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跟着万古青一行人,往西市方向撤走,前方,厮杀还在继续。
“不要乱动,就在这里,自卫就行。”范皋喊道。
场面太乱了,到处都是喊杀声,许铎和范皋两人,背对背,小心提防着。
宋平君被他们护在中间,尽管他们不是目标,但为免趁火打劫,还是小心为上。
‘来兮’似乎感受到了许铎内心的炽热,不住地颤抖,许铎的血肉,也暖和起来,不用热身,已进入了战斗状态。
此时外沿的火已经灭了,在高林逃走相反方向的阁楼上,有两人正扶着栏杆,关注着战局,赫然是苍梧国的皇帝,高迈,他身边,是被烧了半边脸的独臂剑士,唤作左轮。
因为他只有左手,使剑的时候是侧身的,挥动的手臂像一个轮子。
他的过去,对于高迈而言,是一个谜,但并不妨碍高迈对他的重用,皇帝的豁然大度,也感染了这位剑客,为之效了死命。
“刑场西南角落,那个穿灰短裤,白衣服的,就是那个拜托大司马帮忙的人。”左轮指向许铎道。
“倒是个多情种,是为了那个女人吗?”高迈道。
“据潜龙卫的消息,那宋元被救下后,便将他所有的财产送给了他,说是他女儿的嫁妆。”
“倒有些小聪明,知道没了军政地位,那些东西也保不住,倒是让他借了将军府的势。”
左轮忽然沉默,眉头紧锁,看向场中的战局,眼中有些疑惑。
“怎么了,出了什么状况吗?”高迈道。
“那个人,我好像见过,但又记不起来。”左轮按了下额头。
高迈看向护着西河王逃走的那群灰衣人,并未看出什么。
这结果他很满意,如果不是公开处刑,还不知道军队高层竟有这么多西河王的死忠。
“不好!”左轮惊道。
“怎么了,场面都在掌握中。”高迈不解。
“蛇王万古青,一定是他。”左轮凝望着护在西河王身边的灰衣人。
“蛇王万古青!是他?”
高迈对此,难以置信,摇头道:“不可能,万古青和西河王可是大敌,西河王拥强兵之时,可没少对付青蛇牙部,几乎将其在京师周围的据点摸了个干净,怎么可能来救他。”
高迈不住摇头,心下却信了几分,又不住摇头,因为他知道,如果此事是真的,对他,对于这个帝国意味着什么,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只要有一点可能。
可是,无论他信不信,真相都不会改变。
“应该是他,他的右手,是六指,小指头是蛇头,藏有剧毒,虽然隔得远,但应该错不了。”左轮打破了高迈最后的一丝假想。
“快,让幽云剑派,蓬州岛的人,立刻出手,不论生死,留下西河王。”高迈急命道。
这是高迈的必杀令,左轮也一丝不苟地执行了。
跃下阁楼,似是在散步,却在倏忽间,穿过了刑台上打斗的众人,迫近了突围的西河王,与之一起的,还有幽云剑派和蓬州岛的五人,却遭受了对方前来接应者的阻击。
一道血红色闪过,刑台之上,精钢所铸的霜叶旗杆,被砍出一道斜缝,高六丈有余的旗杆,连带着飘红的霜叶旗,将木制的刑台,自正中劈开,交锋中的众人各自散开。
随着旗杆的倒下,两张旗帜不知从何处飘来。
一张是狰狞的尖牙蛇头,一张是巍峨耸立的双碑。
许铎感到腰间吃力,扭过头,宋平君整个人都在颤抖,空洞眼睛带着恐惧。
许铎看到蛇头,便知道了原因,搂住她抖动的身体,低语道:“有我在,不要怕。”
宋平君看着他温柔的笑脸,竟有些恍惚,依稀想起,那一晚,母亲将自己放在水缸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笑容。
宋平君抓住许铎握剑的手,恳求道:“别去。”
“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忽地一个人影冲来,显然是杀疯了,不顾命的打法,要将所有不熟悉的人尽数杀死,直至力竭,或者被杀。
来兮仿佛受到了引力,自剑鞘中退出,落在了许铎手中。
宋平君愕然间,没反应,许铎反手将其挡在身后,接着是一阵刀兵相撞的长鸣。
这声音持续了许久。在喧闹的战场上,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但没有逃过有心人的耳朵。
剑心呼应,认主之声。
随着这声长鸣结束,许铎之觉得挥剑的瞬间,剑身像是化作了身体的一个部分,随心所欲,造化不穷。
这一刻,他不明白真正发生了什么,在当下,他的剑术也没得到提升,但真正受益无穷的,在将来。
攻击许铎的人受到了这声剑鸣的影响,在心神恍惚的刹那,被许铎一招直刺了结了性命。
“碑贼元无双,不在关外逞威风,却来了京兆府闹事,嫌命长吗!”左轮挥手,如烈日高悬,罩住了手持三棱锉刀的元无双。
“怎么会嫌命长呢,我可还没风流快活够呢?”在左轮攻势下动作略显急促的元无双,却神色自若,毫不慌张。
元无双受到的压迫比他的表情显示的,要更多,蓬州岛的人渐追上了西河王。
封锁刑场的禁军,却爆发了内乱。
有人忽地对自己人下了杀招,蔓延开的内乱逐渐演变成了不分敌我的乱斗,往日亲近的人,随时可能成为敌人,局势瞬间糜烂,没有机会挽救。
因为在此次大军包围之时,为了避免大族倒戈,皇帝将大量低级军官置换,乱生时,军令不通,亲旧不识,自负的高迈第一次感到了无力,扶着栏杆,勉力支撑着。
人群中,骄傲非常,嘲讽愚民的女子,被不知何处飞来的断剑割破了喉咙,而她最信赖的男人,没能救下她,也没能救下自己,在乱军中,身中十多刀,终于咽气。
裹挟在包围圈中的许铎,也被迫应对,混乱总是导向弱势的一方。
当许铎和范皋联手杀退了几次冲击后,后续的乱兵似乎有意避开了两人,让他们省下了不少体力。
当许铎正欲松懈之时,当头一棒,若不是来兮护主的奋力格挡,或许这一棒,已要了他的命。
“没想到,这么弱的人,居然能够拥有灵剑,真让人不爽啊。”来者纤腰窄肩,握着一根铁棍,使起来却像竹竿一样轻松。
“还有更不爽的!”
许铎站起身,弓着腰,双手低垂,握紧剑柄,来兮粗重的剑身缓缓变幻,变得越来越薄,随着剑刃成形,许铎身上的气势陡然大变,仿佛成了一根尖锐的锋刺,一个狼跃,扑向来者的胸膛,剑棒相接,竟是势均力敌,难分难解。
随着战斗进行,初入此道的许铎剑招用老,渐被压制。
“许铎!”范皋喊道,正欲上前帮忙。
弓着身子,喘着粗气的许铎制止道:“别来,我也是一个武者!”
这是在用范皋的话回答他,他也有骄傲的。
不是为了赢,不是为了证明他的强大,只因为他身后,有他要守护的人。
来兮泛着日光,像是流动的生铁,剑柄似乎生出了无数触手,印在许铎脉搏上,剑和人,在这个刹那,成了互相依托的伙伴。
“真正的勇敢,是信赖!让我们大战一场吧。”
“啊!”
“铿!”
许铎从未想过,自己有如此渴望战斗的一天,原来许多事是不需要准备的。到了那一刻,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云川的时候,他问,上得了战场吗,这一次,许铎终于可以回答了,他会说。
“上不了。但是——”
“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得,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要个孩子。”
许铎脑补了无数画面,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分毫,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让与之对战的瘦子感到不安,惯常的招式也有些乱,陷入了许铎乱剑的节奏里。
在这忘我的激战中,一柄大剑撕裂了交缠的两人。
“不要恋战,快走。”来者对使棒的瘦子吼道。
瘦子恶狠狠地瞪了许铎一眼,喊道:“等着,你的命,是我知果的。”
“切,手下败将。”许铎撇了撇嘴。
这一次,他没有再松懈,但即便如此,这柄巨剑砍来,仍如山崩之势,让人直不起腰来。
不过,许铎没有硬抗,顺势软下身子,虽然整个被摔出数丈,却只受了点皮外伤罢了。
“挺聪明的。”大剑客轻笑道,转身便走。
就在许铎和自称知果的人战斗的时候,万古青已趁着禁军大乱,带着西河王逃走,混入了西市中。
西市南北往来的行商太多,道路四通八达。想要找出这些人不难,但想要凭借分散的兵力将其逮捕,却几乎不可能了,而且,禁军糜烂的趋势,仍没有有效的手段控制。
“我还没有输,还没有。”高迈攥紧拳头。
常何紧跟在他身后,不作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