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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没有承诺

朝廷放弃了杨潼,甚至放弃了东马山以北的所有土地,据说这是为了先安内乱,再屠外虏,这个时候是指望不上谁来解救了,唯有拼死一决。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种气氛,城里的人有些蠢蠢欲动,很多人围在城门口,想逃出城去,害怕城倾人亡,屯门守卫们不敢开门,怕一开城门,整座城池就会倾覆。

几个人想出城不要紧,最怕这些人影响到别人,当守卫们不得不将刀口对准预闯关的自己人时,也就预示着这场乱子要爆发了。

“夫人,外面开始乱了,你们赶快进屋!”他留下的几个人提着刀守在正门口,因为骚乱,不少不法之徒趁机行抢,高门大户就成了他们的目标,“是他娘男人的,不论老少,但凡有些力气的,在各处守着,只要有人跳进院子,给我狠狠地打!”一边把女人孩子推进屋里,一边吆喝男人拿上能用的武器。

这么一吼,吓得屋里孩子们憋屈着脸哭泣,灾难不只是敌人给的,还有自己人给的。

“父亲!”见父亲抽下墙上的剑,小妹惊呼,“您也要出去?”

“跟你二姐待在屋里,不要出来!”把小妹推到我身边,提剑出去,父亲一介文士,从来不舞剑弄棍,这也是被逼到了头上。

院墙上已有人跳了进来,几个老人孩子拿着榆木棍围上去一阵狠打,那人抱头四处乱窜,又有人跳了进来,不止一个,家里住的都是些老人、孩子,力气上自然拼不过那些年轻人,所幸他留下的几个人拳脚功夫都不错,但也架不住对手多。

就在屋里的女人和孩子纷纷自找武器防身时,只听外面一声惨叫……一人倒在血泊之中,父亲怔愣,他手上的剑直刺在了那贼人的心口……起身拔剑时略有些踉跄,回头看了一眼屋门方向,脸上被溅得都是血。

“人心灭,则天下亡,文攻心而治天下”。父亲一直认为崇文可理正天下,武则泯灭人心,这是作为文职官最大的自豪,可今天他攻的不是人心,做得也不是什么理正天下的作为。

一声吼后,再无顾忌,提剑往贼人去,反倒镇住了众人。

小妹依在我身侧,两人对视一眼,打小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父亲这副样子,一时都没能从震惊中清醒。

因为精诚协作,跳进院子里的贼人基本被收拾了,套上麻绳,躺在地上疼得直吆喝,这时风已停,雪下得正急。

外面似乎也没了声响,万籁俱寂,陡然让人心提了老高……太安静了,像是大厦将倾前的戛然而止。

从屋里出来,站在大雪之中,院子里的人都四下观望,这时就听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男人都慢慢攥紧手中的武器,缓缓退成半个圈,挡在女人跟孩子们的前面,马蹄声在门口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急促的敲门声,可是没人敢上前开门,谁也不知道来者何人,前方战事正紧,怎么可能瞬间进城?

“不会遭了贼人了吧?”门外有人喊。

紧接着是“咕咚咕咚”的撞门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我迟疑一下,对最靠近门口的人点头,那人面色凝重地跑去开门。

门一开,两个身影一个趔趄,跌在了门内的雪堆上,只余一个五六岁大的漂亮男孩站在门槛外,咕噜噜转着一双大眼睛,以及几个布衣年轻男子,手上还抬着一根烂掉根的木桩,还没来得及撞门。

这些面孔没一个是认识的!

地上的两个人爬起身时,站在我身旁的小妹默默转过身,侧对着大门,行迹很是奇怪。

“夫人。”两人中的一个起身冲我抱拳,这人长相好熟悉,是……

“尉迟?”

“夫人还记得在下。”比之前壮实了不少,眉心还多了一道伤痕。

我心里暗想,难怪小妹反应这么大。

“三小姐。”他冲着小妹抱拳。

小妹却一声也没应,反而转身进了屋,虽然她脾气一向刚硬,但也不是不守规矩的,何况父亲还在跟前,不禁想这尉迟跋上次在京城看来真是惹得她不轻。

虽然小妹的待客之道不周正,不过客人显然并没有因此不开心,脸上依旧一副笑意盈盈,反倒他身旁的男子显出几分可乐的表情,此人生得一副龙虎之姿,尤其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人时幽如深潭,还从没见过有人有这么黑的眼睛的。

“在下玉士,与贵府大公子十多年前曾并肩抗击过匈族。”

这申屠破虏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动不动就冒出一个奇怪的人来,而且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

“哦,将军先请屋里坐。”再将一旁的父亲介绍一下,他们两个人分别拜过。

“申屠夫人,苏大人,城外战事紧,等不得,在下进城是想请夫人照看一下幼子。”说罢招呼了门外那个漂亮男孩,“律儿,老老实实待着,要是再敢淘气,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很难想象话语间那咬牙切齿的威胁是出自一位父亲之口。

小男孩仰头笑呵呵地点头。

“夫人,这小子淘得很,不用跟他客气,该打的就狠狠地打!”交给我前,特别交代了这么一句。

两人临走时,尉迟跋朝里屋看了一眼,似乎期待小妹能再露个面,不过屋门始终紧闭,显然里面的人没这个意思。

人走后我还纳闷这些人怎么会突然进城,别说那个素不相识的玉士,就是尉迟跋的出现也够令人吃惊的了。

“夫人,这玉士不是我们大梁的人。”他留下的人中有一个叫平木的,和光头一样,自小在边城便跟着他,所以知道一些内情,“也不姓玉,本姓金,是东方小四国的一家遭贬的贵族。当年他们在边境上遭了马匪,大哥救过他们一次,就结下了这个义气,后来一起打过匈族人,听说前些年拉帮子反了,在东北一带的势力还不小,这次肯定也是听到风声来相助的。”说罢,平木看看桌上正在吃饭的男孩,“小子,你爹带了多少人来?”

那男孩停下筷子,瞥来一眼,与刚刚的乖巧可爱相比完全变了个样,一个字没回,只哼了一声,显然平木的话哪里惹到了他。

“嘿,这小子。”这么大一个人被小孩子瞪了,自然不高兴。

既然孩子的父亲是来帮忙的,当然不能慢待,先打发了平木出门打探一下城里的情况,外面一片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骚乱已经被稳了下来。

父亲因为失手杀了贼人,坐在厅里一个上午没说话,别人也不敢上前打扰,院里的人也被骚乱吓到了,现下都窝在角落里休息,只那个玉律儿最精神,因为长得漂亮,妇人们不免有心逗弄,但这小子不招人喜欢,不让人碰,不但如此还欺负院子里的孩子们,因为他是主人家的客人,所以即便孩子被欺负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小姐,你看丫头被那小子挠得。”蓝雀抱进来一个女娃,正是那个不说话、长相讨喜的女娃。听带她来的人说这孩子是在城门口捡来的,父母像是都不在了,只一个人站在城门口,见她可怜,就一并带进了城,身世甚是可怜,所以我跟蓝雀都特别照顾这女娃,只是一时不知道她叫什么,只随意叫了丫头。

早上给她梳好的两个小抓髻,现下都被挠得乱七八糟,她倒也不哭。

小丫头虽然被抓乱了头发,可是依旧眨着大眼睛,不哭也不闹,而那个始作俑者却趴在门口笑看着自己的杰作。

“过来,丫头。”把女娃招到身边,拿起梳子重新帮她梳过,小妹正好端饭进来,顺手递给小丫头一只特别做给她的肉包子……因为没多少存粮,肉包子算是极为少见了。

扒在门板上的男孩见状,突然跑进来,站到丫头面前,伸过手,说了声“拿来”,丫头便把包子给他,看得我们三人惊愕不已,这小子还真是霸道。

关键是他刚吃过没多久,并不饿,似乎抢来的东西就是好吃,当着丫头的面,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吃完还拉起她的手,让她出去玩。小丫头却不动声色,就是眨着大眼睛看他。

小妹突然笑了出来,“二姐,这丫头的韧劲还真有点像你,倔脾气都放在心里,就是不说出来。”

也许是小妹那句像我说动了小丫头,她一个回身,倚在我的怀中,埋起脸,不管玉律儿怎么拉拽,就是不去。可怜的小逃避者,不会与人对抗,只会埋起头来装作看不见,还真是跟我很像。

我跟申屠破虏又何尝不是如此?尽管我再怎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所有的事依然照旧发生,就像方示所说的,他是个不喜欢别人反抗自己的人,而我何尝不是只在心里倔,面子上却极善于被欺负的人?

“她都把包子给你了,为什么你还不放开她?”搂过丫头,决定介入两个小家伙的争端。

“我喜欢跟她玩。”

“可她看上去不想跟你玩。”

“她又没说!”

我愕然,是啊,丫头自己又没说,我又何尝正面拒绝过他?除了面子上做给别人看的,我似乎并没有真正拒绝他。

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如自己所想的,是个多么守规矩的女子,而是骨子里透着勾引人的信号?

由于玉士跟尉迟等人的协助,战局暂时稳了下来,因大雪封山,匈族人不得不撤回关山内,这就意味着战局暂时完结了,起码可以消停一个冬天。

暖阳高照,漫山遍野一派银装素裹,将家里借宿的农人送至城门口,只有怀里的丫头形单影只,无人带走,小妹提议不如收养这个女娃,还给她起了名儿……忆烟,听上去有点怪,不过倒是有个意思,想让她记住自己是在烽烟战火中来到我身边的。

大雪停歇,若在南方,这种时候,雪必然融化,可这里是边塞,一场大风袭来,酷寒降临,雪化成冰。

饥寒交迫的杨潼军依然驻守在残破的关塞上,军中来了消息,说是他受了伤。父亲的意思是我既然还算是申屠家的主母,自然不能不去看望,何况他的亲眷都不在,为国受难却无人理睬,这没有道理。父亲说这话时,小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她本想陪我一同去,却又碍于自己待嫁的身份,未嫁的女子当然是不能去关塞那种男人堆里。

玉律儿一定要我带他见父亲,还拖着忆烟不放,父亲也是同意我收一个孩子傍身,但他的意思是如果能收养一个申屠家宗亲里的男丁,那是最好了,不过眼下这时局,看上去不怎么现实。亏得亿烟生得漂亮又乖巧,讨人喜欢,不过父亲给她正名时却在纸上写了个“苏忆烟”,显然是觉得最好不要收做养女,只养在身边,算是苏家的人就好。

杨潼关离边城不算太远,沿途跟出城的边塞农人一起,往北而行,路上积雪成冰,车马难走得很,再加上个调皮的玉律儿,简直可谓艰辛。

隔老远便可见杨潼关上破败的虎旗,战火已灭,烽烟尤在,兵士们正在从战场上搜罗战死的兵士,无亲无家的拖到关内掩埋,有亲眷的焚烧,将骨灰送至家中,一场仗打下来,有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母亲失去了儿子?

见一具具尸首从面前被拖走,忆烟偎在我身旁,不敢看他们,只抬头看我,一旁的玉律儿倒是没有害怕,只是眨巴眨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夫在给他换药。”兵士领着我们进了一方破院子,方示正站在院子里,见我们进来,颔首带笑,“夫人一路辛苦了。”

“伤得重吗?”听到他受伤,其实是高兴的,起码他还活着。

恰好大夫从屋里出来,见他满手的血,心里“咯噔”一下。

“将军还醒着?”方示问了大夫这么一句,显然是想让我进去看他。

大夫点头,说是应该还醒着。

把两个孩子交给方示,进到屋里。

屋里很暗,略有些湿冷,男人的地方,总显得简陋又脏乱,他正趴伏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脏被褥,被角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渍,双眼紧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看着他略显灰白的脸,眼泪也跟着跑了出来,一个本来活蹦乱跳、气势汹汹的人转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手背试试他的手,有些冰冷,解开身上的毛斗篷,一并盖到了他身上,转身将门口的火炉拖到床前,看不下他躺在这么杂乱的地方,卷起袖子着手开始打扫。方示伸头探视,见我这副样子,笑笑,拉着两个孩子离去。

记得王嫂说过,女人可以让屋子温暖起来,如果她愿意的话。这话并不一定是对的,但大部分是不错的,女人的忙碌往往是幸福的征兆……在她自愿的情况下。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四下看看,比刚进来时整齐了许多,也没那么冷了,火炉烧得正旺。外面的太阳非常好,轻轻拉开破布帘,阳光悄然蹿了满屋。

一转脸,他正睁着双眸,笑看着我这边。

我尴尬了半刻,搓搓手,“方先生说你伤得很重。”

他笑笑,爬起身。

“别乱动,大夫刚换过药。”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要写信告诉二爷他们吗?”

“不用,又死不了,别让他们跟着担心。”他费劲地坐起身,“你一个人过来的?”

“嗯,顺便还把玉将军的公子一起带来了,我想玉将军应该不会去边城了吧?”玉士跟尉迟跋的身份特殊,一个是异国人,一个是乱军头目,虽与他有私交,但他毕竟还是大梁朝亲封的将军,明目张胆地与这两人交往,总不是太好。

“你来这里,家里人同意?”

“父亲说我应该来。”

“若他不同意呢?”他直视过来。

不想回答,既然都来了,还要那么多假设做什么?伸手将被褥披到他肩上。

很顺手,他的双臂就那么环在我的腰上,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双手扒着他的双臂,我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不要这样。”既然没有结果,又何苦牵绊纠缠。

两人就这么静持着,直到门口站了两个小身影……亿烟和玉律儿,两个小家伙勾着手,怔怔地站在门口,忽然,那小子呛然笑起来。

院子里传来“咕咚咕咚”的脚步声,他这才慢慢松开手,是薛启、尉迟跋他们。

因为那个环抱,弄得我像做了贼一样,只觉脸烫得厉害,薛启哇啦啦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尉迟跋吆喝了一句什么提亲,我才从混沌中清醒。

“你刚说什么?”

尉迟跋被我问得有点迟疑,“怎么……不行吗?”

“你刚说迎儿同意了你的提亲?”这怎么可能,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

“还没有肯定。”

“你是什么时候问她的?”我记得他们唯一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京城那次。

“从京城去南襄的路上。”薛启代为回答。

京城去南襄的路上?回脸看申屠破虏,他答应过我,不会让尉迟跋再见到迎儿的。

他的表情显然也很惊讶,“怎么,你去南襄了?”问尉迟跋。

“鸣东离南襄不是很远,与其让光头兄跑那么远路,我正好顺路帮忙。”

“尉迟大哥一路照顾得很好。”薛启为他说了句话。

“薛启,你过来。”顾不得什么礼貌,我把薛启招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三姐真同意了尉迟的提亲?”

“尉迟大哥跟三姐的事,我哪儿知道。”

“那父亲没说什么?”

“姑父又不知道帮我们的是尉迟大哥,他还以为是大姐夫让人帮的忙。”

我就说,父亲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到底小妹跟尉迟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尉迟跋打算到父亲面前提亲?

“二姐,你可别小看尉迟大哥,他不比大哥差,在鸣东一代,尉迟大哥的名号很响当的,你知道尉迟大哥现在手下多少弟兄?!”

不管他手下多少人,可在父亲那里始终还是一个江湖混混,别说提亲,就是踏进苏家门那都是不可能的。

这还真是凑巧,苏家三个女儿,两个看上去都可能要败坏门风,不管哪一个出了问题,都可能让父亲发疯……

当晚,本打算回边城,玉士却急着要回去,听说是夫人产下了第二胎。他带了一千多人来助杨潼关,不但帮忙退敌、稳定边城骚乱,还带来了不少粮草以解燃眉,其实只是为了还申屠破虏一个人情,如今杨潼关安然无恙,人家也不想多留,一方面家里有事,一方面知道自己毕竟是外人,兴师动众带了这么多人来,怕给申屠破虏惹来非议,干脆趁早离开。

玉律儿是玉士的长子,因为实在太调皮,怕留在家里影响母亲生产,便一并带来了边城,这小子临走前死活要父亲把忆烟一起带走,最后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还不安生,一直哭闹。

忆烟看上去可并不怎么喜欢他,看他闹着要带自己走,吓得躲在薛启怀里不敢看他,显然也是吃尽了这小子的苦头。

玉士一走,尉迟跋的人自然就更显尴尬,虽然同是大梁子民,可难为官匪不同路,尉迟跋的人始终还是乱军。

晚间的酒桌上,尉迟跋提起回鸣东一事时,有意想拉方示一起走,听他的话音,似乎打算招兵买马,大干一场。方示并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边城事多,子延又受重伤,暂且打算在杨潼待一段时间。

尉迟跋出去后,方示与他闲聊,说起了眼下的局势,听方示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帮朝廷,他认为天下大势已到了合久必分的时段,尉迟跋虽然并不是出自名门之后,但却又三大优点:一,在鸣东一带甚至以南,已有声名;二,能从大局着眼,在边疆受难时,并没有急着内乱,反而千里来助;三,擅用人用势。

“子延,你真就没想过插一手进来?”少见方示饮酒,如同饮水。

因为耳后有伤,笑起来有点奇怪,“没有我,天下英雄也不逊色,再说,你知道我这种性情,打仗我行……帝王之道太艰辛……不管谁要争,只要他不舍弃这块界碑,我就给他守住!”

“你啊……”拍一掌他的肩膀。

“俯看天下英雄谈何不是件乐事,方兄,尉迟跋算得上一个有潜力的后起之秀,虽然眼下势力还弱,不过难说不会成事,要想不荒废你的生平所学,不如到鸣东看看吧。”

谁会想到数十载后,他们的话真会成真。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转眸,贵族新兴,天地轮回。

大夫坚持让他回边城养伤,在杨潼他根本安不下心,所以杨潼关的参将特地亲自送他回城。

尉迟跋的人也从杨潼关外撤走,临走前,他来到了边城,很郑重地拜访了父亲。父亲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是申屠破虏的兄弟,以为是杨潼关内的将官,所以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依旧待他如宾,倒是吓得我一手汗,以为他会向父亲提亲,结果他什么也没提。

“你让她送送尉迟吧。”申屠破虏这么交待我。

知道是他跟尉迟跋说了什么,才把提亲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既然之前小妹有答应过人家提亲的事,自然还是要她自己去解决,或者说清楚,所以找了个借口拉小妹出门,尉迟跋正在护城河外的小径上等候。

天寒地冷,冰雪艳阳,远远地看着那一黑一红的身影站在河岸……

“夫人,在下告辞了。”拜别时,尉迟跋的脸色看上去不错。

寒暄之后,尉迟跋看了小妹一眼,“迎儿小姐,我走了,天太冷,你们早点回去吧。”

小妹点头。

望着马蹄踏雪而去,我不免好奇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答应过让他跟父亲提亲?”

“嗯。”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去南襄的路上他救过我,我不想欠他的,不过当时是他自己不愿意立即带我走,说什么要明媒正娶,现在好了,都错过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迎儿,你不是个会为了救命之恩就愿意以身相许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停了半刻,深深吸一口气,“大姐想做媒帮我嫁进相府,我不想嫁,与其嫁进相府,不如跟着他,天涯浪迹,一生倒也自在,可他不愿意带我走,非要什么明媒正娶。”苦笑,“我们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世,高不成低不就,不是做人二房当狐狸精,就是做寡妇,如今倒是连私奔都没人要。”

“你可以跟父亲说不想嫁进相府。”

“说了又有什么用,大姐不是照样嫁进相府跟人分丈夫,你不也照样在申屠家守寡?就算不进相府,还是要进其他什么府。父亲这样的地位,京城那样的地方,什么年轻才俊、位高权重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五外宅,我想嫁一个简单点的人,好好做个妻子,不管爱不爱他,我都会认真相夫教子。”

我无法辩驳她的话,这样的世道,能得到爱的女人简直是凤毛麟角,最好的归宿竟是有个安稳的生活,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我会放不下申屠破虏的原因……他给了我一个向往,“那……你刚刚答应等他来提亲了?”

“他说让我等他两年,他一定会让父亲刮目相看的。”苦笑,“这个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就是他做了皇帝又怎样,在父亲眼里,他始终是个叛上作乱的乱军,再说两年太长了,女人有多少时间耗得下去,就算自己愿意等,可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吗?”也许是我跟大姐的经历让她对婚嫁失去了信心,竟然连幻想都没有了,失去幻想的女人像是失去了一半的灵魂,看着让人心疼。

“迎儿,别胡思乱想,你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

“算了,不想了,你也别为我难过。”搂起我的胳膊,沿小径往前行,“对了,你跟申屠破虏是不是已经到了扯不开的地步?”

我就知道她会问这件事,我们姐妹俩都喜欢把自己的乱事丢在一边,偏还爱管对方,“……迎儿,我有点害怕。”苦笑着看她,“我不知道我跟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摇头笑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二姐。”拉我停下,表情很郑重,“如果你真想好了后果,还是情不自禁陷进去的话,你一定要保证他是个好男人,不然真的就是万劫不复。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一步,这世上除了他,可能你什么都没了。你们俩的身份毕竟太不一般,何况申屠家又是士族门第,所以如果你真的要爱,一定要确定这个男人是真的会守着你一生一世,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是啊,如果一个男人真的能一生一世对一个爱他的女人不离不弃,那么为了他万劫不复又有什么不可能?可这世上最不能保证的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时间、空间、世道、家族以及另有所爱,哪一个都是深坎,谁能保证能爱谁一生一世,甚至不离不弃?

我又怎么能让他给我这样的保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如此,更别说去相信他了。

夜色清冷,掌一盏青灯,伏在书案上,墨汁滴在纸张上慢慢氲开,本是想给二爷他们去一封平安信,可思绪老是千回百转,干脆放下笔,伏到案上。

窗外寒星点点,闪烁不定,就像我此刻的思绪。

“晓寒初,无尽忧?”半掩的窗外,伸进一只长臂,拾起了我颌下的信纸,“这是平安信?”略带着戏谑。

一把夺了回来,合上窗扇。

脚步声从窗口转到门口,只听他跟父亲道一声安,良久没有声音,不免打开门的一角,并不见父亲的踪影,却见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副悠然,手中捻着一份信笺,“二叔的家信。”

等了半刻才开门,屋内的灯光将我们俩的身影投射在石阶上,一高一矮,看上去十分暧昧。

“尉迟跟你妹的事怎么样?”倚在破旧的廊柱上,脸色看上去还显得有些青灰,本还有些气他突然闯到门前,看到他的脸色后不免软化。

轻轻摇头,“就算是好事,怕也要多磨。”

“需要联系尉迟的话,跟我说。”

“暂时不必了。”

“如果尉迟今天提亲,会怎么样?”

“父亲不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会打听了他的家世再说,不过……应该不会同意。”

“他就愿意把你们都送进笼子里关起来才高兴?”

笑,“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世人不都喜欢这么做?女人的归宿何尝是自己愿意的?”

“如果我去跟他提亲呢?”

仰头看着他,良久,泣笑,“他可能会直接给我一剑。”

“那……你愿意吗?”

看着他,我没有回答,因为在“我愿意”三个字前还附带了很多东西,抛却世俗的唾弃,世人的仁义道德,女子的三贞九烈,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能挡在我身前多久,因为一旦我给了他承诺,抛弃的可能是整个世界。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再像现在这样喜欢跟我在一起,你会拿我怎么办?”这问话同时也是对他的一个回答,突然我不想再躲,而是想问他到底对以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年少的女子向往男女间的缠绵情事,不计后果,拼不起的女子需要承诺,即便只是给自己的催眠,因为她必须要有向前走的勇气,而我正是后者,我向往,却拼不起。

他静默地看着我,“如果我告诉你,我不能给你承诺呢?”

笑,这就是现实,没有人会对不可知的未来做出肯定,男人尤甚,因为他们似乎更理智一些。

“因为我不能保证能活到什么时候。”

眼泪掉到了手背上,说不出是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吸吸鼻子,想把眼泪吸回去,无果,只能用手背抵着鼻尖,“世人可能会诅咒我们几百年。”

“那就让他们诅咒好了。”

灯火跳跃,廊下哗啦一声,我们俩不禁转脸看向暗处……

一个暗白身影缓缓走进灯光,显然并没想遮掩自己……是林瑶夕,满脸的错愕,却同时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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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小被养父母虐待,姐姐为了救自己死了,她从天真变得冷漠。她很聪明,想要变强,想要保护心爱的人,始终被害死了。老天给了她机会,让她遇见了他。遇到他,是幸运吗?是幸福吗?还是悲剧呢?知道真相后她会如何呢?【某女:爱上你我得到了什么?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伤痛与背叛...你的承诺呢?为什么要骗我!】【某男:我爱你...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当你回到我身边,就别想逃!】【穿越+相遇=恋爱,再穿越+拯救=亲情,再再穿越+信任=背叛,报复+时间=误会,时间+相遇=真相!!女主=黑腹+谜+冷漠,男主=冰山+霸道+无敌,男主+女主=恋人+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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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类缓缓的历史进程中,文明是人类辉煌的往昔,是祖先智慧的创造,更是永垂不朽的传奇。追寻世界文明,不仅是对历史的尊重,同时也是对人类自身的一种高度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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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被称作光芒与玫瑰的时代中,他是被选中的第十三人在一段关于神与英雄的记载中,他的名字被悄然抹去在一个爱恨交织,毁灭与拯救的故事里,他终于揭开了尘封千年的真相他是谁?他意外穿越异世时空成为远征队第十三人然而他却渐渐发现,这一切远不止穿越那么简单吉恩破坏大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奥吉娜德为什么会成为恶魔军团的女王?又是什么让第十三人被历史悄然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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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