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世界依然是白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李九天除了记得早前的来路外,其他的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此时,他就跟在小吴起的身后,边走边剥花生,那副悠然自得的状态就似要远足踏青一般。猎犬大白则一刻也没闲着,总围着他们两个转,一会突前,一会断后,在白色世界里扮演着先锋和斥候的角色。吴老爷子虽未亲临,可胜似亲临,他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
李九天就这样跟着走出一段距离后,四周的黑影逐渐褪去以至于无,他知道他们应该是出了寨子的范围了。慢慢地,原本纵横交错的阡陌也变成了杂草丛生的小路,到最后他们几乎是穿行在茂密的草地当中。眼前的白雾浓厚无比再加上树林长得密不透风,环境的恶劣程度超乎想象,简直要让人窒息。李九天记得这地原来不是这样的,没想到自己多年没来,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竟早已磨灭了以前熟悉的痕迹,他现在一点也认不出原先的路线了。正在无奈惊叹之时,他突然觉得他的身子骨有一阵莫名的清爽,前一秒令人倍觉难受的压抑感悄然不见了。放眼望去,雾还是雾,可此时的境地却给人一种开阔的感觉,少了那种无形的压迫。
“到了,这就是鲤鱼嘴。”小吴起指着眼前的白雾说道。
李九天环顾四周,结果什么都看不到。在他的印象当中,那时的采石场一片空旷,到处都是石块石子。如今,杂草丛生,哪里还有什么采石场的影子。不过,小吴起既然说到了,那就肯定是到了。他依稀记得采石场的办公室门前修过一条漂亮的石子路,所以他只要找到这条小路,那找到办公室就不是什么问题。吩咐下去后,小吴起很快就找到了。他们顺着尚未消失的痕迹一路查找,不多久,一座隐没在白雾中死气沉沉的四点金平房厝就出现在了眼前。
“咦,这什么时候有这座房子的,我好几次从这里经过,都没发现的。”小吴起百思不得其解。
李九天解释道:“房子选址偏僻,草木茂盛,且又经常起雾,不容易发现很正常。小王的鼻子倒是灵得很!”
“这墙上还有字!”小吴起一时好奇,而后又一板一眼地念起来:“抓革命,促生产,为实现第三个五年计划而奋斗。这些都是谁写的?”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你爷爷。走,进去看看。”李九天对于一些事似乎还记得算是清晰。
小吴起听了甚是兴奋,风风火火地也跟着跑了进去。这时,天井中迎面而来的一棵身躯巨大的古树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甚至无法转移自己的目光,因为古树实在是太大了。早前要不是空中起雾,这古树肯定就能从老远被看到。
他好奇地转了一圈,问:“这就是那橄榄树吗?”
“是的!”
李九天背着手,仰着头,目光随着树干直抵上方。可天色凄凄,白雾漫漫,他的视界并不能一眼到头。忽地,一叶子穿透雾气,悠悠地从树上飘摇而下。如此惬意的风景,他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叶子轻轻地停留在自己的额头上。
“天伯,你扭着脖子啦?叶子掉下来也不弄掉。”小吴起在一旁嬉笑道。
“汪汪。”大白似乎也跟着起哄。
“你看,大白也跟着笑你呢!”小吴起笑不拢嘴。
李九天看着树顶幽幽说道:“还说大白是你家养的,你连大白的习性都没搞清,这哪是笑了,分明是警告的信号。你带它到屋里去,记得把门窗关好,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听到没有。”
小吴起的笑声戛然而止,诧异地看了一眼橄榄树后,连忙点点头就躲到房间里去了。那眼神的慌张跟前一秒的天真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李九天见现场清空,自己已无顾虑。于是,简单活动手脚后便抱着树干爬了上去。虽说他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且又是酒鬼一个,可这会爬起树来并不含糊,动作相当利索。很快,他的高度就跟屋顶平行了。抬头望去,树上此时寂寥无声,不见人影,到处白蒙蒙一片。可他并不犹豫,依然抱着树干蹭蹭地往上爬,不知意欲何为。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语调: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
李九天闻声识人,眉头大皱,见得旁边有一枝杈,立即攀附了过去站定。
“烹龙庖凤玉脂泣,罗屏绣幕围香风。”
树上的声音飘忽不定,李九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声音缭绕回穷于树冠之上,响绝于耳,令人振聋发聩。李九天茫然四顾,不知所踪。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此句音长悠远,似有规劝之意。李九天对此明知故犯,坚决不退,旨在寻找对方踪迹。
“你在找我吗?”一古怪而又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树干的另一侧问道。
李九天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立马侧身去寻找。可地小树大,什么都看不见,他凭感觉对面应该是有人站在那里。但是,自己刚才从下边爬上来的时候,这周遭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况且声音是从上边传来的,这会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王选人在哪里?”李九天早有预料会碰上诗鬼,可不曾想局面依然如此被动,他只好故作镇定,仓促应对。
“那家伙正在我府上作客,你们不必担心,先回去吧!”诗鬼答道。
李九天内心先是一沉,而后说:“有朋自远方来,天色已晚,晚必当归!请不必强留。”
诗鬼呵呵一笑,说:“茶必三盏,酒亦三旬,客人方能尽兴而归,我务尽地主之谊,来者且回吧!”
李九天知道诗鬼不会轻易放了王选,因此心生一计,喝着小酒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有一技可助酒兴。”
未等对方回应,李九天猛地横空甩出一系绳的酒葫芦。葫芦迅猛无声,飞梭如箭,好似卫星绕月,直插树干身后。
“收!”
李九天默念一声,葫芦应声而至。他一把抓住,而后迅速向后一扯,只觉着绳子另一端有东西在挣扎乱动。李九天此时不敢大意,打结之后,立马踩着枝杈向目标靠近,那轻盈的步履犹如踏莲而行。可到那一看,空空如也。地下,没有!树旁,也没有!
“你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