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莫带着二三个威猛雄壮的羌人,鬼鬼祟祟离开羌人待客大厅的举动没有瞒过一个人的眼睛。他就是和众汉军卒等待在广场中的李辟。
蹲在角落的他一眼就扫到了那个刀疤汉子,脑海里闪现过的一幕忽然提醒他,这张脸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苦苦思索半日,脑中灵光一现,想到在却敌隧的那个屠杀之日,这张脸就是为首突击李辟等驻守烽燧汉军的羌人首领。
这让李辟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从远处看,大厅内似乎欢歌笑语,气氛和谐,为何这刀疤脸汉子从厅内突然带人撤出来?而且最关键的是,为何这有过袭边杀人的羌酋会在这叁狼羌中?莫不是今天到来的这个叁狼羌聚落就是那次偷袭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李辟一激灵,第一反应就是,糟了,公主有危险。
顾不得那么多,轻轻一拉李云的袖子,悄悄在他耳边道:“今日这羌人就是前时偷袭我们的虏贼,怕是可能有险,你随我去探一探!”
李云闻言也不由大惊失色,他也看到了那领头羌人的脸,那日羌人的虐杀和自己带大兄苟延残喘的场景似乎又浮现眼前,他紧张点头道:“大兄我们千万要小心。”
李辟微微点头,带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对着两边的羌人卫士道:“喂,朋友,在下想要拉泡屎,请问在哪儿可以找到厕所啊?”
一个穿着前后锁子甲,服侍略为齐整一点的羌人军将皱了皱眉,用不生不熟的汉语道:“拉屎?可以。厕所,什么?”
李辟搔了搔头,暗道这会儿哪儿有个厕所的概念,于是改口道:“就是茅房,茅房啊!”
那羌人狼头总算听懂了,点头道:“沿大道向后走,右边草丛里有,去吧。”
李辟点点头道:“那多谢了!”转身向着他说的地方慢吞吞走去。
他刚走到路尽头右拐的时候,又有一个汉军站了起来叫道:“小爷也要尿尿,你这位羌爷,我也要去茅房啊!”
那羌人狼头脸一黑,心道:这些费事的汉狗,怎么老是有人要去拉屎撒尿。但也没法,于是点头道:“你也跟着先前那人去吧。”
李云也慢吞吞爬起来,走到路尽头拐了过去,果然发现李辟悄悄地在一间石砌房子后面等他,只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云也俯下身子摸了过去。
李辟声音放低:“走,先去探探刚刚那刀疤汉子在哪儿?这其中必有古怪。”
李云点点头,二人不识路径,但好在羌人这个地方属于族长和军将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羌人平民,而这会儿羌人的头面人物都在大厅里吃喝玩乐呢。
所以他们顺着各种石路拐了乱七八糟的弯子,好容易在一个拐角处听到有人大声说着羌语的声音。李辟回头看了李云一眼,李云会意,刻意轻敛脚步声。
二人在路口探出头悄悄一看,一帮吆五喝六的羌人汉子正在整装束甲,那个刀疤脸汉子满面红光,正对着手下几个狼头们训话:“……”
当然,二人一句话也没听懂,但是看他那慷慨激昂的样子和这磨刀霍霍的样子,谁都会道针对的对象是谁。
李辟心头大跳不已,暗道:这些羌贼到底什么情况,这刚穿越到大汉帝国还没享受一天古代的闲适生活就已经遭到他们这两次的针对,虽然他们其实对象根本不是自己这么一个穿越者,但是自己确实受连累了不是。
定了定神,思索半响,李辟做了个后退的手势,二人屏住呼吸,轻抬脚步,顺着原路又退了回去,走到汉军驻扎的广场,一帮汉子有的已经开始吃喝其羌人陆续从大厅中搬出来的酒食。
李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向前一脚踢翻了烤肉架和酒坛,目眦欲裂在众人前吼道:“兄弟们,这帮羌贼没安好心,酒肉千万不能食,刚刚我和李云看到他们正顶盔束甲,准备来对付我等!”
其实来到羌寨,本来汉军就心存提防,尤其是一些和羌人交过手的老卒,都知道羌人难以言义,需要提防。但这新兵蛋子伍长突然把大家都害怕的事实给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由不得众人不哗然变色,纷纷议论纷纷,并且开始盯着两边的羌人护卫看了起来。
刚刚那个羌人狼卫脸色急变,暗道这伏击消息这汉人小子怎么会知道。一边有点害怕地挥了挥手,两边羌人的护卫绕了一圈将众人开始围堵起来。
汉军一看这阵势,不由得不信李辟的话,纷纷抽刀出鞘,长戈外指。
但这会儿说实话,时候已经晚了一些,有些吃喝多了的汉卒纷纷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软软地倒了下去。毫不意外,刚刚那吃食肯定是有问题的。
那狼卫哈哈大笑:“不用点手段,你们,汉狗,人太多。”一边手一挥,两边开始动起手来。
汉军大约二三百人之众,羌人护卫较少,不过二三十人。但是汉伍卒多多少少吃喝了点酒食,吃得多的人已经失去意识倒了下去,其中不少已经遭了羌人的毒手,此刻羌人两边箭兵伏兵四起,羽箭纷纷四起。
这危机关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李辟大吼道:“结盾阵,回射!”
因为众军将入接待大厅而群龙无首犹如一团蚂蚁的汉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们毕竟是平日操练不少的正规军,盾兵立刻摆起了大盾,箭手也开始回射两边石楼上的羌人射手。
而短兵相接之处,血雾纷飞,但凡有点力气的汉军无不同仇敌忾向最近的羌人刺杀过去,一边嘴里肯定是不干不净地骂起这般下作万般的羌虏起来。
李云李辟抽出佩刀,虽说环首刀李辟已经摸过,甚至还杀过人,但是今天这样由他几乎起了领头羊作用的场景,却还是有点兴奋和恐惧并存之感。
环首刀虽不精良,但比之于两边羌人铁制武器的低劣已经好上不少,和他对阵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羌贼的刀没过多久就被他的刀砍断,刀顺势劈去,那羌人断刀一愣之下,已被刀劈中胸膛,鲜血直喷之下眼见的是不活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我已经杀人了这种问题的李辟拉着李云想着大厅内冲去,他很清楚的知道酒食内有着什么。
然而,大厅内,触目惊心之处,只见一个胖大黑脸肥汉端坐在高高的虎皮石坐之上,而两列的羌汉相对座位一片狼藉,此刻羌人长刀乱飞之处,汉人军将连刀都没抽出来就已经成了刀下冤魂。
而尊敬的第五大人虽然用餐不多,但也只能是迷迷糊糊地用着面前的小桌抵御他对面的一个羌将的长刀。
至于公主,羌人还没有这胆量去伤害,不过是两边一个持刀的羌将严加看管而已,两个婢女哭着抱着公主吓的抖衣而颤。
公主掩在白纱下的面容苍白无比,她实在不能想到,本着和亲目的的她此行是为了两族的友好和平,为何又有如此血腥场面出现?
看到李辟李云的冲入,第五奇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大声吼道:“李辟小子,汉节不可失,公主保护好!”一边和长刀疯狂坎劈下的羌人周璇,汉代还没有文武官吏明确的界限,但凡大汉官吏,尚武是骨子里的天性。所以一时之间,那羌将哇哩哇啦被搞的怒火升腾,但要一下子砍死这个胖子却还有点困难。
听着第五奇言简意赅的两句话,明白了这其中包含了何等的责任和意义。
李辟眼睛泛潮了,这会儿这位汉使不是考虑自己的个人安危,而是想着汉节和公主的安危。
是的,这就是大汉的强大之处,她强大,不是因为她纯粹的地域广大,而是她的神圣不可侵犯,她的尊严她的地位她的意义不容任何外族人的践踏。
李辟嘶哑着嗓子吼道:“第五大人,一起冲出去!”
一共有资格入大厅的什长、高爵伍长共有十数人之多,但这会儿已经所剩不多了,唯一还有战斗力的就是对酒肉不感兴趣的砂仁和使节第五奇。
砂仁看到冲进来的是这小子,还存在一丝丝的希望顿成泡影,红着眼睛,环首刀左劈右砍,伤了和他周璇的两个目露凶光的羌将。
“天这是要亡我等,李辟,怎么就你小子进来,外面的兄弟们怎么了?”
听到这话,冲过来的李辟帮着他迎战一个矮胖的羌将,李云环刀挥舞,又捡了一把短剑在手也帮着第五奇对付身边的三五个羌将。
李辟红着眼,吼道:“外面的兄弟们在和羌人动手,但情况也不妙,他们也吃了不少羌贼的吃食。”
砂仁仰天嘶吼,状如疯虎般地刀剑齐下,顿时他身边又倒了两个羌将。
这些状况说起来很慢,但也不过就是三五个呼吸之间,汉军也就剩下他们四人还在坚持了。
远处,看着这一切,座上阴沉着脸的狼羡阴笑道:“我说你们这帮汉狗们啊,一个个就像老子以前亲手杀的汉卒一样,死到临头,废话连篇,你们就不能,安安静静地给老子去死啊!”
话还未完,他陡然立其身来,在高大肥胖的身后掏出了一把短戟,用力掷处,只听第五奇惨呼一声,已被牢牢钉在石墙之上,而戟尾兀自左右颤动不已。
大口大口鲜血喷出,第五奇脸色苍白,只能眼看着逼近的羌将的长刀递出在他肥胖的身上补出数个血窟窿。
惨笑之下,第五奇嘶吼道:“李辟李云小子,砂仁,给老子听好了,把汉节和公主完完整整地给老子安全送回大汉,否则老子今日死了也会不安……”
话音未落,长刀劈空处,他胖乎乎的头颅已经被一个狞笑着的羌将砍下,咕噜咕噜滚到了走下来的狼羡脚下,鲜血直喷处,狼羡一脚踩住了汉使的头颅,横肉叠生的脸狞笑道:“死!”手一挥,剩余未受伤的羌将齐集向着三人靠拢而来。
见此场景,李辟、李云、砂仁热泪横流,嘶吼不已。
李辟看了看手臂已经受伤,满面鲜血的李云,暗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了,自己怕不是会成为第一个穿越者死于历史的首例?
谒者第五奇,虽然相处无多,但这个胖乎乎的汉人官吏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没错,他也会油滑、也会贪吃、也会不拘小节、也会言语粗鲁。
但你会在他身上看到大汉帝国风骨的一个投影,这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年代,这是一个英风尚烈的时代。他们有着崇高的理想,有着不灭的信念,也有着无数的故事在等着你挖掘。
然而,他们也会败亡,就想今日第五奇这样,死无全尸。
“我X你大爷”二话不说,双手握着环首刀的李辟就要冲向狞笑走来的狼羡。
但,步子却迈不开。一看,旁边的热泪盈眶的砂仁一把拽住了他,吼道:“你小子没听到大人说的话?抢来汉节,保护公主!”
李辟头脑稍清,刚刚热血上头已经忘记了孰轻孰重,仔细思量,就算自己三人全部横尸当场,多杀几个羌贼,也并不能救得公主和抢得汉节。砂仁,作为一名老兵,比他冷静成熟多了。
点了点头,李辟看了一眼李云,后者会意,没错他们要去救公主,砂仁的眼睛则一直盯着汉节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