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露水姻缘1
杨修天蒙蒙亮的时候便醒了，几年行军打仗养成的习惯，起得很早。然而，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侧竟然是空的。穿好衣服走出来，外室也没有水蓉蓉的影子。
杨修诧异，这么早，她去哪了？出门问手下的亲兵。却收到了水蓉蓉给他留下的一封书信。看完信后，杨修脸色难看地问了亲兵水蓉蓉离开的方向，打马便追了上去。
马车停在一旁，水蓉蓉正坐在河边的大石上梳洗自己的头发。杨修示意身后两名亲兵原地等待。自己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你为何不辞而别？”
其实水蓉蓉早就看到杨修了，只是听到他说话才抬起头来，“我信里说得不是很明白了吗？与其当面告别弄得哭哭啼啼，还不如不声不响地走呢！”
杨修气得冷笑，“你会哭？”
水蓉蓉道：“你是我的好弟弟，离开你，我自然是要哭的。”一边说着边将梳洗好的头发挽上去，用发簪别好。
杨修四年历练出来的成熟与稳重在水蓉蓉面前全部消失了，气道：“你不要再戏弄于我，你为什么不嫁我，出尔反尔？”
水蓉蓉站起身，走到马车边，闻言回转身，“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
可怜参将大人的语气如今却如同小孩一般，气急怪败地道：“你昨夜明明已经答应我了，今天却又反悔。”
水蓉蓉跳进马车，杨修也随后追了上来。水蓉蓉看他一眼，“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了？是你自以为是。”
“你……”杨修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既然无意嫁我，昨夜为何又……又委身于我？”
水蓉蓉道：“我喝多了，酒能乱性难道你不明白？”边说着，边由车上的小匣里取出一面铜镜来。看看自己的脸及脖子上被杨修吻出来的淤青，眉头皱了起来。
杨修真的是被水蓉蓉这般毫不在意的样子惹毛了，“你喝没喝多，你清楚，我也清楚。莫非你真是那水性杨花的女人……”
水蓉蓉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转身，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确是如此，还请参将大人下车吧！小女子高攀不起。”
杨修说完便已经后悔了。昨晚一开始，水蓉蓉的行为虽然大胆，但最后关头，两人半斤八两，同样生涩，“蓉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我这般敷衍，我一时气不过，随口说的。”
水蓉蓉脸色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好吧！我把实情告诉你，我之所以要跟你做一夜的露水夫妻只是为了报答你的搭救之恩，若没能遇见你，只怕我这身子也被那人糟蹋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原因我昨晚也已经告诉你了，我生性散漫，不安于室，在江湖上呆惯了，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呢！你放过我吧！”
杨修已经脸色铁青了，“第一次你以治腿来报答救命之恩，这次你又与我结一夜露水姻缘，好，好，果然是江湖女子，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以诚心待你，你却如此戏弄于我，你……你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又何必执着于你，水姑娘，一路珍重，告辞。”杨修说完转身跳下了马车。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儿，由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折回去，掀开车帘，“这个给……”声音戛然而止。眼露惊讶之色，“你……”车里面仍然坐着一个女子，女子的衣服没变，发式没变，身形没变，唯一改变的是那张脸。一张倾城倾国，美艳无双的脸。
杨修看着水蓉蓉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面皮，对着铜镜正在戴上，却因为自己的突然闯入，而定在那里。
水蓉蓉神情微讶，又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修表情呆呆地，只是没想到换了一张脸，即使是皱眉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娇嗔可爱，惹人心怜，“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我还以……”四年前那个才是。她从来都没用真面目示他，若非今日偶然，只怕下次见面她又会换一张脸，相见不相识了。
“是又如何？你还有何事儿？”
杨修恍过神来，看着她这张绝世容颜，心里却一片酸痛。苦笑一声，“怪不得呢！我一直奇怪，你容貌只是中等，算得上清秀而已，怎么会让那男人为了娶你，而将圣莲送你呢！现在我明白了，你的容貌确是一般男人抗拒不了的。他曾说你是绝色，我还觉得纳闷，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你不以真面目示我，看来我在你心中真的是一文不值，你不嫁我是对的，我的确配不上你这般绝色，以你之容貌，只怕集天下美女的后宫佳丽也比不上你。是我自不量力了。”一举手上的东西，“这是你四年前落在我家的东西，里面还有几粒药丸我没有动过，现在物归原主。告辞。”一拱手，放下车帘，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开。
水蓉蓉被他一席话及那痛悔却又带丝自嘲的表情弄得心烦气躁。掀开车窗帘往外一看，杨修已经走到马前，与那两个亲兵说了几句话，便翻身上马，两名跟随的亲兵同样上了马背。杨修头也没回，一扬马鞭，三匹马绝尘而去。
水蓉蓉跳下马车，愤愤地骂了一句：“笨蛋。”表情又有些无奈地转身上了马车，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在此耽搁不得。将易容面具戴上，又换成一张陌生的脸。看着放在车门边，那个白色的瓷瓶，叹了口气。这并非她落下了，而是故意丢在那的。里面几粒药丸，有强生健体的功效，本是留给大娘用的。谁想到她忘了告诉杨修了。这笨蛋竟然一直留着没有动。
水蓉蓉将瓷瓶放进怀中，又忍不住骂了一句笨蛋。若非真的一文不值，她会把身子给他吗？真是笨蛋。她若真是随随便便之人，还会是处子之身？她确是感念杨修的两次救命之恩，还有他的痴情。竟然真的遵守承诺，去找了她。而且还是在未知晓她真面目的情况下。这世间对她这般好，且不是为了这张脸的男子，他是第一人。这四年他虽然变了许多，但本质上还是杨家村那个敢厚质朴的少年。她被感动了，所以一时冲动，或许也有喝酒的缘故，反正就是将身子给了他，却并不后悔。但若嫁他却是万万不行的。她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并不宜室宜家。到时必会家宅不宁。他们两看两相厌，何必呢！而且自己的师门规矩也多，只怕他也适应不来。
水蓉蓉再次叹气，看来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一夜的露水夫妻，了断了一份情缘。
水蓉蓉真的以为缘尽了，可是该来的却是躲不掉。两个月后，水蓉蓉发现自己有喜了。震惊之下，水蓉蓉跑回广善竹舍找师傅评理去了。
“师傅，你是不是庸医？”
师傅眼睛一瞪，“这江湖上也就你敢怀疑师傅。”
一旁的师姐笑说：“小师妹，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连师父都敢戏弄了。”
一白衣男子道：“可不是，师傅，让你平日纵容她，现在报应来了吧！小师妹连你都不放过了。”
水蓉蓉道：“师兄，你在少一旁参和，师傅，你给我把把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师傅把完脉后，眼睛瞪得更圆了，“怎么可能？”
水蓉蓉冷哼一声，质问：“还说你不是庸医。”
广善舍人被自己的徒弟训斥，自觉很没面子，“你，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大姑娘，未婚先孕，你丢不丢人：”
“啊！”大伙惊讶地望着水蓉蓉，“小师妹，你有身孕了。”
水蓉蓉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师傅，“少说其他的，你明知道我不在乎，我现在只问你，你不是说我体质特殊，这一辈子都不能怀孕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可能你这几年吃了一些灵丹妙药，所以就好了吧……那个为师突然想到，你师娘让我抄的经书还没抄完，我去抄经书了。”
“回来，不许跑。”
“小师妹，你就放过师父吧！他已经被你挤兑得够窘了。”
水蓉蓉气道：“师姐，就你向着师父。”
白衣男子道：“师妹，咱们别提师父了，先说说你吧！孩子的父亲是谁啊？”
师姐道：“对啊！小师妹，孩子的父亲是谁啊？”
水蓉蓉赌气似的说：“不知道。”
师姐一惊，“小师妹，你不会受人欺负了吧！”
水蓉蓉道：“那倒没有。”
师兄道：“小师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她哪可能吃亏，我看百分之百是她自愿的。”
水蓉蓉道：“师父当年说我体质不易受孕，所以我也没有防范，结果竟然真有了。”
师姐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水蓉蓉终于露出茫然之色，“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回来找你们的。”
师姐叹气：“看你平时自信满满的，怎么遇到此事就慌了？孩子的爹爹是谁？去找他啊！”
水蓉蓉道：“师姐，我跟他分开了。他现在只怕恨我恨得要死。”
师姐笑，“两人在一起闹矛盾很正常啊！我跟你姐夫不也时常吵嘴吗？无论分开与否，孩子总是他的，他还能不认不成？”
水蓉蓉道：“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是怕他逼我嫁给他。”
师姐笑了，“哦，原来不是人家不要你，是你自己被吓跑的，快告诉师姐，他是谁？究竟配不配得上我们才貌双全的小师妹？”
水蓉蓉难得露出羞涩的表情，“他在军营，是一名参将。而且小我三岁。”
那师兄大笑，“看来我们的小师妹真是动了真心了，老牛吃嫩草了。”
水蓉蓉咬牙切齿，“师兄，你皮痒了是不是？是不是上次的亏还没吃够？”
白衣男子立即敛住笑容，小师妹在某些方面很厉害，他怕被暗算。
师姐笑道：“参将官是小了些，不过做了我们广善竹舍的女婿，还怕不能升官吗？他家还有什么人，家境如何？人品如何？都跟师姐说说。”
水蓉蓉叹气：“师姐，说什么啊！我早就打定主意终身不嫁的。而且我已经答应师父师娘帮他们完成《药物志》，我若嫁人了，谁来完成呢？师父师娘年纪也大了，总不能让他们去跋山涉水吧！我若嫁为人妇，自然也不能天天往外跑。”
师姐道：“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也怪我们几个天姿愚钝帮不了师父，其实师父的本意，是想让你在几位师兄中选一位结成良缘。这样以后可以一起完成《药物志》。”
白衣师兄立即道：“我除外。”从小就被这小师妹捉弄，娶她？那岂不是不想活了？真奇怪那枝嫩草怎会想娶这只老牛。
水蓉蓉瞪了师兄一眼，“你放心，我这辈子谁都不会嫁。”
师姐道：“胡说，女人总归要嫁人的。你既找到合适的，或许可以跟那人商量一下。谁说嫁做人妇就必须呆在家中的？”
师兄道：“我想那男人一定是被小师妹的美色迷惑，才会非让小师妹嫁给他。”
师姐看了眼水蓉蓉道：“是真的？”
“师姐，你别听师兄乱说，他要娶我的时候，还未见过我的真面目呢！”
白衣师兄道：“那就奇怪了，他到底看上你哪啊？”
水蓉蓉气得一瞪眼，“师兄，要不我禀明师傅，我们择日成婚？”
白衣师兄险些摔倒在地，“免、免了吧！”
师姐道：“小师妹，别跟你师兄一般见识，你平日最有主意，告诉师姐你是怎么打算的？无论如何，师姐都支持你。”
水蓉蓉道：“我没有嫁人的打算，我想这个孩子可能是我今生唯一的孩子，我也想老的时候能有儿孙承欢膝下，所以，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师姐笑说：“那就生下来吧！正巧我那顽皮儿子一直嚷嚷着没人跟他玩呢。不过，未婚有子，对你的名声总是不好。将来孩子只怕也有压力。在我们广善竹舍倒是不会有人笑话。就怕到了外面……”
水蓉蓉冷笑一声，“太后可以养面首，皇上可以娶自己的儿媳妇，我未婚生子碍着谁了？将来谁要敢乱嚼舌头，我就杀了谁。”
师姐道：“小师妹太偏激了，你若这般想，只怕将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的族人了。”
水蓉蓉微微皱眉，世家大族确实不会容忍有此败坏门风的女子。
白衣师兄道：“师姐，名声的问题只怕小师妹不会在乎，她若是在乎，在江湖上这些年也不会得个蛇蝎仙子的绰号。若是将来谁敢笑话我们广善竹舍的人，如小师妹说的，该杀就得杀，不能姑息。那些卫道士若真的清高不畏死，他们怎么不到朝堂上指责皇上与太后？哼！还不是一群沽名钓誉的鼠辈。”
师姐无奈，“好了，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小师妹，你若要留下孩子去跟师傅师娘说一声吧！要想你家人接受，将来还要靠师傅出面呢！”
水蓉蓉点头。
未婚有子，在其他地方那是有损名节，严重到上吊抹脖子的大事儿，但在广善竹舍却是没人笑话你。大家只会问：“是自愿的吗？不是被欺负的？”
水蓉蓉一点头，大家一句责怪没有，一起嘻嘻哈哈地揣摩着小家伙出生后该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