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升任伍长的李辟正式脱离了普通士兵的地位,汉承秦制,军功相尚,凡能够在军中战斗得一首或者一耳者可以加爵一级或半级,而二十级军功爵中最低的是公士,比之于最普通的平民,因功受爵之人都可以享受一定的待遇,比如赋税或者大赦之年的一些特权等。
作为汉代史学的研究者,李辟自然了解颇深。但只有亲身在这军营之中才能深切体会到地位高低给人带来的高下之分。第五奇虽然位不过谒者,爵不过公乘,但在这送亲队伍之中已经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了,让人不由得感慨,位高权重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李辟现在做了伍长,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不是普通士兵了,但离正式官吏的位置也还相差一大截,首先伍长只是军职不是爵位,其次伍长可指挥命令之人也只不过十人左右,其中五人为正卒,其余五六人为后勤人员,也就是刷锅埋灶、整理军械之人,汉代士兵和给养因此才会有几乎等同的人数。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他们这次出塞的送亲队伍,就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辅助人员,完全是护送公主的羽林卫和陇西地方的辅助郡兵而已。
在第五大人大快朵颐的第二天,不好意思只和李云二人肚子享受的李辟也只能让族弟再去野外打了几只大一点的野物,回来给几乎百来号人都做了顿像模像样的烧烤,差不多弄成了户外BBQ。
看着一群生猛大汉第一口吃到精盐浸泡又撒了野菜的美味烤肉的惊人表情,李辟简直笑的不行,一群可以杀人如麻的大汉就因为一点吃的从此对他顶礼膜拜,就差给他一个“食神”的封号了。
此刻,第五奇笑眯眯地捧着自己肥硕的肚皮,哼哼唧唧地巡视着一帮为了一点烤好的肉几乎要抢的打起来的卒伍,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瞄到一边李辟的族弟李云在给众人添柴添肉地忙得不亦乐乎,第五奇郑重咳嗽了一声,一步步挪了过去嘿然道:“李云你小子还挺忙的,今天给大家烤肉有功,大人我一定重重有赏!”
李云笑嘻嘻地凑过来道:“大人言重了,我大兄吩咐我一定给各位军爷伺候好。”
第五奇点点头叹道:“吃得是顶级好物了,可惜还差点喝的啊。”言下对于有美食没有美酒这件事惆怅得很。
“大人,您放心,等到了街市之中,我定给你弄两壶好酒。”只见李辟懒洋洋地从远处踱步过来对这第五奇点头致意道。
第五奇两眼放光,美酒?能比得上这样美食的美酒,这小子能给搞来,那自己的官位怕是又能有不少的提升。
装腔作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第五奇眯着眼笑道:“李辟,老夫就觉得你这样的年轻人前途无限,这样吧,等到了长安,你想法能给我搞一场这样的美味烤肉和你说的美酒,我招待一下我的老友们,给你搞个一官半职的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辟心里暗想这老滑头,怕不是为他自己的一官半职和高官厚禄。不过他还是哈哈一笑道:“多谢大人抬举,一定一定!”
第五奇走到李辟身边亲密地拉着他的胳膊走到一边,一边努着嘴指了指这群在一堆堆篝火架上放肆大嚼的大汉们,一边笑道:“出关以来,兄弟们好几天每吃一顿好的了,今日终于有了点打牙祭的吃食,还是多谢你小子啊。”
李辟被这看起来有二三百斤的大胖子的亲近举动搞的有点恶寒,随口说道:“各位袍泽都是自己人,大人何须客气。”
第五奇嘿嘿一笑,眯着双小眼睛凑到他面前指着他手上拿的一只陶盘道:“你小子,是不是给公主送吃食去了?”
李辟心中暗道这胖乎乎的谒者确实眼力过人,不愧在官场中混成了人精,只得如实说道:“确是,公主和大人救了我二人之姓名,我想也只能先用这些小小的吃食聊表心意了。”
第五奇连连点头道:“聪明,非常聪明,把老夫的肚子给哄大了,也不能忘了公主,到时候回长安还怕公主不会修书一封给你美言几句?你小子,不简单呐!”
又是一阵恶寒袭来,李辟皱着眉道:“大人,什么叫把您肚子给哄大了?您可是昨晚自己来寻吃食的不是?”
顿了顿,李辟想着还是不要解释自己今夜其实是想弄明白公主前些日对自己的非常规举动为好,既然第五奇从这市侩的角度考虑问题,那也省去不少口舌和是非。
第五奇仰头哈哈大笑,拍了拍李辟的肩膀说:“你小子好好混,我很喜欢你!”
李辟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您还不如不要喜欢为妙。接着又跟着第五奇回到了众伍卒大快朵颐之处,众人看到李辟来了,发出欢乐的哄堂大笑,一个个吃的脂流满面,对着“食神”一样的李辟和第五大人纷纷行起礼来,一边众口如一地表达对李辟招待之感谢。
第五奇笑眯眯地拉着李辟在众人中走了一过,李云看着大兄一脸尴尬,躲在人群里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中军大帐中,核心的二三十个羽林卫闻着阵阵扑鼻的烤肉香味,食指大动之于也只能干咽着吐沫,没办法,作为中央精锐他们有护送公主之责,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公主的大帐半步。
虽然现在吃不上,不过刚刚那刚升为伍长的李辟小子好像也给他们端来了几盆烤肉,待会儿公主睡下后众人还可以换着班稍微解解肚里的馋虫。
而大帐里,公主刘采蘩和她的几个贴身婢女正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两盆香气扑鼻的烤兔肉,公主食量不大,而且平时就不怎么喜欢吃这种油腻的烤肉,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反而对这些吃食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这确是那位少年送过来的,也只能勉为其难尝其一二,她稍张大袖,另一手挽着袖口,拿起了一只肉串得少一点的尝了一口,旁边的几个婢女笑着互相传了个眼神,笑眯眯地看着公主将皱着的眉头意外地舒展开,掩着小口惊呼道:“怎会如此好吃?”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将手中的木签上的肉串全细细地吃了下去,确实,相比于之前自己在宴席上看主人分割的脍炙,传到自己手上那寡淡无味和粗粝的口味,这种肉食的那种细腻的多层滋味和极佳的口感,比之于鼎中的煮肉和铁板上的烤肉那简直是好得太多了。
嘴角微微绽开笑容,公主点头道:“你们也都来尝尝,我已吃好了。”
听到这话已经好奇心大起的两个贴身丫头惊鸿、照影赶紧俯下身子,服侍着公主洗了手自己也举起一串尝了尝,二人自然也觉得美味无比,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刚刚送吃食的那小子半天。
看着婢女们的兴奋,公主的疑虑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行军队伍人仍然不紧不慢地在关外行进,接着走了三五天,终于前面的斥候传来消息称:前方已经看到叁狼种羌的部落聚集地,那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叁狼羌大族长的驻地。
李辟自然知道,西汉后期羌人的反叛渐渐开始多了起来,很大原因是因为匈奴势力在西北的退却,从而导致羌人势力在凉州甚至河西地区的扩张,而成帝为了安抚羌人,此番用诸侯王的女儿作为皇女下嫁到叁狼羌,也算是开了和羌人和亲的一个先河。
叁狼羌在西汉势力算是比较强盛,部落人数众多,且和陇西郡靠的特别近,和汉人的互市也特别多,颇有像汉人学习制铁、耕种等行为,所以成帝希望通过叁狼羌的归附,给其他羌人种族起个榜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