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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假夫妻鸾凤和鸣 真恩爱如鱼得水

1950年初夏,省委机关招待所东跨院住进一位客人。办公厅指示:对这位客人要做好服务工作,保持环境安静,开小灶。

客人名字叫靳军。

靳军同志原是某大城市地下党负责人,后被捕。该城和平解放后,在医院调治一段时间,已基本痊愈。只是右腿短了一公分,走起来有点瘸。

靳军屈指算来,离家已经18年了,其间未通音信,他思念年迈的父母以及新婚之夜分别的妻子。他向组织写了报告,要求回家探亲,并愿留原籍工作,于是来到了省城。

第三天,他踏上归家的路途。省委为他派了辆吉普车并一名秘书.所需费用具实报销。

靳军归心似箭。他无发想象18年后的家是个什么样。这位钢铁汉子暗自流泪。

走进东涝坡村口,吉普车行进便很困难,左边一堆粪,右边一堆柴火,还有一群孩子围过来。靳军和秘书从车里走出来,沿胡同向里走,在一个破大门前,靳军停下来。显然,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门环和门锁一层铁锈,从墙的缺口向里看去,一片杂草,两座屋的门扇裂着大缝,风吹来咣当咣当作响,窗纸也全部脱落了,一只黄鼬从草丛中窜出来,不见了。

好比一桶凉水洒在靳军身上,从头凉到脚.他想:完了!

靳军回转身,见站了十来个人,乡亲们已经认出了他,以不同的称呼和他打招呼。

五叔五婶走过来,把靳军和秘书领到家中.乡亲们听说广生回来了,都来看望,全村为之震动。

靳军叫秘书和司机到区里住下,后天过去。

晚上,五叔五婶讲述了这18年的变化。大意是:你爹娘这些年来身体还可以,前年说不行就不行了,说走就走了;你爹娘对杏花不算好,孩子过的不舒心;十几年来这个家里里外外亏了她,难为杏花了。

“大大前年,”五叔说,”二赖子作践了杏花......”

五婶赶紧使眼色制止五叔,不要提这桩事,可是已经来不急了。二老只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说到杏花一头撞在香案上自杀不成的惨状,五婶不禁哭起来。

“二赖子现在在哪里?”靳军问.

“已经枪毙了,”五叔说,“当然不光是这一桩事。”

然后说二赖子纠缠,杏花离家出走以及回家发丧等。

“杏花现在什么地方?”靳军急切地问。

“在省城什么......生队。”五叔说

“生产队。”五婶说。

“生产队?”靳军想,这算什么单位?

他又问“梨花没有来过?她家怎么样?”“梨花来过一趟扑了个空,她爹娘都挺壮实的。”

第二天,靳军到爹娘坟前磕了个头,坟头培了培土。想起十几年来未尽孝道,临终也没有见上一面,不由泪如雨下。

他想进家看看,五叔拿着钥匙捅了一阵子也没打开锁,靳军只好跳墙而入。

他往屋里面看了看,见炕上桌上满是厚厚的灰尘。他拾起一块砖头砸开西屋的锁,见炕上铺着褥子,上面放着两床叠得整齐的被子,由于尘土覆盖,已分辨不出颜色。炕头放着一只旧木箱子,这是杏花唯一的嫁妆。在这炕上,他和杏花做了半夜夫妻。在这炕上,杏花孤独地苦苦等待了他靳广生15年。

他告诉五叔五婶今夜就睡在这里。

他把屋子扫了扫,被褥抖了抖尘土,伸开被窝儿,放好枕头。他心中默念:杏花,我的好妹子,我的爱妻,你的丈夫回来了,就睡在你的被窝里,可是你到那里去了呀?

第二天,靳军到谷书记家中拜访。谷书记50多岁了,靳军视为长辈,称谷夫人为大姨。靳军知道,黎明是他的外甥女婿。

靳军和谷书记在会客室谈了一个上午。靳军想,要在这里吃饭了。他撇见一个姑娘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以为这是谷的女儿了。来到餐厅就餐时,谷书记介绍道:

“这是我的外甥女宫红,也就是黎明的爱人了。”

靳军赶紧站起来握手,同时说:“宫红同志,你好!”

宫红则大方地一笑:“欢迎欢迎!靳书记,以后您可要多指教哟。”

第三天,靳书记到市委小会议室和各位市委常委见了面。只是认识了一下,随便谈谈,并未涉及工作问题。有的同志试图问靳军的家庭及生活问题,靳军有意回避了,所以没有成为话题谈开来。倒是谈了些本城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等。

这四天,省、市各报纸都以头版显著位置刊登了靳军出任市高官的消息。

四儿看到了报纸。靳军的个人简历写着:“靳军同志原名靳广生,早年就读于我市省立师范学校……”

她吃了一惊,这个靳广生还真的来了,而且来得好快啊。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时竟不知怎么应对才好。

按说,四儿应该高兴,她对死去的杏花姐的承诺可以实现了,她可以代替陈杏花去认这个“丈夫”了。但是,时至今日,她已经站稳了脚跟,得到了社会的承认,并且有了一定的地位,她不需要这个“丈夫”,不想再去找那个麻烦,或说去冒那个险。这个“丈夫”的到来其实是多余的。他不如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出现或者……牺牲掉,她可以继续打着靳广生这杆红旗而不受他的干扰。

那么,18年后的靳广生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如果他已另行婚配,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而这种可能性极大。一个领导干部18年钟情于一个农村女子,不可能。谢天谢地,但愿是这样。

但是,若是这个人仍在等着陈杏花,并且找上门来怎么办?陈杏花也是知名人物啦,不见是说不过去的,无法向公众交待。就得拉着铺盖去和一个陌生男人做两口子,我的娘啊,四儿不尽脸红。悔当初不该答应陈杏花并且冒名顶替真的做起陈杏花来。

然而,这决不是单单和姓靳的做两口子的问题。认亲,绝对是一招儿险棋。赢了,就是说被靳军承认了,那当然好,她的陈杏花身分将更加巩固,那是锦上添花;如果输了呢?她这个假陈杏花被识破了呢?那么,她几年来苦苦营造的一切将毁于一旦,而重新堕入深渊!这两种可能同时存在,而后者更大!

晚上,英子高高兴兴地跑来。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姐夫来了。”

“别胡扯了,什么姐夫来了。”

“姐,你没看报吗?靳书记就是靳广生,省立师范的学生,你不是在大会上这样讲的吗?谁不知道?”

形势逼人,装不得迷糊了。

“报我倒是看了,我还要考虑考虑呢。”

“哎呀!考虑什么呀?这些年你等的不就是姐夫吗?现在来到了你的跟前,还不赶快去认?你真是的。”

“人家也许又结婚了呢。”

“哟,也是。姐,我给你问问,我现在调到东跨院了,姐夫就住在那里呢。”

“别姐夫姐夫的。英子,你探探人家的口气,先不要提我。”

第二天早7点,英子提着饭盒给靳军送饭。靳军发现换了服务员,便说道:“谢谢你小同志,贵姓?”

“姓张,张英子。首长,别贵啊贵的,俺可不敢当。”

“哈哈,”靳军笑了,“你为我服务,我理当感谢你嘛,怎么不敢当?”

英子觉得这首长很和蔼可亲,便大胆问道:“首长,您家大婶儿呢?啊不,大姨呢?”

“大婶儿?大姨?你是说我妻子吗?哦,我老了吗?”靳军摸摸下巴,胡子半寸长了。英子,就叫我大哥吧。”

“是,首长大哥,大嫂呢?”

“大嫂嘛,失散了,丢了,我正在找呢,帮我找找?她叫陈杏花,就在本城。”

“大哥,大嫂一定是个乡下娘们儿吧,找什么?算了,你再另找好的,你是市高官,愿意跟你的人排长队。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哈哈……”靳军大笑,“我说张大媒人,我谁也不要,就要陈杏花。”

晚上,英子来到四儿住处,一字不拉地、还学着靳军的腔调把内容说了一遍。然后说:“姐,这书记大哥可好啦。”

四儿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这个靳军什么时候出来?”

“早6点出来,到镜花湖散步,7点回来,准着哩,8点小轿车接他上班。”

第二天6点以前,四儿来到省招待所,迎面碰见管理员,二人就招待所厕所改造问题商量了起来。四儿注意东跨院的大门,果见走出一男子,腿有点儿瘸,但并不影响走路,那人从距离四儿10几步的地方走过去。四儿侧面而看,此人又黑又瘦,中等个子,二目炯炯有神,眉宇之间给人以刚强果敢之感。靳军的照片就像一页书一样,四儿是背得烂熟的,就是他!

回来时,恰巧路过马公馆即现在的市长宿舍,四儿不由往里瞥了一眼,只见那一对狗男女正逗着小公子玩耍,嘻嘻哈哈,好不欢乐。四儿心中又气、又恼、又恨。认亲!他娘的!这招棋如果输了,算我倒霉;如果赢了,我要压倒这对狗男女!

她对靳军的印象颇好,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她要让靳军知道,她的爱妻也在痴情地苦苦等待着他,急切要见到久别的丈夫。

她找到英子,让她把两张报纸交给靳军,并说:“告诉他,星期日上午在镜花湖见面。”

英子来到东跨院,把报纸放在身后,进了屋门,见靳军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便说道:

“靳大哥,看报呐,有什么好新闻吗?”

“有。”靳军没有抬头。

“我这里有陈杏花的新闻呢,愿意看吗?”说着,拿着报纸在靳军眼前一晃;靳军只看到一个女人的照片,还没有看清楚模样,英子又拿开了。

英子拿着报纸跳到院子里,在前面嘻嘻哈哈地跑,靳军在后面一颠一颠地追。英子故意让靳军追上并把报纸抢去。

“好好看看吧,广生哥,”走到院门口,又转身挤眉弄眼地说,“今晚可别睡不着觉啊。”

靳军急切地把《杏花红》读了一遍,然后在省劳模名单上找到了妻子的名字,回头又把《杏花红》细读了一遍。他的手和心在颤抖。杏花了不得,我的妻了不得!除了作者的夸张和渲染成分,就算有七成真实性吧,就很不简单了。他如身临其境想像着文章描绘的种种情景,体味着妻子当时的痛苦遭遇,不禁流下泪来。细看照片,失去了年轻时的稚气,她成熟了,但基本脸型没有变,还是那么漂亮。正如英子说的,这一夜靳军基本没睡,夏日夜短,打了一个盹儿,便明天了。

而四儿则不同,她就要迈出至为艰险的一步。演戏演了两三年,最难演也是最精彩的一幕就要开始了,能否演成功,她心中没有底,但既然这出戏已经开锣,就要坚持演到底了。

星期日,靳军吃过早饭,穿着整洁的衣服,用手摸摸梳理得整齐的头发和刮得锃亮的脸,神气十足激情满怀向镜花湖走去。

镜花湖碧波荡漾,清澈如镜,正值夏日,岸上草木丰茂,靳军见一女子站在岸边正向湖面眺望,相距一二百步,看上去很像杏花。他大步走过去,那女子见一男子急匆匆朝自己走来,有些惊恐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上大街,不见了。此后又遇见了几个女人,都不是,靳军有些着急。

这湖岸曲曲弯弯,绕行一周得两个小时,何处去寻找。记得西岸有一片杏林,当年读书时,曾和同学来买过杏子吃。这次回来,见那里稀稀拉拉有些杏树,是不是在那里等我?于是他向西岸走去。远远望去,果见一穿花褂儿的女子站在一棵大树下,看身段有些像。距离200步了,他已基本认定那就是杏花,再往前走,已看出杏花的模样,而那花褂,正是18年前他从省城给杏花买的印着鲜艳的杏花的布料做成的。当年,杏花就是穿着它站在陈家楼村外的杏园中等他的。他的心又回到了那个时代,压抑了多年的爱情之火重新燃起。

距离50步了,四儿已看清这正是照片上的靳广生,或者说是那天早上的靳军。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她那可怜的杏花姐,她苦苦等了15年,没有等到这一天。二人走近时,靳军看到杏花的笑脸上满是泪水。

靳军一下把杏花搂在怀中,然后用一只手擦去泪水。这个钢铁汉子眼泪夺眶而出。

旁边游人感到惊愕。那个时代,在大街上男女拉着手便被视为不体面,摩登女人挎着男士的胳膊视为不正经,而大庭广众之下拥抱则有伤风化了。而此时的市高官顾不了这些了。

二人来到僻静处,找个地坎坐了下来。靳军一只手拦住四儿的腰,一只手握住四儿的手,仿佛怕杏花从他身边逃脱似的。

“嘿嘿嘿,嘿嘿嘿,”靳军止不住地笑。两手捧着四儿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不显老,没变样儿,比做姑娘时,皮肤更加白嫩了呢。”见周围没人,往四儿脸上亲了又亲。

四儿的心稍稍松弛,这第一关过了。

靳军拨开四儿的头发,看见了右额角的那块疤。

“妹子你受苦了,委屈你了,对不住你了!”

“那一下啊,撞偏了,从右边擦了过去,要不,这会儿就见不到你了。”四儿说着,掏出手巾擦眼泪。

“你真是个傻妮子,封建脑袋,值得死吗?”

“俺寻思着,发生这事儿,怎么有脸再见你,怎么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不如一死算了。”四儿说着又抽搐了几下。“哎,不说这些倒霉的事儿。我问你,你怎么10几年人也不回来,也不来个信儿?把人想死了急死了。”

“你知道我做的什么工作吗?打入敌人的核心部门做地下工作,很机密的,没法儿脱身。再说,几千里路回来也很危险。”

四儿捋开靳军的裤腿,发现左腿明显细,膝盖以下有一条四五寸的长疤。她问:

“这是怎么伤的?”

受刑,粉碎性骨折,医院能治到这个程度就不错了。

靳军脱掉上衣,四儿见前胸后背班班块块满是伤疤。她用手轻轻抚模着,把脸贴在靳军的胸前,流下泪来。

“广生哥,你受了苦了,我原以为我受的苦够大的了,谁知你比我还要大呢。你是怎样被捕的?在监狱呆了多久?”

“叛徒出卖。在监狱一年零九个月,敌人没有从我的嘴里得到一点东西,若不是和平解放,早就被杀害了。”

四儿真的动了感情,她想,若是李予明,恐怕早就挺不住了。

她低声问靳军:“想我吗?”

“啊呀,别提了!工作忙起来,形势紧张起来就顾不上了,一闲下来,心里那里想啊,恨不得马上回到你的身边!”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了又有文化又漂亮的情人,把我这个乡巴佬给忘了呢。告诉我,有相好的吗?”

“没有!不过,”靳军想了想说,“和一个女同志做了半年的假夫妻。”

“什么?假夫妻?怎么做法?详细说说!”

“就是一个女同志,她有个三四岁的女儿,和我对外称是一个家庭......”

“在一个家里住?”

“那当然是。里间有个大床,她娘俩在那里睡,晚上我在外面临时搭个地铺,白天再卷起来......”

“原来是这样。不会是晚上不搭地铺,都上大床吧。”

“没那事儿,绝没那事儿。人家是有丈夫的人,再说,斗争那么残酷,随时都可能被捕牺牲......”

“没有假戏真做?”四儿追问。

“没有没有!”

“不可能吧,我不相信。”四儿有意逗他,“有也不要紧,我不在乎的。”

“你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天本来热,靳军急得脑门上出了大汗。

“好,这算一桩,还有呢?”四儿问。

“没有了。不过,”靳军迟疑了一下,“在医院里养伤时,有个女大夫对我很有好感......”

“好感?怎么好感法?说没说过‘我爱你’......”

“咳,没说过!只是对我很关心。临出院时,对我说:‘靳军同志,假若你没找到你的妻子或者她另嫁他人了,请你记住,医院里有个人在等你。’”

四儿听了,把脸扭向了一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哎,我这人呀,就是笨,不看眼色,这时候冒出来干什么呢?如果我不出来,人家不就和女大夫结婚了吗?”

“好啊,小杏花,你讽刺我,气我。”靳军说着,抓住四儿胳肢起来。

四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以后说道:“和你闹着玩呐,瞧你急得那个样儿。”

靳军谈了回家探亲,他说:“杏花,我还在咱的新房里睡了一夜呢?”

“什么新房?”

“就是咱新婚之夜的那个屋子啊。”

“哎哟我的娘啊,还新房哩,破成什么样了,多少日子没人住了,脏死了。”

“甭管怎么说,那是咱们的洞房啊,而且你在那里住了15年呢。我躺在你的被窝里,就像躺在你身边,我搂着被子,就像搂着你呢。”

“你那是什么时候?”

“嗯……”靳军想了想,“5月10号。”

“怪不得呢,那天夜里我梦见有个男人钻进我的被窝,紧紧搂着我呢,这就对了。”

“哈哈……”二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靳军说:“杏花,这10几年是你支撑了这个家,替我照料父母,养老送终,我从内心感激你啊,这个情分后半生我一定……

四儿伸手捂住靳军的嘴:“别说了,我不愿意听,夫妻之间说这些干什么,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在外闹革命,我不管谁管?”

“妹啊,我在外这些年,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

“俺不知道。”

“是怕你改嫁啊。”

“哥,你还记得当年你跳墙逃走,给我留下一句什么话吗?”

“当然记得:‘杏花等我!’”

“是啊,你这句话妹我记着哩,别说18年,一辈子我也等。”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直率的杏花姐在拉呱儿时对她说了这个细节,此时,四儿把它抛了出来,这足以证明四儿是货真价实的陈杏花。

二人坐得累了,便站起身来,沿着湖边走去。

四儿穿着鲜艳的杏花褂子,人又长得漂亮,身段又好,38岁了,充分显露着中年女子成熟的美。来往人们有意无意朝这边看几眼。靳军心里挺美,紧紧地贴近四儿,似乎在炫耀:这是我的老婆!别看我是个瘸子。

靳军刚上任,没有人认识他这个市高官。

太阳已经西斜了,四儿说:“走,吃饭去。”

二人来到一家大饭馆,吃了一顿从未吃过的好饭菜,并且喝了酒。

已是晚上九点多钟,靳军说:“跟我到招待所去睡吧。”

“不行不行!”

“为什么,我们是合法夫妻。”

“那也不行,平白领来个女人,总得和人家打个招呼,不如正式和组织说一声,安排个房子,端端正正、大大方方地搬进去。”

“就依你,不过,我还没亲热够哩。”

“18年都等了,还差这几天?”

靳军回到东跨院,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回味着这充满幸福、欢乐、激情和浪漫的一天。18年,虽然面貌依旧,却像换了一个人。那么可爱,那么聪慧,还那么幽默!这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但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18年,自己从一个毛头小伙子成长为市高官,难道杏花会停止不前吗?

再说四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一天,虽然表面上谈笑自如,却时时提心吊胆,只怕不慎露了马脚。对靳军,她内心由衷钦佩,18年,对于只有一夜情的农村妻子如此钟情,这绝对是李予明所不及的。她觉得自己像是爱上了这个刚强正直的跛腿男子,如果和他平平安安过上一辈子将是幸福的。然而这种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这种假夫妻能维持多久,实在难以估计。走一步说一步吧。

三天后,她乘上了赴北京的列车,和其他劳模一起去参加全国劳模大会。靳军、黎明等主要领导前往送行。火车开动了,靳军对黎明说:

“我的老婆找到了。”.

“在哪里?”

“陈杏花便是。”

市委大院原是伪市政府所在地,大门朝南,是个挺大挺气派的院子。进大门向东看,有一片灌木丛,过了灌木丛有一个小院,伪市长及其眷属曾住在这里。解放后这里便成了谷书记的宿舍。比起黎明的藩台街马公馆,这里当然逊色多了。谷书记应该是住在马公馆的,但是宫红相中了那幢小洋楼,便让给黎明了。其实,这里自有其方便之处:一是小院位于大院之中,安全;二是上下班不用坐车,迈步就到;三是大院内有伙房,生活上方便。

小院内有五间北屋,带廊厦的,东西各有两间配房,院内还有些花木。虽是平房,住起来挺舒适方便的。还有个看大门的,人称老李头儿,50岁了。他在部队是个伙夫,没有文化,调来看大门。其实不过是对老同志的一种照顾。

谷书记走了,这房子自然由靳书记来住了。行政科借此机会整修粉刷了一番,显得焕然一新。那时,干部几乎没有什么私人财产,谷书记临走时,行装很简单,只带走衣服被褥等生活用品,室内家具陈设原是敌伪留下的,靳书记继续使用。但靳书记从监狱到医院,又到招待所,一无所有。行政科便从招待所借了一套双人床上的卧具;招待所出于对新书记的尊敬,都是现从商店买的新的。

办公室主任领着靳军看了看,问还有什么不满意之处;靳军皱一皱眉,说大可不必这么讲究。

靳军抽空儿坐着自己的黑色轿车,到招待所和英子一起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并和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握手告别。临上车时,英子眼里噙着泪花说:

“靳大哥,以后要见到你就不容易了。”

“英子,你随时可以去找我们玩,欢迎你。”靳军上车了,又从车窗对英子说:“你杏花姐搬家,别忘了过去帮忙噢。”

星期天,靳军坐上自己的车子去接妻子,后面跟着一辆大卡车拉东西,机关的几位女同志也坐了吉普车跟随其后。三辆车喜气洋洋开进了环卫处的院子。

英子、迎春和三妹都来了,康健民也来了,还有原卫生队的工友以及环卫处的同志,热热闹闹站了一院子。

英子带来一条红绸子,扎成花结,挂在轿车的前面。不知何时冒出几个记者,刷刷拍了照片,当然蓝青也在其中。

其实,四儿的东西很少,放在卡车上一小堆,其中一半是旧书报。于是英子等人都上了卡车,满满地站了一车。

书记院前面已站满了人,有机关干部、职工、家属和孩子们。

四儿下了车,英子和三妹一边一个搀着她往前走。四儿挣脱了他们,说道:

“你们驾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新媳妇。”大伙儿都哈哈大笑起来。

四儿对着两边的人群说道:

“大家好,都进来玩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欢迎欢迎,欢迎杏花同志!”

因为是书记院,平时是不能随便进的,但今天没这规矩,所以大伙儿都拥进来,好奇地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一群老太太,门卫拦不住,也走了进来。她们在砖铺的甬道上,呈一路纵队,迈开小脚扭呀扭呀进了书记院。她们要看看杏花姑娘是什么样,当年王三姐儿在寒窑受苦18年,盼来了薛平贵,如今杏花姑娘也是受苦18年,等来了靳书记。这都是福大命大的人。

四儿和迎春、三妹正在树阴下拉呱儿,康健民走了过来,四儿一一做了介绍。她说:

“你们三人都是我的领路人和领导,给了我很多帮助,姐姐我就不说谢字了,说了反而见外了。”

迎春说:“杏花姐,这主要是组织的帮助和你自己的努力,我们的作用是很小的。你现在当了处长,又找到了姐夫,双喜临门呀!我们从心里为你高兴啊!”

四儿拉着迎春转身低声说:“迎春,解放前,你俩姑嫂相称,其实你是个大姑娘,这会儿有对象了吗?”

迎春摇摇头。

“她呀,”三妹凑过来说,“找了多少了,不够一个排也够两个班了,就是定不下来。”

“别给我造谣,也就是一个班。”迎春说。三人都笑起来。

“你今年29了,越往后拖面越窄,越不好......”

“找不到就拉倒,当老姑娘算了,真烦人!”

“别说傻话,找对象不能要求十全十美,品行是第一位的。当然,相貌也要考虑,朝夕相处,看着别扭也不行。官大官小,挣钱多少,只做参考,不重要的。”

四儿又转向三妹:“你今年22岁了吧,也该行动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三妹点点头。

“人家三妹啊,身材又苗条,脸面又好看,追她的一大帮呢。”迎春说。

“杏花姐,别听她那一套,她报复我。”

“你俩别打嘴官司了,说正事吧。迎春,你看康健民这个人怎么样?别的我不敢说,品行我可以打保票,人也稳重老练,只是年龄大了点儿,今年36了。”

迎春转身向不远处的老康正儿八经地看了几眼,然后说:“既然杏花姐认为行,准错不了,年龄稍大了点无所谓。”

四儿又把康健民叫到一边,如此这般说了说自己的意思。

老康轻轻叹了口气,看看四儿不说话。

四儿说:“健民,别胡思乱想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还想什么,听姐姐的。”

“那好,已经认识了,你就主动点儿,往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靳军发现一英武年轻男子,身着褪色军装,不佩带胸章帽徽,总不离自己左右,保持两三米的距离.他问道:

“你是谁?”

“报告首长,保卫科长小陈,陈乃重。”说着行了一个军礼。

小陈又转向四儿,敬礼,并叫了声:“陈处长。”

四儿伸手和小陈握手。按说,男女之间初次见面,又是首长爱人,小陈应礼貌地轻轻握一下;可是小陈先是轻轻握一下,然后又用力握了一下。这等于暗示四儿,我认识你,并且表明是自己人。

靳军见稍远处站立一全副武装的军人,个子不高,但很精悍。便示意他过来,问道:

“你是谁?”

“报告首长,警卫连长王二旺。”

靳军对小陈和二旺说:“你们都撤吧,不必留在这里。”

二旺临撤之前,走到四儿跟前,叫声陈处长,敬礼并握手。见近处没人,向前迈一步,低声说道:

“嫂子你好!”

四儿想,今天是怎么了,故人都露面了。看来这里不是家,却是龙潭虎穴。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吧。

靳军又看见一位背着相机的漂亮姑娘,问她:

“你是记者吧?”

“是,靳书记。”

“哪个报社的,叫什么名字?”

“市报的,叫蓝青。”

“唔,想起来了,”靳军说,“那篇<<杏花红>>是你写的吧,不错,有才气,很动情。你今年多大?干记者几年了?”

“今年21了,干了两年随军,转地方一年啦。书记,不是我文章写的好,是杏花同志的事迹太感动人啦。”

四儿说:“蓝青同志,你那篇文章把我捧得太高了,实在不敢当啊。”

小陈和二旺退到院外,没有走开,今天人太杂乱,他们要对首长的安全负责。

二旺问:“是她吗?”

“是,千真万确!”

二人大惑不解,书记认了个假夫人。

人散尽了,四儿仔细看了整个院子和每个房间,这么宽敞漂亮,几年前真是无法想像。这是她的家,她是这里的女主人。然而她内心高兴不起来,她的心仍然悬着。担心某一天,会被逐出这个院子,流落街头或者赶回老家去。但她忽然意识到这种心理状态其实是十分有害的,它必然会反映到行动中来,反而会造成疑点。她必须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心地坦然地去做书记夫人,不能有任何胆怯和畏缩。她绝对是陈杏花,而不能露出丝毫郭四儿的痕迹。

四儿放开手脚做着一个妻子应做的各种事情,使得这位多年在外的孤身男子第一次感受到家庭和妻子的温情和幸福。夜里,丈夫如饥似渴,激情似火;妻子则给予热情地配合和回报。真是如胶似漆,如蜜如饴,以至第二天书记都有点打不起精神儿来。

平平安安过了一段时间。一天,二人在闲聊。

靳军说:“杏花,真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大。”

“我敢不努力吗?日后见了面,你不要我这个乡下娘们儿了。”

“就算你是乡下娘们儿,我也照常要你。18年你始终在我心中,不过,那不是乡下娘们儿的形象,也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而是一个野丫头形象。”

“你呢,在我心中是一个楞小子形象,记得吗?头一次在杏园见面,你就动手动脚。”

“记得,你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碰一下都不行,那脸红的就像大红布一样呢。”

靳军没有理由怀疑杏花是假的,但总有点儿感觉,前后杏花不是一个味儿

当年的杏花,在短暂的接触中,给他的印象是,纯朴而外向,文化不高而带点粗野,是个典型的村姑;而眼前的杏花,内涵,文雅,沉稳大方,谈吐之间表现出较高的文化底蕴。

靳军是搞白区工作的,机敏而警觉,杏花的这种变化尽管有理由说得通,他内心总有点不踏实。

忽然有一天,靳军发现了问题。

原来当年杏园相会,二人坐在地埂上,杏花在左,靳军在右,杏花时时低下头,靳军清楚地看到杏花右耳后边有一个黄豆大的黑痣,而现在不见了!

靳军的伤腿每遇阴雨天便隐隐作疼,这次去医院,他问医生:“身上长的痣能否去掉?”

医生叫过旁边的一位护士姑娘,指着她脸上的一颗黑痣说:“是不是这个?”

靳军笑着点点头。

医生说:“切除是可以的,不过要留下一个小疤,那就不必要了。您看,这不会影响他的美貌的。”

靳军心里着急,回到家问四儿:

“咦?杏花,我记得你的耳朵后面有个黑痣的,怎么没了?”

“哎!别提了。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告诉咱娘,耳后长痣是“方”人的,左“方”姑,右“方”夫。所以就把你“方”跑了。把你外逃赖在了俺身上。

“后来呢?”

“后来我就琢磨着怎么把它弄掉。可巧,和村东头张三婶提起这事,三婶说她有个偏方,把三根香合起来点着,烤那个痣,别怕痛,一袋烟工夫就可以了。第二天,就起个大泡,不要管它,半个月便干了。揭开那层皮,露出来的和正常肉皮一样了。不过,多少留点疤。我照着三婶的法儿做了,果然没有了。广生你看......”

四儿把靳军拉到门口,靳军仔细看了,果然隐约有点疤痕。

“黑痣没了,可是你还是不回来,俺白受了一回疼。”四儿撅着嘴说。

她想,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对我不放心。幸亏在棚户时,用两只香烟烧了个大泡,才落下这个疤。否则,就露馅了。

靳军想,村东头张三婶,该是谁呢?好像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总不致为此事回趟东涝坡吧!

靳军决定拿出最关键的一招,把当年最隐秘的事说出来,看她是否知情。

晚上,上床以后,靳军先是长叹一声,然后说:

“当年洞房之夜,时间太短了,我们未行夫妻之实,倒便宜了二赖子这狗东西,占了你的处女之身.....

四儿听了,“嚯”地从床上坐起来,已是冬季,上身只穿着一个汗衫。

“你究竟是谁?难道那天入洞房的不是你?”四儿喝问道。

“那还有错?不是我靳广生是谁?”

“姓靳的,你小子得了便宜卖乖,还说二赖子占了我的处女之身!”

说罢,掀起被子握紧双拳照着靳军的光脊梁捶起来,像打鼓一样。捶完了,又用脚蹬,蹬的靳军光着身子贴着墙还是蹬。

靳军挨着揍,心里那个美啊。他赶紧把四儿按下,盖上被子,连连说:“别冻着,别冻着,别生气,我是和你闹着玩哩。”

四儿躺在被窝里,又在靳军的屁股上狠狠拧了三下,方才消了气。

四儿委屈地说:“那天俺四更起床,穿戴打扮,五更骑上毛驴走了50里路,到村口才换上一顶破花轿,抬到你家。拜天地,拜祖宗,拜公婆,头磕了多少个,又闹洞房,一直折腾到半夜,刚躺下睡一会儿,你又把俺叫醒,你呀!”四儿朝靳军的额头上狠狠戳了一指头,“还和我来这一套。”

靳军想,也许不该这样做,刺伤了她的心。于是,百般抚慰,百般温存。他要进一步负荆请罪,四儿无心奉陪,他只好钻进自己的被窝,美滋滋儿地进入梦乡。

四儿睡不着,心想,这靳广生心里存着事儿,表面上却一点儿显露不出来。这次应付过去了,谁知又会出什么事儿。思前想后,倍感悲伤与忧虑。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大仇不能报,娇儿无下落,算来儿子已经5岁了,他在谁家?那个算命先生是谁?他在那里?还有那个无端出现的刘怀藻,他要做什么?四儿不禁隐隐哭起来。

第二天早晨,靳军兴致很高,对四儿说:“打够了吗?要不再来两下?”

今天是星期六,四儿晚上早早回家了。敲开院门,老李头说:“陈处长回来了。”

“李大哥,我说过好几次了,不要叫我陈处长,叫我杏花就行了。”

“那不好,咱总要讲个上下级,随便叫名那还行?”李老头憨厚地笑着。

“咱又不是部队,大哥你年龄大,军龄长,理当叫我名字。”

“是,陈......杏花,嘿嘿。”乍改嘴老李觉得别扭。

这老李头是个“解放战士”。原是贫苦出身,被旧军阀抓了兵,几经周折,最后参加了八路军,做炊事员,后来给首长做小灶,算来也十几年了。现在是正排级待遇。

“李大哥,你和大嫂联系上了吗?”

“咳,没有!唉......20多年了,往家捎过两次钱,没见过面。听说她在一家地主家干活儿,十几年了,人家待她还不错。”

“现在呢?”

“两年前我去找过,那家地主人死光了,我那老婆也不知哪去了。”

“哎呀!”四儿心中暗自叫道,“怎么这么巧,这莫不是三嫂的老伴儿吗?”

“大哥,你原来就叫李新民吗?”

“不,这名字是参军后改的,原名叫郑有德。”

“这就对了。”四儿想。

“大哥,知道她流落哪里了吗?没找过吗?”

“听说也在省城,去年登了寻人启事,也没回音。”

“我帮你找,没问题,放心吧!”

四儿见桌上放着老花镜,老李头正在补袜子,歪七扭八针脚老大。便说:“大哥,我给你补吧!”老李坚持不肯,最后四儿还是拿走了。

回到屋里,四儿要通了康健民的电话,二人互相问候了几句。四儿问:“你和迎春的事儿怎样了?”

“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你的影子。”老康说。

“她怎么表示?”

“她说了八个字:似曾相识,一见如故。”

“那就抓紧把事办了吧。”

放下电话,四儿写了个寻人启事,交给保卫科长小陈,请他送到报社,要多登几次。

小陈看了惊讶道:“原来三嫂的男人是老李头啊?”这三嫂小陈当然记得。

几天后,四儿一进门,老李头交给她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陈处长亲收,她立即拆开,见信纸上四行字:

勿念昔时恨与爱,

珍重今朝杏花开。

想儿莫流伤心泪,

儿到来时自会来。

四儿把信装在衣袋里。进屋来,见靳军不在,打开衣橱,从一个放杂乱衣服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旧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这是两年前算命先生的那首藏头诗。核对笔迹完全一样。

四儿又来到大门口,问李老头,送信人可留下地址?老李头说,问了,他说信里头写着哩。

四儿说:“再来时,让他等我一等;如果不等请他留下姓名和地址;如不肯留,把这些钱给他。”

说着掏出一个纸包。老李头答应着,随手把纸包放在抽屉里。

四儿走到院子里,又转回身,对老李说:“这事儿不要告诉老靳。”

四儿在党校学习半年,结业了。

在省委党校学习的都是县级以上干部。四儿这个环卫处处长,其实是正科级,因为是劳模,加上张部长的推荐,就破格进来了。学习以整风为中心,结合学习《联共(布)党史》、《国家与革命》以及《论人民民主专政》等理论性很强的经典著作。四儿学起来很吃力。但她天资聪慧,又很刻苦,成绩还是不错的。而多数学员文化偏低,讲起实际斗争一套一套的,对文件则啃不动,钻不进。

结业时每人要写论文,四儿论文的题目是《试论载舟与覆舟》。基本论点是:共产党在打天下时,与人民同生死、共患难,受到人民的拥戴;而一旦革命成功,有些人则坐在人民的对面,发号施令,坐官当老爷,和群众的关系疏远了。“载舟之水也覆舟”的铭言应该记取。

讲师很欣赏这篇文章,于是登在党校的油印小报上。一时舆论大哗,褒贬不一。褒者认为,文章切中时弊;贬者认为,这与阶级敌人攻击我们的论调何其相似乃尔。一直关注陈杏花的记者蓝青觉得这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于是把它登在了市报上,还写了按语。

组织部长张国夫看了,大加称赞。这陈杏花是个人才,不能叫她扫大街挖厕所,要加以重用。这是自己在基层选拔工人干部的一个成功之作;而自己不愧为伯乐了。

靳军反复看了几遍,又惊又喜。文章论点明确,逻辑性强,文字也很流畅。昔日的毛丫头当刮目相看了。有这么一个好妻子,靳军感到满足、体面。

黎明看了,大为不悦。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敏感的话题该是你随便议论的?你假杏花最好老老实实做家庭妇女,当个环卫处长也就罢了,出什么风头?就不怕招惹麻烦吗?

四儿完成了党校学习,使原本红得发紫的陈杏花又镀了一层金,更加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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