身材矮小,抱臂,头微微左倾,正在走廊那里徘徊。而双目似乎一直紧紧盯着猜画的舞台。

夏乾愣了一下,立即站起。这个身影他有些似曾相识,但是他根本不能确定……

“我去去就来。”他和韩姜道别,一路小跑上了楼梯,绕过雕花的红木柱子,撩起帷幔,却不见人。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在把守。

“公子有何需要?要茶水还是点心?”

“去找人。”夏乾踮起脚,四处看去,“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矮个子的男子?”

“方才还在,没看清相貌,也不知去哪儿了。这厅里看客百人,我们去哪儿给您找人哪。”

“也许他在里面坐着呢。我自己过去找——”

小厮赶紧劝阻:“您去不方便。要不去回廊透透气?”

夏乾明白了,二楼雅座可能都是有身份的人,譬如陆显仁。即使有钱人也是去不得的。想到此,他心里更加烦闷了,想掏出银两贿赂一下,但发觉身上没什么钱了。

小厮赶紧说道:“您从另一侧下楼梯,去二楼露天台子上,那里夜景极美的。”

小厮说了半晌,只为哄夏乾高兴。夏乾觉得他们也是不容易,不想给人难堪,无奈点头,顺着狭窄的朱红的楼梯上去,是一道闩死的小门。推开门,迎接他的是正月十五的一轮金黄圆月,而圆月之下,最北面的街道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街灯,所有的饭庄都收了牌子,甚至连酒旗都不曾挂起。但再往东边看去,那街道却灯火盈盈。小贩、老人、少女,穿着锦衣簇拥在街上,那阵势,像是等个一时半会儿,一身华衣的天子也会从街上走过似的。

东街人头攒动,北街却空无一人,这有些怪异。

夏乾眯眼细看,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这种现象在汴京城根本就没出现过。昨日看时,还是好好的。这北街是怎么了?这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细一想,北街往北再走不远,似乎就是定远将军府了。夏乾趴在栏杆上,闭起眼睛,仔细回忆刚才见到的那个矮个子男子。他是谁?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喧闹声。阵阵寒风穿过街道,直至吹散了天际的云。随着风声,远处似有瓦片坠落的声音传来。

夏乾朝远处望去。正月十五的月皎洁明亮,而月下是空无一人的北街道,片刻之后,却见一道黑影闪过。

黑影闪过的速度极快,如一阵狂风、一片黑云,可那并非风和云,只是一个青黑色的影子,以极度轻巧之态落到了屋顶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他渐渐近了,就像乘云踏月而来的黑雾,从北街尽头弥散过来。直到梦华楼的楼顶,那影子才突然转身停下。

而屋顶距离夏乾不远不近,却可以让夏乾看到这足以让他牢记一生的画面——

青衣奇盗!

他站在灰黑色的屋瓦上,背对着夏乾。屋之下是空无一人的北街。没有人,没有灯,唯有天上的一轮金黄明月映着他的青黑色的衣服。

在这一瞬间,夏乾瞪大了眼睛。他根本就不相信!今夜来此只是机缘巧合,这名销声匿迹的大盗毫无预兆地落在了眼前。

夏乾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他怔了片刻,下意识退后几步,终于挣扎着、磕磕巴巴地喊了有些可笑的话——

“抓、抓贼……”

青衣奇盗微微侧首,不曾露出眉眼。

在这一刻,空气凝滞,夜寒如冰。

夏乾刚刚那句“抓贼”喊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打破沉默,像是将原本紧绷的弦轻轻一挑,嘣的一声断裂开来。这弦一断,他不再发呆了,深吸气,再次以洪亮的声音怒吼:“抓贼呀!”

他这句话声如洪钟,似是有魔力一般,要唤来千军万马。话音未落,却听北街传来一阵马蹄慌乱之声、叫喊声,腾腾而来。那是大队的官兵捕快。夏乾视线一挪,想看清究竟,而就在此时,青衣奇盗双足轻移,形如鬼魅,却在圆月的照射之下显得有些狼狈,身上似乎带着一支红色的箭——这是大理寺特有的箭。而青衣奇盗继续向前,如风一般跃入了天台的小门,砰的一声将门关死了!

青衣奇盗居然进入了梦华楼!

夏乾一下子跳起,整个人撞到门上,大力敲打起来。而门却已经从内侧闩上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门上沾着血。

青衣奇盗受伤了?

就在此时,北街的大批捕快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魁梧大汉。他果断地一挥手,将捕快分成两队,一队人将梦华楼紧紧围住,另一队随他从梦华楼大门直接进入。

而捕快之中,万冲则一马当先,顺着灰墙灵敏地攀爬到了顶部台子上,气喘吁吁来到夏乾身边,目光中带着厉色:“人呢?”

“他进去了!”夏乾拽着门吼道。

万冲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他左手持刀,插入门中挑松了门闩,吼道:“一起撞开!”

二人退后,合力撞了三次,木质门闩终于是断了,门板咣当一声砸了下来。屋子里扬起一阵灰尘,只见门内的地上滴着点点鲜血。万冲低头一看,快速地顺着鲜血的痕迹直追过去。

夏乾也紧随其后,耳畔呼呼生风,心中却已经明白了几分。青衣奇盗方才一定是在哪里偷窃,被守卫用箭射伤,血流不止,这才落入梦华楼之中,竟然被夏乾撞了个正着。

二人翻过栏杆,跳下楼梯,血迹一路向前,直至外场,向着客房的方向去了。

房间内外围了一群捕快。他们是从正门进来的,反而比跃上天台的万冲快上一步。

夏乾刚要过去,却被人拦下。他抬头一看,此人非常魁梧,看起来三四十岁,威严得像门神钟馗,看起来是个捕快头头。

“夏公子,不要过去——”他的声音很粗。

“我看到他了!”夏乾急匆匆喊道,“他过去了!”

大汉异常冷静,严肃道:“我们会在那边重点搜查,你不懂武艺,青衣奇盗如瓮中之鳖,身受重伤,如果做困兽之斗,唯恐使得你们受伤!”

寥寥数语,但所言有理。夏乾乖乖让了路出来。

就在此时,梦华楼内乱成一片。金属摩擦声、脚步声、男人女人说话声,还有楼梯板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同时踏过。场内的看客都纷纷惊惧地站起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魁梧大汉则慢慢进入内场,将大门推开了。他个头很高,长得粗犷,一身戎装。他身后密密麻麻跟了一群捕快士兵一样的人,将内场团团围住。

百名看客见状立即安静下来,不知出了何事。

伯叔赶紧上前来,一脸震惊:“请问您是……”

“大理寺少卿燕以敖,”大汉微微行礼,目光炯炯,“奉命特来捉拿朝廷要犯。”

伯叔一怔:“要犯?”

燕以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鹰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吐出了令在场人都震惊无比的四个字——

“青衣奇盗。”

他声音低沉,却如巨石落海,惊起千层波澜。所有人都愣住,随即又开始一阵热烈的讨论声。

这夏乾默默站在扶梯一旁,欲冷静一下。如今事发突然,又偏偏被自己撞见了。

此时又有捕快进门,对燕以敖耳语几句。燕以敖先是一怔,随即将目光唰的一下盯向夏乾,快步向他走来。

“你今日见过易厢泉吗?”

他出口这样一句,夏乾有些诧异,摇头道:“没有。”

燕以敖面色一凝,没有吭声。

夏乾认真道:“你若是有事转达,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跟我来。”燕以敖声音很低步履匆匆,带着夏乾出了场子,边走边低声道,“实不相瞒,青衣奇盗几日前曾发消息,要去定远将军府盗窃。”

夏乾诧异道:“我消息算是灵通的,也不知道此事!他去偷什么?”

“青衣奇盗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天子脚下,不能透出这种消息,闹得人心惶惶。大理寺卿和开封府尹商议过后,决定隐瞒此事,就连易厢泉也不知道。”

夏乾赶紧打断:“你还没说那青衣奇盗偷什么?”

“夜明珠。”燕以敖皱起眉头,麻利地转过走廊。

“他以前都偷不值钱的东西,这次怎么……”

“青衣奇盗一案,原本只是噱头大、影响坏。他们所盗之物虽然做工精巧却并不值钱,且他们在盗窃时未伤人性命。按照大宋律例,顶多将其发配到千里之外的牢城。而此次偷窃却不一般,说是夜明珠,其实是颗很大的黑珍珠,是个值钱的物件,估计可以重判。”

夏乾听此,心里突然一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燕以敖停下脚步,脸色不佳:“他今晚偷的珍珠,我们一路追他到此,还射中他一箭。”

夏乾震惊道:“你说青衣奇盗现形了?你们……还当街追捕,居然能射中他!”

“汴京城的守卫比其他地方强上很多,能迫使青衣奇盗现形、射中他一箭,都在常理之中,我们亲眼见到他逃入梦华楼。”

夏乾摇头:“你们没见过青衣奇盗,他不是这么简单的盗贼。易厢泉已经很厉害了,都没能抓到他!”

“易厢泉确实厉害,”燕以敖对他赞赏有加,“他曾在我们这里帮忙处理陈年旧案。小案两三日之内即可破解,大案五日到七日就能水落石出。”

二人穿过外场人最多的地方,却见柳三在门口,脸红脖子粗地隔着人群嚷嚷道:“夏小爷!我可算趁乱混进来了!这猜画活动居然限制入场人数,你们——”

夏乾刚要说话,燕以敖面色凝重:“有话过会儿再说。”

不等夏乾答话,燕以敖三步并作两步,将他带到角落的房间。这是走廊最后一间。门关得死死的,里面时不时有人影晃动。

夏乾止步,他的心突然开始紧张。只见万冲突然推门出来,看了看燕以敖,又看了看夏乾,垂目低语道:“人赃俱获。”

燕以敖沉着脸推门进去。屋里站满了捕快,中间的地上有一个黑衣人,旁边有一个担架,是欲抬黑衣人下去的。

黑衣人并未蒙面,夏乾一下子就看见他的脸。

“易厢泉!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夏乾惊慌地看着地面的黑衣人,上前拽住燕以敖的袖子,“是个圈套!你们中计了!易厢泉是被人搁在这儿的,就等着你们抓他!”

众多捕快皆是一言不发,万冲脸色苍白,转眼问燕以敖道:“头儿,你说怎么办?要不要……”

“不行,”夏乾堵住了门,“你们明知道这是圈套,还偏偏往里面钻!不可能是易厢泉!你们要是带他回去,那正中了青衣奇盗的下怀!”

万冲打断他,怒道:“听我说完!要不要说‘没搜到!’”

夏乾一怔:“可以这样?”

万冲低下头去,有些紧张:“易厢泉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前一阵在大理寺帮忙,短短几日就帮我们破了不少陈年旧案,我们都钦佩有加,但如今大理寺的上层刚刚换了人,我怕……”

燕以敖却忽然打破沉默,朝周围的部下看了一眼,沉声道:“谁同意带他走,举手。”

夏乾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一出。燕以敖居然有了徇私枉法的念头。这才忽然想到之前和韩姜聊天时道听途说的那些话,都说这燕以敖能力虽强,却根本不按章法办事。更令他诧异的是,这群捕快没有一个举手的。

易厢泉在汴京城逗留过一些时日,解决过一些案件,兴许这群捕快对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如今这些人敢为他开这个后门,想必是内心对他很是尊敬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片刻,燕以敖沉声道:“动手。把他夜行衣脱下来,再把他带回衙门。对外就说他被青衣奇盗打伤,动作快!”

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燕以敖却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关门,同时怒道:“官府之外的人,都不能进!”

夏乾不知道燕以敖为什么冲得这么快。当然,他事后才知道,若是燕以敖此时的动作再快一点,把人都堵在外头,事情就不会演变得更加复杂。

门还没被燕以敖关上,却砰的一声被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盛气凌人地站在门口,威严地看了一眼燕以敖,怒斥道:“怎么回事?”

夏乾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显然燕以敖、万冲等人是见过此人的。燕以敖脸色铁青,闷声行了个简单的礼。

夏乾便断定了这人是个大官,这个大官八成刚才在内场的雅座那里坐着猜画。

大官进来扫视:“抓住了?”

燕以敖沉默不答。方才捕快们认出这是易厢泉,事情尚有回旋余地,毕竟是自己人;但是,这个大官进来的那一刻,便木已成舟了。

“这是……这是易厢泉!爹,我认得他!”一个人紧紧跟在大官身后进来,一惊一乍地喊道。

夏乾一扭头,看见的是一张令人生厌的脸,脸上还挂着乌青。是陆显仁。

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是陆显仁的爹,大理寺卿陆山海。相传这陆家凭借自家亲戚连带关系,一路升迁,乃至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再看万冲一行人阴沉的脸色,这群人对于这位顶头上司是大大不满。

陆显仁如今可算是有人撑腰了,轻蔑地看了夏乾一眼,又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这些人。

夏乾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燕以敖一言不发,捕快们沉默不动。

陆山海上前,捋了捋胡子,低头看着易厢泉的脸,又不敢凑得太近,生怕这个“青衣奇盗”会突然醒来扑过来一样。他看毕站定,眯眼问道:“究竟是何人?”

燕以敖刚要开口,却被陆显仁抢了先,亮起嗓子道:“爹,你有所不知。这易厢泉可是汴京城名人,大家都知道他和青衣奇盗勾结。我早就觉得他神出鬼没的,跟他混在一起的人都应该带走严加审问。”他声音尖细,带着怨恨。但这一喊,又有一些人挤了进来,见了易厢泉,纷纷惊呼。

陆山海听此,看了看万冲与燕以敖一干人等:“前一阵在大理寺帮忙的就是他?你们这群人,真是什么人都敢用?如今还磨蹭什么,还不抓?”

“此事有蹊跷,大人——”万冲赶紧上前一步。

陆山海怒道:“你们追捕青衣奇盗到此,就搜出了这么个黑衣人,居然还不抓?要造反不成?”

夏乾瞅了一眼陆大人,插嘴道:“就算他是青衣奇盗,怎么无缘无故晕了,明摆着等人来抓。反正他晕了,跑也跑不掉,不如弄清楚再说。”

陆山海这才看夏乾一眼,一时没认出是谁,大概是觉得夏乾眼熟。陆显仁闻声立即上他爹前面耳语几句。陆山海闻言,脸色一变,恶狠狠瞪了夏乾一眼,立即补了一句:“带走!”

燕以敖上前一步,抱拳答道:“追捕时,青衣奇盗中箭,那箭上淬了毒液,百步后人便会昏迷,所以现在……”

燕以敖不停地解释,夏乾的耳畔却回响着他那句“淬了毒液”。

庸城的时候出过同样的事,易厢泉被剑所伤,剑上淬毒,易厢泉伤口沾毒就昏迷了。如此场景,分明是庸城事件的翻版。可这青衣奇盗居然想把偷窃的罪名全都嫁祸给易厢泉。

燕以敖依旧在求情,而陆显仁戳了戳他爹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夏乾竖起耳朵,听见他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语,时不时飘来几句“幕后主谋”“贼喊捉贼”之类。

陆山海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陆显仁语毕,缩回头,得意地看着夏乾铁青的脸,仿佛这是世界上最令他痛快的事。

“少废话,带回去!”陆大人怒道,甩袖离开。

角落里,万冲低声问燕以敖道:“头儿,要不要带回去?”

“都他娘的愣着做什么?等着发银子不成?说什么都晚了,抬回去!”燕以敖黑着脸一声令下,众捕快立刻手脚麻利地抬着担架。万冲迅速地将易厢泉的脸蒙住,将他如同冰冷尸首一般抬了出去。捕快匆匆离开,夏乾赶紧上前拉住燕以敖:“带回去之后呢?这是要怎么办?用刑?”

“绝不用刑,”燕以敖拍了拍夏乾肩膀,“汴京城的捕快几乎没有不认识易厢泉的。一切等他醒来再说。你暂时先不要去监牢,明日再去。”

“为什么现在不能去?”

“怕受牵连。明日提审才是正式程序,明日问话,你可见他一面。我不止一次听到传言,易厢泉是青衣奇盗,你是他的同伙。所以庸城的盗窃才会这么曲折,”燕以敖认真地看着夏乾,似要让夏乾记住自己的一字一句,“这是个圈套,从易厢泉住店到夜明珠丢失都是圈套。待到易厢泉清醒,以他的智慧,脱罪就是早晚的事。”

听到“同伙”二字,夏乾的面色沉了几分。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身处于这圈套之中而不自知。他开口问道:“易厢泉穿着夜行衣被捕,所有情形皆于他不利,你确定厢泉会无罪?”

说到此,燕以敖转身看着他,吐字清晰,声音有力:“去年他在汴京城揭皇榜时我就注意到他了,也是我向上级举荐,他才会去扬州庸城。他虽然是个算命先生,却很是聪明,一定会平安无事成功脱罪的。”

夏乾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安许多。燕以敖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开。此时,楼梯之下,人山人海。周遭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如进场时一样,大家在灯火的照耀下都一团喜气,面红耳赤,议论纷纷。横生的意外如同高悬的彩灯,看客自然喜欢看这抹亮色。但是有亮就有暗,究竟是哪些人的心还沉在暗处,谁遭了罪、谁倒了霉,这些都与旁观者无关,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红木地板上投着五彩花灯妖娆的影子,捕快们沉着脸走过去,将楼梯边上所挂灯笼撞得一晃一晃的。夏乾下了楼,四处张望着,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柳三窝在角落里,遂挥动手臂朝夏乾跑来:“嘿,找我呢?”

夏乾思绪烦乱,不愿搭理他。柳三急忙道:“我先问你,陆显仁刚才带着好些人从屋里出来,出来之后就在那边嚷嚷,究竟是怎么回事?”

“栽赃!”夏乾生气地说出这俩字。

柳三一听,急了:“不会牵连上咱俩吧!我可什么都没干!我今日去端了盘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想来找夏小爷,却又混不进梦华楼来。在路上徘徊的时候碰见了万冲。平日里他是最喜欢找我碴儿的,但是他神色匆匆,我就觉得出了事。”

“那是何时的事?”

柳三摇头:“不记得时辰,但天几乎黑了,估计在猜画开始之前。我就偷偷跟他几步,他居然去了定远将军府。我远远地朝大门看,这一看!那将军府里黑压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我还发愣呢,猛的一下子,天空中唰唰唰飞出一大堆箭来!吓得我哟!”

柳三唾沫星子横飞,夏乾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你便赶紧跑了?”

“跑了!这么多箭,我若是跑得晚,哪里还能回来见你!但是我刚要抬腿溜掉,眼看着屋顶上有个黑影,像是个黑衣人,他跑得比我快多了!然后一支箭飞了过来,我看到那个黑衣人中箭了!那个黑衣人的功夫好得不得了!捕快那速度真是快,一下子大队人马都杀气腾腾地跑到梦华楼门口来。我就想着,机会终于来了,所以趁乱……嘿嘿,哪知猜画结束了。”

柳三搓搓手,似乎等着夏乾接话,而夏乾却没有说什么。此时,大门突然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大门被关上了。张鹏、李德一行人像一群天兵天将一样凶神恶煞地杵在南天门口。

夏乾立即明白:燕以敖虽然是带着易厢泉走了,但是并没有就此罢手。青衣奇盗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入梦华楼,而楼被包围。易厢泉分明不是窃贼,那么青衣奇盗此时可能还留在这里。

万冲带领一干人又开始搜查。所有在场者都要被问话。柳三见状戳戳夏乾:“青衣奇盗像是还在。”

夏乾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这是好事,即便找不到窃贼,说不定也能发现线索,若是有证明厢泉清白的证据那便最好了。

柳三又推了推他:“青衣奇盗会不会装成捕快,然后把易厢泉送出去?”

夏乾摇头:“他们彼此相熟,这是不可能的,青衣奇盗又不会变脸。”

此时一个捕快跑去,朝不远处的万冲汇报。大意是,大厅窗户开了一扇,看了鞋印子,有人翻窗户跑了。猜画活动害怕看客拥挤跳窗入户,所以今日窗户紧闭,不容易打开。

窗户只开了那一扇,在内场。

夏乾听此,赶紧偷偷绕到万冲身后不远,竖起耳朵听着。

万冲挑眉:“什么人跑了?这么多捕快围在门口,竟然让他跑了?”

“那人武艺太高,带着酒气,竟然打伤了五个大理寺的人——”

万冲已经生气了:“他若是青衣奇盗,那你们该当什么罪?”

捕快赶紧道:“梦华楼老板让在内场的所有人都留了姓名。虽然统计不全,但我们通过名单,先确认了一部分人现在是否还在场。名单上只有几十人,其中……”小捕快递了一张纸给万冲。

宾客名单上,“韩姜”的名字被圈了出来。

“所有的宾客都核对过,目前全部在场,除了这个人。”小捕快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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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穿越,杏林圣手,本该凭着本事叱咤天下,却不想遇到个腹黑王爷。某腹黑男:“嫁给我。”某傲娇女:“不行,我不要病娇。”久病缠身的病娇王爷,昨日还一副病态,今日便生龙活虎、意气风发。某傲骄女:“我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某腹黑王爷便翻了整个元楚,以“重金”抢了别人的传家宝奉上。某傲骄女:“我只要专一的男人。”从此裕王府再无妾室。某腹黑男:“那现在该我提要求了。”某傲骄女:“?”某腹黑男:“我要的不多,一个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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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不一样的宋朝。近亿汉人生活这片汉人的土地上,生活在宋朝的天空下,他们共同创造了占世界百分之八十的财富。邻边是前所未有强大的草原民族辽帝国,西夏王朝、三佛齐和吴哥王朝也步入了发展期,同曾经的番属一起将远方西欧所景仰的大宋包围在其中。没有长城,铁骑随时马踏中原;陇山天险,夏军居高虎视眈眈。如果说大唐是盛世当歌,大宋则是慷慨高歌,勇猛的军士用血肉铸就了长城,一次次打进敌国的腹地,打退外邦的入侵,他们让谁都不敢小觑大宋。庞大的冗吏集团,把社会的方方面面管控在官府辖内,使得整个社会如机器一样严密又细致的运转,上命下效达到前代所未有的高速。江流来到这样的宋朝,他想,该经历的都会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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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庶女

    云紫洛,祁夏国第一丑女,草包废物,自幼订婚四王爷,岂料花轿临门当街被辱,未入夫家便被撵回,未婚夫君与亲姐姐双宿双飞,自己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只落得个香消玉殒!21世纪女杀手,惊艳重生!才知道:那张丑颜的背后是如何倾国倾城;那所谓的“天才”姐姐当年盗走了她的创作才一举成名;那场婚姻本就是姐姐与夫君给她设下的阴谋。21世纪女性智慧又怎输古人!辱我者,辱之!欺我者,欺之!我没有什么高大志向,更没有什么崇高理想。韬光养晦,只为求一方安宁;难得糊涂,不过是不屑计较。若有人触碰了我的底线,那就莫怪我以牙还牙,眦睚必报!云紫洛他既喜欢她姐姐,那她就成全他们双宿双飞,错的是,他不该来招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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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堪相思

    我们用初中三年去盼望高中三年我们用高中三年去憧憬大学四年而用大学四年去怀念小学六年最终用我们的一生去祭奠我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