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在十一岁那年被查出来患病，不负责任的爸爸就跟妈妈离了婚，当年的夏天妈妈过世，抛下了她和弟弟小威。从那时候起，一个姓向的叔叔开始每月给她钱，让她能带着六岁的弟弟长大。
如今，因为经常卧床不起，凤姐有许多的时光来回忆往事，她的青春也同回忆相伴。
今晚，向小龙打来电话说要过来，她觉得很不寻常，可是纤纤弱质的她还是拦不下他，他不等她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他就是这么一个坚持己见的男子，也是一个坚持来帮助她和弟弟的男子，但他是因为愧疚吧，凤姐叹息，如果他一直愧疚就会一直照料她和弟弟，但她很不情愿和弟弟一直受人照顾，这些年她坚持学习英文，接一些翻译的活，渐渐成了著名的网络翻译。凤姐知道，她唯有坚定的为了一个目标努力，命运才会眷顾她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子！
凤姐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电铃声，“是向总吗？”
“是我！”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有磁性，凤姐确定了是向小龙，一按床头的电钮，大门就自动滑开了。她从房间柜子上的那面镜子中看到向小龙脸色十分红润，他好像是喝酒了，这么个时候他还喝酒？
“凤姐，我想和你说说话。”向小龙带着酒气坐在了凤姐床边的椅子上，他来之前坐在车里喝完了一瓶红酒，这个时候意识都未必清醒，但他说话还是不疾不徐的。
“你说。”凤姐见他侧着身子根本不看她，回答他的语气就很淡漠。
房间里的灯亮度刚刚好，凤姐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总像是脉脉含情，可是见过她这样的人并不多，有时候她照着镜子，也会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可惜没有什么人能见到。
“我，我快要订婚了……”
凤姐的心微微一颤，她想不到这一天这么快就要到来，虽然她知道向小龙迟早会娶辛大小姐，虽然知道，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吃了一惊。
凤姐一直认为自己活得很卑微，躲在了家里，躺在这张床上，活得不算有志气，但也很好强很独立！偏偏这些都没有落入向小龙的眼里。
向小龙总是不看她，因为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愧疚，一次贪玩就让一个年轻的妈妈为了他失去了生命，他一直活在愧疚的世界里。
向小龙：“我真正喜欢的人不是辛大小姐，我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
我知道，凤姐无声地说，你喜欢的是陈家姑娘。
“我从小就很淘气、爱玩，冲动又桀骜不驯，这些……你都知道的。我今晚……突然想起来那个夏天，四方的天空下着大雨，雨滴不是轻轻的，而是利剑一样落地，我还记得雨水淋在身上像是一股绳索绑住了我。”
你从那天之后就失去了自由，凤姐想，因为你一直是向往无拘无束的，但是经过了那天，你的心就被缚住了。你虽然年少，但是也知道调皮捣蛋，自由自在，天下唯我独尊是会带来灾祸的……
“我爸打我的那一巴掌，我直到今天还记得，生疼生疼。”
你不必如此受罪，凤姐垂下头想说但是没有说出口，她想像那天的雨幕很厚重，向小龙在那重重雨幕里跪地不起。
“凤姐，你大我几岁，你比我明白事理，请你，请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害人？”
凤姐听到他很明显的哽咽声，她想不清楚该说什么，于是只有沉默，她举起手来，够不到他佝偻的背脊，她真的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你为什么会害人？凤姐仰脖看着天花板，她早已看腻，却每天都只有看见的天花板，白净的什么都没有。
你调皮，不应该在马路边淘气，害的你爸向小狮追着赶你回家，你又那么叛逆，正好让我妈撞见，想也没想就救你！
你爸向小狮喜欢我妈，可是你不同意，竟然还累她送了命，你爸爸这些年很痛苦，因为爱人被自己的儿子连累丧命！
凤姐想，如果换了是自己，恐怕也会跪在雨水里不能起身！
“凤姐，我造孽深重，我……”
你是造孽，连累了我妈，让我们两家本来的和睦、亲密都丧失！本来我和小威有机会再拥有一个家！
凤姐终于叹了口气，她的手碰到了向小龙的头发，又迅速缩回。
向小龙接着就开始呢喃，含混不清的说话。
凤姐终于说：“向……小龙，你倦了，趴着睡一会儿吧。”
向小龙就真的闭上了眼睛，一会儿轻轻的鼾声发出，再也不说什么。
凤姐靠着枕头也闭上了眼睛。
……
清晨的风从窗户那里掠入房间，凤姐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凉意，她见窗外大亮，看向床边，那张椅子空空如也，向小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觉得倦怠，想再躺会儿，却听到前厅大门滑开的声音，弟弟小威进来了，他步履轻快，“姐，我给你带早点来了！都是你喜欢吃的，糯米豌豆、欢喜坨，还有卤鸡蛋……”
凤姐坐起来，看见弟弟两手都不闲着，“小威，向总……”
小威放下手里的早点，过来帮姐姐把小桌架在床上，“姐，你说向总怎么了？”
“哦，没什么。”凤姐很快编了个理由，“随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和辛大小姐订婚？”
小威抬眸见到姐姐脸色不大好，“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我会订好酒店的，到时候再说！”
凤姐微微点头。
窗外的阳光有几缕穿透了窗帘，这个早晨显得格外宁静。
小威离开后，凤姐吃了些早点，拿出资料，就在床上做起了翻译工作。
……
陈柯羽再次走在解放路上，那个拒绝搬走的老姨妈已经改了主意。眼下就是需要帮老姨妈联系搬家公司，让她能住进还迁房。
解放路上以前的老房子大都已经拆除，有些残存的墙上还涂抹着颜色淡去的“拆”字；有些木头横梁已经被烟熏黑；有些四方天井四周瓦砾破碎。总之，一派萧索的样子。
细雨纷纷，陈柯羽觉得眼前模糊了一些，她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脚下踩着的路十分狭窄，碎屑铺了一地。
她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人的影子，这让她的身上有些凉意，上次就是在这里被他抱住了，他的力气真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那是向小龙呵……
陈柯羽留神着看向左右，老姨妈居住的旧屋快要到了，她数着路边的电线杆，刷上的白漆标明的是号码，见到了四十八号，老姨妈的旧房子就在这根电线杆子斜对面。
老姨妈正在屋里煮着早餐，她一个人，但是过得很有规律，每天早起出去走走，接着转回来煮早餐。
陈柯羽闻到了香气，她的肚子有些不争气，发出了“咕咕”声。
老姨妈的背影模模糊糊的，这才是近视的毛病，陈柯羽觉得自己不戴眼镜确实看不太清，尤其是今天这一早上，清风飒飒，细雨湿润了眼眶。
老姨妈不知有没有背后生眼睛，她头也没有回就说：“小陈，你来了，正好我煮了早餐，一起吃一点！”
陈柯羽跳过了几块碎砖头，笑意盈盈地回答：“姨妈，您对我真好，知道我没有吃早餐……”
“那是的，”老姨妈开始往一个空碗里盛稀粥，“我都听到了你肚子里的馋虫在抱怨。来，我这碗是盛给你的。”
陈柯羽不好意思，但没有想过拒绝，“谢谢黄妈妈。”
老姨妈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她吃起来悉悉索索的。
陈柯羽看了眼姨妈慈祥的面容，她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倒是很好，看来身子骨也还硬朗。
“小陈，紧看着我做什么，快吃，粥快凉了。”
陈柯羽“嗯”了一声，吹开了粥碗上浮着的葱花，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
老姨妈突然停下来，“小陈，你和那个从小调皮的向小龙还有联系吗？”
“黄妈妈，您怎么突然问起了他？”
“是还有联系吧？”黄姨妈眼角的皱纹越发深了，“哪天你叫他也来，我请你们吃个饭！”
“黄妈妈，您怎么会想起请他吃饭呢？”
“你以为是你劝我放弃这个家的吗？”
放弃？陈柯羽在心里哼了一声，原来他向小龙就只会劝人家放弃！
陈柯羽噘着嘴说：“您只有一个人了，住哪里还不是一样？”
“小陈，你这话说的不好！”
“黄妈妈，那您说向小龙是怎么说的？”
“他啊，”黄姨妈直起了腰，仿佛突然年轻了好几岁，“他说要认我做干妈，我同意了！”
“切！”陈柯羽心想，我也可以认您做干妈。
“你还别‘切’，他和我那个不孝的儿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柯羽从之前拜访黄姨妈了解到她的儿子一直在外打工没有回家。但是听说了老房子要拆迁，那个不孝子曾经几次打电话给黄姨妈，让她把房子扩建，好获得更高的拆迁补偿款。但是，老姨妈说她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他的儿子听了想回来一趟，黄姨妈直接骂了他，最后就说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接着，黄姨妈就认了向小龙当这个干儿子。
陈柯羽由老姨妈的话里推想事情就是这样。
黄姨妈在陈柯羽要离开的时候，再次说道：“小陈，下次和我干儿子一起来，我请你们吃饭啊。”
“好吧，好吧。”陈柯羽抱住黄姨妈，轻轻拍着她的臂膀。
……
向小龙这几日总感觉头疼，辛微澜至今不愿意和他订婚，他的诺言就不能兑现了，辛老大看他的那眼神都像要吃人似的，他向小龙和辛老大周旋已经多年，有时候真的是心累！
他自从那次喝了酒到凤姐家里倾诉到今天也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他有时候还会想起凤姐那天晚上十分的沉静，很少说什么话，但他知道凤姐很用心在倾听他说话。他向小龙一直很敬重这个凤姐，虽然她不过是个病怏怏的女人，她这辈子可能都不能下床，她也真是命苦！
向小龙拿起手机想再去凤姐家，未料想到手机铃声响了，一看是陈柯羽的号码，他有片刻的怔忪，这个陈柯羽从来不打电话给他，今日却打了过来。
“嗯，那好吧。”向小龙听陈柯羽电话里传达了黄姨妈的邀请，最后轻描淡写的回答。
陈家姑娘，你又撩起了我对你的感情！
身处总经理办公室的向小龙看着大班台上的那只貔貅，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他不确定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黄姨妈那里，因为会再次见到陈柯羽。上次解放路上遇见她时，他抱她抱得很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就那么冲动！同窗那么些年里，他给她写过情书，每次放学上学都跟着她……向小龙觉得自己心理有点毛病，心里总是放不下陈柯羽，不和她联络还好，一有联系就心绪不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