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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解疑团重返故里 明真相气冲斗牛

几天后,黎明开完会,乘车出市委大门。无意中向左一看,发现书记院的大门上贴了红喜字,心想:老靳和四儿这是搞的什么名堂。他问传达室:

“书记家中出了什么喜事了?”

几个传达员争着说:“老李头失散了20多年的老伴找到了,还带来一个儿子。市长您看,这娘俩出来了。”

黎明看时,果然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小男孩向这边走来。通过大门时,黎明大吃一惊,这不是三嫂吗?原来老李头的老伴儿竟然是三嫂!那么那个小男孩会不会是盼盼呢?按年龄应该是差不多的。他心中一阵狂喜,没错,一定是盼盼!是三嫂把盼盼养起来了,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他走出大门,望着娘俩的背影。只见三嫂手中拿着瓶子,一定是打酱油醋去了。他站在寒风中等了一会,觉得老站在这里不太好,便走到对过小百货店里,买了一包糖和两包饼干,然后隔着店门的玻璃向外眺望。

三嫂出现了,近了,他走出店门,穿过马路,来到三嫂和盼盼的跟前。

“三嫂,你还认识我吗?”他有点胆怯。

三嫂抬起头,看了看,说道:“你不是李予明吗?”

“是的,三嫂,我是予明。”

黎明心中感到欣慰,三嫂没有叫黎市长。

“三嫂,这是盼盼吗?”

三嫂没有吱声。小盼盼仰起脸儿说道:“我是盼盼。”黎明把买的东西递给三嫂,又把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整的零的都塞给三嫂;三嫂也不客气,立刻揣到棉袄口袋里。

“谢谢叔叔。”她对盼盼说。

“谢谢叔叔。”盼盼说。

“多谢三嫂,有些话以后慢慢说吧。”

三嫂也没回答,领着孩子走了。

“叔叔,”爸爸成了叔叔了,黎明苦笑一声。唉,孩子长到这么大了,才第一次见面,愧对孩子,愧对故人。这几年发生的一切错综复杂的离奇的事情一定要弄清楚,这团乱麻一定要理出头绪,马上就办,刻不容缓!

从何入手呢?他想起了王二旺、他的忠实的警卫员,后来又是宫红的警卫员。

黎明把二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样,小伙子,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首长。”二旺立正站好。

“坐下,坐下。”

二旺还是老习惯,老作风,对老首长毕恭毕敬。进城以来,虽然同在一个大院,(二旺警卫连的连部设在市府大院的一个角落)但见面的机会不多。有时见了面,二旺敬个礼,黎明还个礼或点点头了事,并没机会交谈。今天首长把自己叫到办公室,究竟有什么事呢?不会只是问问工作顺利吧,二旺想。

“是这样,二旺,三年多以前,也就是土改那会儿你是宫红的警卫员吧?”

“是,首长。”二旺又习惯地站起来。

“坐下说,坐下说,”黎明指指坐位。“二旺,问你个事儿,当时鸡鸣屯的情况你是否知道一些?”

这把二旺吓了一跳,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鸡鸣屯的问题太复杂了,怎么说呢?

“首长,这事儿你得去问宫局长,她当时是大队长,我......”

“二旺,不要有顾虑,宫红我当然要问,你们我也要问。”

二旺想:首长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呢?有心装糊涂,来它个一问三不知,又觉得对不起首长;有心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来,又牵扯到宫红,甭管咋说他们是夫妻。再说,也仅仅是想法,并没有确凿证据,说出来就要负责任。于是他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首长,鸡鸣屯的事儿确实很复杂,不像你们说的那么简单,您要真想了解详情,去问当时的工作队员大陈和小陈。”

“陈什么?在哪里?”

“小陈是市委保卫科长陈乃重,大陈叫陈荣发,留在县里当民政科长。”

“噢......”黎明想,小陈和四儿同在市委大院,能认不出来吗?

“首长,您还得问两个人。”

“谁?”

“刘怀荫和刘怀藻。”

黎明点点头:“嗯,对,谢谢你,二旺。我们是老同志了,有话只管说,不要考虑我和宫红是夫妻关系。”

听了黎明的话,二旺心里热乎乎的,他说:“首长,说心里话,在土改斗争中,你家大娘和四儿嫂子的死,其中一定有鬼,我们都是这样想的,至于谁在搞鬼,我们也不能下结论。同时,我们也觉得对不起首长......”

“不要这样说,不要把我扯进去。土改运动是正确的,成绩是不可否认的,至于有人从中搞鬼,那是他个人的的事,是不容许的。”黎明又说,“二旺,你刚才说我们,是指谁?”

“是指小陈、康健民和我。”

“康健民?想起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三区卫生局长。”

“噢......”黎明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

二旺坐在沙发上,不知该谈什么,该做什么。他想:首长不会问起陈杏花来吧。

黎明站住了,他笑着问道:

“二旺,干部处陈杏花处长像一个人,你说像谁?”

“她......她......她像四儿嫂子。”二旺不会撒谎。

“光是像吗?是不是呢?”

“这......这......首长得问你自己了,你们是夫妻。”

黎明心想,这小鬼长大了,也学乖了。

“她是。”黎明认为二旺靠得住,“可是,我不明白,她明明是死了,怎么又活了呢?又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陈杏花呢?”

“首长,这个我们一直糊涂。”

黎明想:这就是说,他们也认出来了。

黎明坐在二旺身旁,诚恳而和蔼地说:

“二旺,我有个想法:请你和小陈陪我去一趟鸡鸣屯,把这件事彻底查清,你看如何?”

“好啊,首长,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星期六吃过早饭,一辆美式越野吉普车从市府大院开出,出城后,沿公路向西驶去。司机是警卫连长王二旺,旁边坐着保卫科长陈乃重,后排坐着黎明

那年代公路都是土的,路状很差,紧赶慢赶,到鸠飞县城已经六点多钟了。

县城没电,一片通黑,偶见几家店铺还开着门,挑出一只或两只纱灯,里面燃着蜡烛。他们边走边问,终于来到县招待所。

小陈到接待室去登记,黎明叫住他:

“我的名字要登记为李明,职务是科长,不要惊动县里的同志们。”

服务员把他们领进一间屋,点着煤油罩子灯。这屋有四张床,被褥倒也不算太脏,只是屋里太冷。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小陈央求伙房的师傅给煮了一盆面条,三人呼呼噜噜喝下,才觉得暖和些。坐了一天的车,身上都凉透了。

小陈和二旺商量了一下,对黎明说:“首长,天晚了,鸡鸣屯是去不成了,明天一早,我们把刘怀荫叫来。现在我俩到民政科去,告诉大陈,明天不要安排别的事儿,八九点钟过来。”

二人摸着黑,边打听边走,来到县政府,找着民政科的那排房子,敲开了陈科长的门。

大陈开了门,屋里照出一点光亮来。大陈问道:“二位找谁?”

“找你呗。”

“二位面生得很,贵姓?找我有什么事儿?”

“嗵!”小陈一拳打在大陈胸脯上,“什么面生、贵姓,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们弟兄了?”

“咳,原来是你两个家伙!”大陈终于看清了,随手关上门,把二人让到床沿上。小屋挺暖和的,原来墙角上有个小铁炉子。

“真没想到是你们两个,不在城里过舒适日子,跑到我们穷乡僻壤干什么来了?”大陈说。同时给每人倒上一杯水。

“天不早了,简单地说吧,老政委来了。”小陈说。

“哪个老政委?黎明?”

小陈点点头,“就是他。”

“有什么大事,值得他亲自下来?”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二旺说,“对他个人来说,就是大事了。”

“到底有什么大事儿?找我干什么?”大陈纳闷地问。

“我先问你,”小陈说,“黎明的原配夫人郭四儿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死了啊,这个我们都亲眼见的,刘怀荫埋的,怎么,活见鬼了?”

“就是活见鬼了,”小陈说,“她现在叫陈杏花,全国劳模,干部处处长,还是市委靳书记的夫人呢......”

“别胡扯了,说评书吗?”大陈摆摆手。“住下了吗?明天我请你俩的客,咱哥仨好好聊聊。”

“不相信了吧,”二旺说,“两年多以前,我是第一个见到她的,把我吓了一大跳,当时我也不相信,后来证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么说是真的?这真是天方夜谭了。活了好,谢天谢地!那么你们这次下来到底干什么?”

二人如实说明了来意。

大陈沉思不语,他点燃一支烟自己慢慢抽着;他知道他俩不抽烟,也没让。

“这么说这郭四儿的死活问题是我们几个人来解决了?”他说。

“是的,还有村干部。”

“进城这样的好事儿轮不着我,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又找上我了。”

大陈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鸡鸣屯这桩事他一直憋闷在心。他觉得对不起郭四儿和首长,把首长的家搞成如此悲惨下场,作为工作组组长,自己难辞其咎。他希望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借此也洗刷自己。

“说吧,怎么办?”他说。

“你是组长,你说吧,我们听你的。”小陈说。

“这次咱不掖着藏着了,是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就怎么说,把问题全部摆出来,让首长做决断,行吧?”

“行,同意。”二人一齐说。

“行是行,这里面就牵扯到宫红了,不知他夫妻关系如何?”

“不好,要好还用得着问我们吗?”二旺说。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二旺和小陈便开着吉普车出了县城,颠颠簸簸,沿乡村道路向鸡鸣屯驶去。来到村外,二旺说:“你一人进村把老刘叫出来吧,车不好进村,围一大堆人。”

小陈抄小道来到刘怀荫的家门口,向里看去,这家还是老样子。小陈连喊了几声刘大哥,怀荫走出来,见了小陈,先是一愣,定神仔细看了看,方认出来,说道:

“原来是小陈啊,是那阵风把你吹来了,快屋里坐!”

屋里光线太暗,乍进来小陈两眼不适应,站了一会儿,方才看清正面是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小陈在上首坐了。怀荫嫂子端来一碗开水,小陈两手捧着喝下,身子方才舒展开。

“刘大哥,黎市长来了。”

“哪个李师长?”

“就是你们村的李予明啊,他现在是市长了。”

“噢,是他,来干什么?”显然,黎明的到来,怀荫并无兴趣。

小陈想,若说来了解当年土改的事,怀荫未必肯去。他知道,老刘对工作组、宫红乃至李予明有成见。于是他说:

“你们老哥俩的事儿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多年不见拉拉家常吧,他在县招待所等你哩。”

“他是大干部,和我有什么拉头儿,我不去!”怀荫心想:拉着拉着四儿的事漏了馅,就坏事了。

小陈正在暗自着急,老太太在里间屋说话了。

“怀荫啊,李予明叫去你就去,听听他说什么,捎带给我买点药来。”

“是,娘,我去就是。”

小陈也走进里间,说道:“大娘,您老还记得我吗?”

“记得,当年打死郭四儿的不是你们吗?”

小陈无言以对。

三人回到招待所。大陈已经来了,黎明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搭着被子。

“啊呀,怀荫哥!”黎明说着,急忙下床,趿拉着鞋和怀荫握手。

“五年不见了啊,哥,”黎明伸出一只巴掌,“真想你啊!怎么样,身子骨儿还好吧?大娘和嫂子都好吧?上床坐吧,下边冷。”

怀荫觉着黎明还是当年那样热情,气自消了许多。转身看见大陈,连忙握手:“陈科长,好久没见面了。”

“刘大哥,别这样叫我,还是叫大陈好。”

怀荫脱鞋上床,黎明抻开被子给他盖上腿。

怀荫说:“吉普车这玩艺快是快,就是坐在里面太冷,咱享不了这个福。”

大伙儿笑了一阵子。黎明说:“今年特别冷,干冷,要是年前来场大雪给小麦盖层被就好了。”

“是啊,”怀荫说,“就盼着来个‘干冬湿年下’,‘正月十五雪打灯’哩。”

大陈等三人不吱声,等待黎明言归正传。

黎明喝完一杯茶,开始说话了:

“今天把怀荫哥请来,还有陈荣发同志,加上小陈和二旺,请你们四位帮助解决我个人的一桩私事。今天咱不论上下级,都是同志,是兄弟,是朋友。请你们开诚布公、把心里话说出来,批评再尖锐我也能接受。”

他转向怀荫:“怀荫哥,我想你可能对我有意见,我捎信请你到省城住几天,你一直没去。我们是几十年的兄弟了,那年发洪水,你背我去上学,你膝盖摔坏了,包了几个月,却没摔着我。我有错误,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我当了领导干部,你还是我的老大哥。我犯了什么错误呢?下面再详细谈。我先报告一个好消息--四儿没有死!”

“是吗?四儿没死!”怀荫故作吃惊地说,“她在哪里?你给我仔细拉拉。”

于是黎明把四儿、三嫂以及盼盼的事说了一遍。

怀荫来时,本打算对四儿的事守口如瓶、只字不露。至此,在这些知情人面前,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了,便把当年如何搭救四儿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在场的四人都听呆了,久久沉浸在这完全意想不到的传奇故事之中。

黎明如拨云见日,他紧紧握住怀荫的手说:

“哥哥,多年的疑团终于解开了,你是四儿的救命恩人啊!‘谢谢’二字我就不说了,因为它远远不能表达我的感恩之情。”

听了黎明这几句话,怀荫甚是感动,他想,原来黎明的情意还在四儿身上啊。他问黎明:“你和四儿会过面没有?”

“会过,但是她不理我,恨我。”

“该恨!该恨!”怀荫说。

“唉!追悔莫及啊!我参加革命十几年,一向严于律己,没想到在一个女人身上犯了错误。那天是我的生日,她用酒灌醉了我,使我做出了荒唐之事,以后便沿着错误的道路走下来。至今我的这段丑事没有外人知道...”

“首长,有人知道。”二旺说。

“谁?”黎明惊讶地说。

“我,”二旺说,“首长,我有个习惯,首长不睡,我不先睡。那天晚上,你的灯熄灭了,可是宫红没有从你屋里走出来。首长,说老实话,那时我心里真的很难过。不过,这事我从来没向别人讲过,今天若不是你说了,我也决不会说。”

“谢谢你,二旺。”黎明面带羞愧,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予明啊,这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句老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如果你自己站得正,立得直,她宫红又能拿你怎么样?”

“怀荫哥,你批评得好,批评得对,我完全接受。我想,一切问题的根源也许就在于此,包括我娘和四儿的死。为了弄清事实真相,使我对自己的错误有个更清楚更深刻的认识,请各位把土改中发生的事情谈出来,并加以分析,怎样想的就怎样说,不要考虑宫红是我的妻子而有所避讳和保留。我现在认为,我和宫红结婚本身就是个错误,实话告诉大家,现在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

黎明一席话,感动了大家,并且解除了顾虑,于是充分议论开来。最后集中为两个问题:一,是谁挑动群众到李家大院要宝的;二,宫红在关键时刻在区里召开会议,是有意还是无意。

怀荫说:“关于挑动群众找宝,我怀疑刘怀藻,……”

“对!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大陈小陈一齐说。

怀荫接着说:“我曾几次试探着问过他,他不承认。”

“那年我回家是谁向敌人告的密,是不是他?”黎明问。

“是!”怀荫说。

“他现在在哪里?”

“宫红把他调到省城,安排在公安局,当了脱产干部。”怀荫说。

“这就是了,二人肯定有勾结,”黎明说。“我和宫红数年夫妻,一直蒙在鼓里,我真是个混蛋。回城之后,立即审问怀藻。这样吧,先把怀荫哥送去,我们马上回城。”

“还有,”他又说,“这次下来,我没有通过组织,回去由我向组织回报,有问题我个人负责,与同志们无关,也请同志们不要向外界传播此事。谢谢!”

这时,房门开了,进来三个人,为首的身穿旧军装,向黎明敬礼,说道:“黎政委,您还认得我吗?我叫吴大友。”

“记得,吴大友同志,三营副教导员。”

吴大友介绍说:“这位是县委张书记,这位是李县长。”

二位向黎明敬礼。

张书记说:“久闻黎政委大名,一直没见过,今天机会难得,请到县委坐坐吧。”

黎明说今天还要赶回省城,再三谢绝。

黎明问吴大有:“你担任什么工作?”

“首长,治安科长。”

吃罢午饭,黎明一看表,已是两点多了,他对大陈小陈说:“你们哥俩在一起聊聊吧。二旺送怀荫哥回去,我也跟车一起去看看刘大娘和嫂子。”

大陈小陈回到房间。大陈对小陈说:“伙计,首长明知道陈杏花就是郭四儿,快两年了,却不向组织交代,听之任之,这样对吗?当然,从感情上讲,郭四儿是值得同情的,但作为共产党员,从组织原则上讲,这是绝对不容许的。”

“怎么,你要告发?”

“倒没这个打算。”

吉普车开到街上,怀荫下车买药,黎明下车买了二斤点心。车子开到鸡鸣屯村外停下,怀荫和黎明步行进村。

黎明穿一件旧军大衣,他把领子竖起来,遮住脸,再把帽沿向下拉一拉。他今天只会见怀荫一家人,不见鸡鸣屯任何人。

“老宅子在哪里?”他问怀荫。不少家盖了新房,他辨不出了。

“前面不远便是。”

走着走着,怀荫站住了,用下巴指指:“这就是老宅子。”

黎明看时,眼前一片废墟,加杂着枯草。对这个家,黎明并不留恋。

“怀荫哥,你说的村东头那个枯井在哪里?”

“噢,跟我走吧。”怀荫没想到黎明会去看枯井。

走在路上,怀荫不时的和村里人打招呼,没人注意这个穿旧军大衣的人。

出了村口,走进一片乱树丛。怀荫找到一根石桩,这是当年井口安辘轳用的。他在石桩旁用脚跺了跺,地面发出咚咚声音。他说:大婶子就在这下面了。

原来,几个月前,怀荫来井口察看,惊奇地发现井底的土有人动过。于是便拉来几块石板把井口封住,上面又盖了一层土。他百思不解的是,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翻动井底的土?

黎明手扶石桩,久久凝视着脚下的地面。“予明......”怀荫连喊数声,他都没有听见。

二人走进小院。屋门是敞着的,暖和的阳光照进屋里。农村没有取暖设备,只要有太阳,屋门是不关的。

“娘,李予明来了。”怀荫向里间说。

“李予明,李家少爷吗?”老太太半躺在炕上说。

“是我,大娘,不过,不要叫我少爷了,叫我予明吧。”黎明哈哈笑着。

怀荫娘和媳妇对黎明都有成见,黎明突然出现,婆媳都有戒心。

黎明走到炕前,问道:“大娘,十几年不见了,身子骨儿还好吗?”

“还好,叫你挂着。就是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下不来炕。”

“你老今年70了吧,属大龙的,比我奶奶小十岁,是吧?”

“是,是,”老太太高兴地点点头,“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岁数。”

怀荫把黎明让到外间坐下。谈到怀荫嫂子40多岁不生育问题,黎明说:“一定要有个孩子,否则这日子过得没劲。先到卫生院查查,毛病究竟在哪里,不行就到省里找我,这事一定抓紧。”

里间老太太把怀荫叫过去,娘俩嘁嘁喳喳几句。怀荫出来说,想随吉普车一块去省城。黎明非常高兴。

临走,黎明把几张整票子放在桌上,说给大娘买一条狗皮裤子。

怀藻接到电话,来到招待所小会议室。见了怀荫,十分高兴。随后二旺和小陈相继进来,看上去态度严肃。怀藻心虚,不知这俩人干什么。及至黎明进来,他更觉奇怪,预感凶多吉少。

“予明哥,”他走过去和黎明握手,黎明没伸手,态度冷冷的。

五人在一张长方案子前坐下。正面是黎明,左面是怀荫和小陈,右面是怀藻和二旺。二旺身着军装,腰挎手枪,甚是威严。

女服务员手拿茶壶倒茶,二旺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并说:“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去吧。”

怀藻想:莫非今天是冲着我来的,怎么办呢?宫红怎么没来,看来要坏事。

“怀藻,你来公安局当了干部,也不来看看我?”黎明讥讽地说。

怀藻连忙站起来:“予明哥,我是准备去看你的,我、我怕影响你工作。”

“怀藻,你心里有鬼吧,不敢见我吧。”

“予明哥,我有什么鬼?我老老实实的,没干过什么坏事。”

“啪!”黎明一巴掌拍在案子上,把怀藻下了一跳。“你当别人不知道。你干的见不得人的坏事还少吗?你今天给我全部交待出来,就从那年我回家说起。”

怀藻心想,那年的事是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不说也不行,便说道:

“那晚上予明哥进了家,我偷偷溜出大院,向邻村的联络人报了告,呆了一个时辰保安队就来了。都怪我年轻,对共产党没认识,想弄两个赏钱....”

“还有呢?继续说!”

“没、没有了。”怀藻抬头见黎明瞪大双眼怒目以对,喃喃地说:“再就是土改中我没掌握好……婶子和嫂子……”

“胡说!交待实质问题,你们怎么捣的鬼!”

怀藻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莫非两口子闹翻了。论官是黎明大,胳膊扭不过大腿,不如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讨得黎明喜欢,不然难过这一关。

“予明哥,土改哪些事都是宫大队长让我干的,我懂什么?宫红说李家大院有李自成丢下的宝贝,如果找到都能发财,我叫马大保到群众中去宣传,说找到宝多分给他一点。宫队长还说,还说......”

“她还说什么?”黎明喝道。

“她还说、她还说郭兰墅要死的,不要活的,说这是黎明同志的意思…”

黎明“嚯”地站起来,“她、她是这样说的?”

“是。她说若办成这件事,提拔我当脱产干部;若办不成,就把我出卖革命干部的事抖搂出来,你知道共产党怎样惩办叛徒吗?枪毙!”

黎明只觉热血往上涌,头脑发胀,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晕倒。

原来是这样!这女人真是蛇蝎心肠!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黎明啊,你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浑蛋!怪不得四儿对你那么痛恨。

怀荫等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意思是,果然不出所料。

怀藻哭丧着脸说道:“予明哥,予明哥,我可不相信你存有害四儿嫂子的心啊,我可没动四儿嫂子一指头啊!”

“给我往下说!”

“没啦。”

“怀藻,我问你,”怀荫说,“你下到扔尸首的枯井里干什么去了?”他怀疑这事儿是怀藻干的。

“那、那......”怀藻想,怎么他们连这个都知道了,干脆都说了吧。“那也是宫红让我干的。”于是便把环卫处门口辨认四儿和下井探死尸的事儿都说出来。

黎明强压怒火,问道:“死者头发呢?”

“看完以后扔到垃圾堆里去了。”

“骨头呢?”

“宫红拿去了,说让外科大夫鉴定一下,大概也扔到垃圾堆里去了。”

黎明拳头捶着案子,骂道:“混账王八蛋!你给我撒骨扬尘啊!”

“继续说!”

“没有了,予明哥,真没有了,再有我不是人!”

怀荫怒不可遏,站起身,绕过案子。怀藻见怀荫其势汹汹奔自己而来,连忙站起来。怀荫攥起握锄把子的大拳,一下打在怀藻胸前;怀藻向后踉跄几步,一腚坐在地下。刚刚站起来,怀荫又一拳打来......

“你这个狗东西!两条人命啊,你丧尽天良啊!你让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这些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呢?”

怀藻又害怕,又懊悔,又丢人,伏在案子上呜呜哭起来。

回到办公室,黎明对二旺说:“这两天你把工作交代一下,陪陪怀荫,逛逛大街,看几场电影和戏,下下馆子。我这里有点钱,你拿去;我就这些钱了,不够你先垫上。”

“两天以后呢?”二旺问道。

“你给杏花处长打个电话,就说刘怀荫来了,你就别管了,她会安排的。”

四儿得知怀荫到了省城,当晚便来到招待所。

四儿一直把怀荫当作亲人,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双手抓住怀荫的两只胳膊,把头依在怀荫胸前,呜呜哭起来。

“怀荫哥,你怎么来了,真没想到。”

怀荫便把黎明等人回老家以及审问怀藻的事儿说了一遍。他不识字,不善言辞,总算把三年前这桩公案大致说明白了。

他最后说:“宫红这个女人,真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怀透了,其实予明也是上了他的贼船。”

四儿说:“怀荫哥,宫红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坏,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我要置她于死地。可是李予明也不是好东西,他是她的上级,如果他堂堂正正地做人,那个**人敢吗?她的阴谋能得逞吗?”

“当然是。可是予明和宫红还是不一样,性质上不同。”

“不说这些烦人的事儿。怀荫哥,我娘怎么样了?”

“去年正月初六,我给老人家去拜年,身体还行,就是经常头晕。”

“她老人家没问到我?”

“还能不问?我就说,在省城带着盼盼给人家做饭,还不错。别的我什么也没说。”

“对。我哥呢?”

“在中心小学当校长,领导十来个村的小学,干的挺带劲儿的。唉!”怀荫叹了口气,“过了年,我在集上听人说,老太太正走着路,一头栽倒在路上,就没有救过来......”

“什么,俺娘不在了!”四儿惊叫着,坐在床沿上,痛哭起来。

怀荫也劝不住。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劝也没用,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强。他掏出烟袋,装上烟,抽了一袋又一袋......

“四儿啊,别哭啦,人活百岁,终有一死,别哭坏了身子。”怀荫劝道。

四儿边啜泣边说:“我盘算着瞅机会回家一趟,谁想到,谁想到......”

怀荫倒了一杯水给四儿喝了,又把毛巾涮了涮给四儿擦了脸。

“三嫂呢?”怀荫问。

“她夫妻俩给我们看大门,明天我让她带着盼盼过来一趟。记住,盼盼现在是三嫂的养子,对盼盼就说是亲娘。”

“好。”怀荫点点头,接着说,“四儿,有几个事我得问问你,并且说说我的看法。我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这次来就是和你正儿八经地谈谈。我先问你,你是大前年十月初十从我家走的,你什么时候到的省城?”

“我在路上走了......”四儿仰着脸想了想,“28天,到省城是十一月初七。”

“也就是说,这28天你从郭兰墅变成了陈杏花,对不对?”

“对。”四儿点点头。

“你能对我说说是怎么变的吗?”

“行。原本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有我自己,后来我告诉了三嫂,现在我再告诉你......”

怀荫听着连连咂嘴,连连叹息,最后说:“四儿啊,这巧事儿、稀奇事儿都叫你碰上了,这罪也都叫你受了。要叫我说呢,你当陈杏花也行,当个平民百姓,不要当什么模范,当什么大干部,抛头露面。我不赞成你和那个姓靳的结婚---不,是认亲。时间长了,哪有不露马脚的,就算那个姓靳的觉察不了,那些知道你身份的人,他们的嘴会封得那么严实?还有陈杏花的娘家人呢?”

“当初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想到找孩子和报仇。我当掏粪工也是为有个存身之地,挣口饭吃。谁知当着当着,成了模范,成了干部。可巧,靳军来了,我能不去认吗?我不认他,日子长了,他也会来认我的。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倒希望官越做越大,压过宫红,出出这口气。”

“四儿啊,有句俗话,叫做‘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你想过没有?”

“想过,从四楼上掉下来和从五楼上掉下来是一样的,都是死。”

“四儿,这是什么话?不能老是想到死。”

“大仇不报,活着也没意思;大仇已报,死了也甘心!”四儿坚定地说。

怀荫说:“四儿,你这事儿一旦查出来,领导会怎么处理呢?”

“重则坐牢,轻则回家‘戴帽’,接受群众监督劳动。”

“不能告他们吗?”

“告谁?告宫红?怀藻?告打我的群众?往哪里去告?那不是要翻土改的案吗?土改的案,是永远不能翻的。”

第二天上午,三嫂领着盼盼来到招待所。盼盼在院子里玩,老姊妹俩谈了两三个小时。谈得最多的还是四儿。怀荫说:“我在家时对四儿不放心,现在还是不放心,你就多操心吧。”

四儿在财务上借了80万元,这差不多是她两个月的工资。晚上8点多钟,来到招待所。从怀里掏出钱,递给怀荫,说给嫂子和大娘看看病。

怀荫接过钱,问道:“这是多少?”

“80万。”

怀荫把一沓钞票一分为二,把一半又递给四儿。说道:“我看不收你点儿,辜负了你一片心,你们当干部的也很艰苦,再说还有盼盼。”

二人让来让去,怀荫见四儿生气了,只好收下。

怀荫千嘱咐,万叮咛,叫四儿保重,能忍就忍。并说:“真要遇到困难,就去找李予明,他一定会帮助你的。”

“哼!”四儿冷笑道,“死了我也不去找他!”

“咳!”怀荫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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