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抛弃之后1
离婚之后，江慕北搬回江家大宅住了一段时间。
期间一直好吃好喝生活有序，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巍新不止一次地偷偷观察他，试图从他太过正常的表现里寻觅出一点反常的迹象，可是孩子掩藏得实在太好，好到他想找他谈谈这件事，也觉得无从开口。
直到有一天，看到他在院子里晒太阳，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江巍新悄悄走过去看，才发现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母亲的照片。
孩子回到他身边之后，从未提起过他母亲，就连这一张照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可是必然是心里的事压抑到了极点，才会让他想起过世的母亲吧，那毕竟是他精神上的依靠。
江巍新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轻声唤道：“慕北，醒醒！”
躺椅上的人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似乎是没意料到父亲的出现，怔了一下，才坐了起来。
“爸，今天没出去吗？”他抹了下脸，赶走睡意。
江巍新在旁边坐了下来，回道：“天气太热了，不想出门。你呢，难得休息天，也不出去跟朋友聚聚吗？”
“我那几个朋友都有事，我也懒得出门。”
江巍新皱眉看了他一眼，才小心问道：“儿子，你离婚的事，过去这么久了，所以现在可不可以跟爸爸谈一谈了？”
出乎意料，江慕北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是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既然您问起了，我就说吧。我跟钟云乔，彼此并不合适，所以就分开了。”
他说得简单，却让江巍新更加迷惑了。
“之前不一直都好好的吗？”他想了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所以她责怪你吧？”
如果是，也不必闹到离婚这么严重啊。
江慕北嘲弄一笑，“是她养父那个人贪心太重不知收敛，我总不可能一直纵容下去。”
至于钟云乔，她有什么资格责怪他？是他设计让钟百川主动退出江北集团，而她若不是太过势利，又怎会那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
“儿子，感情的事不该掺杂到公事里面来一起谈。如果仅是因为这个就离婚，那我会觉得你们太草率了。”
当然，结婚的时候草率，离婚的时候也很草率，也许她那时候太着急想摆脱他，才会连陪嫁过来的那些东西也忘了要回去。
这之后，他在商业场合里见过她几次，她倒是厚着脸皮提起过归还的事，但他怎么可能会让她称心如意。就算是报复她当初的利用，那点钱都不够赔偿他精神损失费的。
不过这些事他并不打算告诉给父亲知道，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爸，我们的这场婚姻，却是从头到尾都是围绕着利益在打转。反正也没有真感情，分就分了。”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当初提出要结婚的时候，他是反对的。可是看儿子一脸的坚定，他还以为这中间必然存着什么理由。如今再听他说起来，倒像是小孩子的一场胡闹。
“爸，你就别操心了，以我的条件，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人。何况董事会对我之前一直放任钟百川的行为早有微词，配合我们演戏也就是为了看到今天这样的结果。如今公司的隐患也除掉了，皆大欢喜不是吗？”
“那你为什么这段日子看起来都是死气沉沉的？”说得再理智，脸上的表情却骗不了人。
“毕竟我是第一次离婚，心情不好也很正常吧？”他笑，无所谓的语气，目光却是冷的，“我不过是在想，这种商业联姻的确不好玩，以后如果再结婚，一定要找一个有感情的人。”
江巍新叹了口气，知道他是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什么，于是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就当是分心玩了一场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你也收收心好好工作吧。”
父亲说得不错，只是一场游戏，过去了，就不必再留恋。
他在钟云乔的身上下了一个赌注，不过运气太糟糕，赌输了而已，也不是从此就人生无望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如果在从此以后的人生里，都不必再见到钟云乔这个人，就更完美了。
离婚两年，这两年里见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同在一座城市里，总会有那么一两次的偶遇。除去这些偶遇，一些能提前预知的场合，她都是能避就避。
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讨厌她甚至恨她，可是她做不到这样。当初是她理亏在先，所以注定要做那个处于弱势的人。
只唯有一件事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就是江北集团两年前的那个危机。
原来他不过略施小计，就轻易剔除了钟家对他的纠缠。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究竟是谁中了谁的计？她试图以离婚来保护他，却不知他是不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决定，将计就计，自此连让她们钟家人翻身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想一想，无论他出自什么目的都无可厚非，他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已。虽然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目的却是一样的。
钟百川在得知自己被耍了一通之后，差点气得吐血，她没有将陪嫁的东西拿回来就离了婚，更是让他恨不能掐死她。
可是，她对钟氏企业来说，还有着别人无法替代的利用价值，所以钟百川不会掐死她。除了丢给她更多的工作之外，也开始帮她重新物色条件出色的青年才俊，试图再次以商业联姻的方式将她嫁出去。
她不以为然，随得他去折腾。反正今时今日的钟云乔，不会再做为了几斗米而折腰的事了。
生活似乎从此恢复了平静，如今事过境迁，偶尔想起江慕北竟也能释然对待。因为他跟她，早已经是两条路上行走的陌生人。
有一日在商场碰到他，他的身边有一名貌美女子陪伴，可见已有新的生活。
至于她的新生活——
她朝电脑旁瞄了一眼，看着这样大捧的玫瑰花还真觉得有点刺眼，她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恢复单身以后，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
周长安是货运公司的负责人，原来只是跟她有业务上的合作，知道她单身之后，也没有刻意展现出追求的姿态。闲暇的时候会约她吃个饭，谈公事也谈私事，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处成了好朋友。
夹杂在中间的那一点小暧昧，他不拆穿，她也乐得装傻。
像送玫瑰花这种事，他平时也不会做，只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才会送。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他一早就让花店送了花过来，然后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得特别理直气壮：“我知道你肯定没人送花，为了维护你在下属面前的形象，我觉得有必要暂时冒出一下追求者。”
说得好像多大公无私一样。
云乔偏偏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何况花都送来了，总不能给人家送回去。
“晚上一起吃饭吧？”他在那边邀约。
她想了想，好像也同样，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
所以她应下了约会，挂断电话之后却立刻又开始后悔起来。
换做平时都无所谓，今天的日子毕竟不同一般。她既是对他没有那份心思，又何必给别人产生误会的机会呢？
她左思右想，眼看快到下班时间了，立刻给周长安打了个电话。
他在那边笑着道：“我还有五分钟就到你公司了，你干脆也早退一次吧，我在‘江南春’定过位子了。听说今天晚上南淝河上会有龙舟和彩灯会，吃过饭我们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云乔听他说得热络，心思却停在了“江南春”三个字上面。
为什么，偏偏是沿河路上的那家江南春？
七夕这个节日由来已久，但中国情人节却似乎是这几年才兴起的说法。
也许最初只是商家的一个商业策划而已，却歪打正着中了许多年轻人的心思。这年头未婚男女的人数日益剧增，这样浪漫的一个日子正是单身男女们用来解决个人问题的好时机。
“江南春”平时以招待商宴为主，消费价位偏高，但到了七夕这天居然也聚集了许多成双成对的小年轻们。酒店经理颇具商业头脑，把大厅原来的多座位格局逐一拆开，摆成了一个个的二人座。
云乔跟周长安到的时候，就看到大厅里早已经人声鼎沸，十分的热闹。
周长安得意地说：“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三天就定了位子。”
云乔诧异之余也觉得有些好笑，“至于吗？没见沿河路上各色各样的小吃摊都摆出来了，了不起去吃路边摊，我还觉得更有情调呢。”
周长安苦着脸摇头叹气：“得，我积极张罗末了还落一埋怨，自尊心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云乔瞥他一眼，不理他。就他这号人，心脏周围都是用水泥加固的，比寻常人不知强悍了多少倍。
“你定的位子在哪儿？我们赶紧过去坐吧。”
周长安等了半天才招来了一名服务员。没办法，今天生意太火爆，服务员也忙不开。
“先生您有预定位子吗？”服务员满头大汗地问。
“有，二楼十六座。”
“哦，那两位请随我来。”服务员在前方带路。
环形的楼梯，不算特别宽敞，勉强够两个人并肩走。
绕过弯，周长安风度十足地为云乔让出了路。
云乔回了他一个微笑，迈步先行。楼上刚好有人下来，她往旁边让了让，本能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就是一愣，一不留神，脚底一滑，险些栽倒下去。幸亏周长安就站在她身后，拦腰扶住了她，才避免了惨况发生。
下楼来的两个人，也是一前一后走着。走在前面的女子见云乔出状况，就停下了脚步。她身后的人，自然也就被阻拦了前行的路。
“不走吗？”他居高临下，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但听得出十分不耐烦。
云乔从周长安的怀里挣脱出来，立刻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目光。
而他的女伴也回神过来，回头对他吐了吐舌头，俏皮地做了个鬼脸，这才继续迈开脚步往楼下去。
错身而过的时候，他毫不避讳地看了云乔一眼，冷冷淡淡的神情，目光里似有一抹锐色。
云乔本能一皱眉，也不看他，继续上楼去。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有必要一见她还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吗？这两年里每每遇到他，总是被他冷眉冷眼地瞪着看，再好的脾气人也该被惹怒了。何况，她也谈不上什么温顺之辈。
周长安并未见过江慕北本人，所以不知道云乔此时的心情，只当她是被吓到了，就半是玩笑地道：“你看你，走个路都能滑倒，还好我身手敏捷救你一命。我先声明啊，刚才那一抱只是为了救人，可没有占美女便宜的意思……”
他说得随性，仍处在楼梯上的几个人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乔一步一步上着楼梯，因为耳力太好，所以听到了下楼那两个人的对话。
女伴在问：“慕北，刚刚你是故意装没看见她对不对？”
听到他用清冷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答：“哪个她？我是觉得有点面熟，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如果不是怕再招惹到他，云乔一定会笑出来。
装陌生人也就罢了，装失忆未免就有点过了吧。
周长安随后而来，见她表情似笑非笑，就问：“云乔，你在想什么呢？看起来怪怪的。”
她笑了笑，说：“我是在想，七夕情人节，你说今天晚上我如果向上天祷告，它会不会就赐给我一段好姻缘？”
周长安沉默看她良久，一本正经地总结道：“钟云乔，你是一个狠心肠的女人。”
才会放着他这样一个青年才俊不要，故意说这种气死人的话。
云乔嘲然一笑，“谁说不是呢。”
云乔还是第一次在七夕这样的晚上，出来看这样的景色。
F市算不上一座摩登的城市，逢上一些传统的节日，那些张灯结彩的习俗总还能看到一点。
这两年政府又规划旅游，自然是挖空心思寻找合适的依托方式。七夕这一天，开放了整条的沿河路，让摊贩们设点摆摊。旁边的河道里，还从千佛湖特意请来了几艘龙舟船，将船身上挂满了造型别致的花灯，停在水畔，也供市民登船游河。
南淝河上，最有名的大概是南渡桥了，据说是由古时候一座名叫“一望桥”的古桥传承而来，此时桥上早已是熙熙攘攘，游人如织。
周长安卖弄起自己的那点小知识：“你知道为什么它原来叫‘一望桥’吗？”
云乔此刻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看着龙舟徐徐驶过桥下，往河的上游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