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片花瓣随风飘落,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凋零
枯燥的时光总是那么漫长,好在它有尽头,我有耐心。
在这漫天星海中,我又看到那相抗相容的太阴和太阳,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猜正是那滴仙血的缘故,他才会在相隔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来这。
轻舟悄然融入另一个世界,就像是久久在外漂泊而今归家的游子,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还有最纯真的温馨,全然没有之前的碰撞和震撼。
我想起了往日的孤独,那些期待明月升落的日子如今已让我觉得索然无味。如今我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作为归家的游子,也是远来的客人。
东皇的眼神没有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黯然,而是透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我为他的欣喜而欢喜。
……
这个世界不一样了。高山和平原之上长出了稀稀疏疏的杂草,黑色的叶子随风摇曳,生机勃勃。沉寂的河水活了,黑色的水浪在月光下闪着亮光。若这世界以前也是这般模样,我会少很多寂寥的时光。
那些冰冷无情的幽影不再飘忽不定,变成实质的他们在各处游走。他们的身体依旧死寂沉沉,但有些幽影的眉心却有一团淡紫色的火焰燃烧着。我惊奇的发现,那些有紫火的幽影虽然表情木讷,但不再是冰冷无感,那紫火就像是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有了自我。
东皇所到之处,幽影纷纷匍匐,宛如忠实的臣子在觐见君王。
东皇不予理会,并没有接受他们为臣子的意思。
他左手紧紧地握着腰间佩剑的剑鞘,慢慢向桥头移步。
那口井就静静地在那儿,若不出意外,那石棺应该是安静地躺在井里。
我发现东皇身上若隐若现的戾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秀气。我幽怨,那个人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越靠近那口井,东皇的脚步愈发沉重,神色也渐渐激动。也就百米有余的一段距离,能缩地成寸的东皇却走了很长很长时间。
我深知她在东皇心中的地位,只能羡慕和嫉妒。
凝白色的井水映照着东皇的面庞,水面波澜不惊,东皇含情脉脉。
哗!
石棺冲破水面从井中飞出,轻轻地落在地上,上面的玉桂依然栩栩如生。
咔!石棺缓缓开口。
又见到这张倾世的容颜,我第一次是惊艳,第二次见时还是那般惊艳。她面色红润光泽,含唇闭目,神情舒缓自然,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东皇伸手触摸吹弹可破的脸颊,恋恋不舍……
玉碟之上,仙血晶莹。
黑日在眉心不断变幻,一条条黑线从眉心开始蔓延全身,紫眸中开始流出妖异的红色。
玉碟中的仙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仙血中溢散出一缕神圣的气息,无上的威压向东皇攻来。
一时间,天地竟然开始颤抖。
噗!东皇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正好落到玉碟中。
染到东皇的血后,仙血灵光大振,竟开始遥遥吞噬东皇的生气。
仅一瞬间,东皇的两鬓便已经微白。
东皇连忙盘地调息。
黑线间相互交织结成网封锁了东皇的生机,妖异的赤瞳牵引天外的星光向额间黑日聚拢而来。此刻,东皇与天外的星辰融为一体。
玉碟中,东皇的血和仙血抗争,二者分庭抗礼,一时间竟谁也无法吞噬谁。
东皇抓住机会,张口将玉碟中的血吸入口中,自己的血连同仙血被他吞入腹中。
“尔敢!”一声怒吼穿越时间长河和空间屏障而来。整个世界的诡异之气开始向虚空聚集,我也隐隐有被摄去的迹象。
我当即开始主动吞噬诡异之气,欲与它相抗。
东皇冷哼一声,一道睥睨天地的身影从他体内冲出。
“逝者已矣,就算你是真仙又如何?”虚空中的东皇虚影提剑傲视。
“欲湮灭我的印记,抹除我的灵性,断我还生契机,道友欺人太甚!”容貌模糊的仙影咬牙切齿。
仙影祭出一口方鼎,径直向东皇的虚影攻来。
只见东皇一拳轰向方鼎,随即一剑斩去,谁知仙影挥鼎横扫,一举将他震退。刚稳住身形,仙影又举方鼎裹挟无敌之势杀来。
舍弃所有技巧,只凭一身之力攻伐,他们已达到返璞归真。
断流吞噬星光,呈狂龙之势击出,直面方鼎。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两人同时后退。断流剑出现裂纹,我恨自己不能与东皇并肩作战。
仙影瞬间走出颓势,提鼎大喝一声“崩天”!
嘭!
虚空被方鼎砸成碎片,巨力之下,空间碎片变成碎片风暴冲向东皇,更多的空间被风暴搅碎。
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生死一线之间,一只铜钟的虚影从天外飞来。
“镇!”
东皇钟罩在风暴之上,任由风暴如何狂暴也无法向前。
“仙钟!”仙影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
东皇提剑挺立,“你的时间要到了!”
“那又如何!”仙影狂吼。随后,他将自己融入方鼎之中。
喝!与仙影合为一体的方鼎化作流光向东皇斩去。这是半只脚跨入仙境之人的必杀一击,避无可避!
东皇身上星光闪耀,将他周身护住。
唰!星光不曾衰减,流光却奇异地穿过东皇的身体。
东皇的虚影在空中消散,地上的肉身从右臂到右胸连同一半脑袋直接化为血雾,样貌十分恐怖狰狞。他的一口精血正好吐在玉碟中,精血中带着仙血的气息。
不要!我嘶吼着,心痛着,可眼前的事实却没有改变。
……
咳咳咳!东皇有气无力的咳嗽,身上的血肉开始生长,很快,崭新的右臂出现,外伤逐渐痊愈。滴血可以重生,这就是长生体的恐怖之处。
这是我见过他受伤最重的一次。即使他外伤痊愈,我的心依旧悬着,那可是半仙的全力一击呐。
东皇一手捧着玉碟,脸色惨白却带着笑意。他拖着伤体把已经抹去印记的仙血依次打入石棺女子的八门秘境之中。
女子被灵光笼罩,身上的脱尘气质越发空灵,竟流露出仙的气息。
我想,她快醒了。我心里酸酸的。
半天后,我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愈发坚定了之前的猜想
东皇笑得如痴如醉。
又半日,她身上生机渐渐浓郁,乍一看已与生人无异。
咚!咚!咚!
心跳声逐渐响起,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我只能期待着两人的相拥。
然而,东皇却目光灰冷,一言不发。
我意识到了什么,分出仅有的神识探查。这个世界有我,有东皇,有,嗯?没有她!她明明存在,体内生机澎湃,可是,唯独没有灵!这是一具空壳!
第七日清晨,东皇突然疯狂大吼,“有生无魂,有生而无魂啊!”
天地震动,我亦心如刀割,棺中女子安然长眠。
……
第二天,我震惊地看到一头白发的东皇。
微风吹过,只剩抹额飘着黑色,一头青丝已经化作雪白。
一夜凉风起,白了少年头,我默然。
他就站在石棺前,不言不语,如同一块石头一般……
“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到那时,我再给你讲昆仑的故事。”那块石头终于在枯站半月之后开口了。
他看了女子最后一眼,然后轻轻合上石棺,将它放回井中。
他在井上搭起了草亭,为它遮风避雨。
他在地上铺了一条路,一条从桥头到井边的石头路。
他在井边削出一块石碑,分别取井水和自己的血点在石碑上,然后将石碑插在河边。
他用断流在石碑上刻了字,碑上刻着两个字:秦川!
石碑与河,与桥,与山,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
我能从碑中感受到一股超越世间的力量,一缕可以与仙抗衡一二的力量。
我知道那块碑的意义,那是守护,守护他最心爱的女子。
东皇杵剑而立,白发洒脱,抹额飘扬。
他的脸上无喜无悲,身上的戾气恢复了往日的蠢蠢欲动。
我心里只有一句,哀莫大于心死。她醒不了我原本应该是很开心的,但看到东皇现在这个样子,我更愿意那人醒来,活得越久越好。
……
这天,轻舟再次起航。
东皇又变成那副淡然的模样,身上的气息亦正亦邪。
我想,除了我,没人能知道他此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