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2月24日，平安夜。
涂醉玉早上还在睡梦中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女儿呀，今天是平安夜，你一定要买个苹果吃听到没有？”
涂醉玉在混沌中应下了。
其实父母那辈对这些洋节没什么概念，但是这个节日的寓意很好，象征着“平安”，所以涂爸涂妈一直把它当成一个重要的节日给女儿过。
如果在家里，他们会送她一个用很多层亮晶晶星空纸包的平安果。
涂爸涂爸向来对小孩子的仪式感也十分很重视。
他们懂得尊重和理解小孩子眼里的那些大事，也许那所谓的“大事”在很多大人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
以前班里的哪个小朋友帮过她的忙，涂醉玉回家只要跟爸妈提过，他们就会让她邀请同学来家里做客。
涂爸会去超市买好多好多小朋友喜欢吃的零食，比如：娃哈哈、QQ糖、唐僧肉、大白兔、辣条、西瓜泡泡糖等等。
涂妈会做一桌拿手好菜热情招待一个小孩子，以示感谢。
哪怕那事情小到只是下雪天她摔了一跤，那个小朋友过来扶了她一把。
或者说是在考试前用小刀切了一半橡皮擦分给她。
这些都是“小涂醉玉”在学校里会遇到的大事。
也等同于涂爸涂妈的大事。
涂醉玉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是绝对是爸妈放在心尖尖上的掌上明珠。
有人和他们一起守护，他们自然是要诚心感谢。
国防生的训练依旧在操场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训练完，肖焕新回宿舍换了便装，他桌上放着一个用七种不同颜色的水晶苹果纸包着的平安果。
肖焕新看着那个跟涂醉玉一样色彩缤纷的平安果，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望从黑暗里摸爬滚打出来，因为现在有一束五彩斑斓的光从他黑匣子的缝隙里照进来。
想着想着，他M型的微笑唇不自觉地又翘了起来。
他翘起的唇角还没来得及落下，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挂了电话，穿上鞋，就急冲冲地离开了学校。
晚上涂醉玉按和肖焕新约定好的时间到了一块室内场地。
学校的乒乓球场百分之九十几都是男生，女生们大部分分布在羽毛球场上。
涂醉玉找到昨天晚上和肖焕新练球的那张球桌，见肖焕新还没来，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等。
可是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肖焕新还没来。
昨天肖焕新是踩点来的，应该不会是记错了时间。
涂醉玉心里有个不安的念头，今天是平安夜，难道他和其他人去过节了，忘记了和她的约定。
虽然对于她而言，能和肖焕新一起打球就已经是个幸福的平安夜。
可肖焕新迟迟不来，或者会一直不来吗？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摸出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拨打了肖焕新的电话。
一直没人接听，她挂了电话。
不知道内心是庆幸还是悲哀。
庆幸没有听到肖焕新亲口告诉她：他只是跟别人过节去了，忘了告诉她。
还是悲哀地发现，自己明明被人遗忘了，却还要卑微地打电话去确认。
她没精打采地看了看腕表，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小时。
她眼看着场地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人从慢慢变多，又慢慢变少。
她麻木地拿出包里那两个红色苹果，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吃着。
明明她是挑了最新鲜的苹果，怎么会有点咸还有些苦涩。
场上只剩最后两个男生在打球，看着身穿彩虹条纹的女孩喷泉般的泪水下着苹果吃。
不禁好奇地多往这边看了两眼。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的男孩子看着看着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涂醉玉，你是涂醉玉吧？”那男生因为认出是认识的人语气中有点惊喜。
一脸萧瑟的涂醉玉抬起头，嘴里还鼓腮着满满的苹果，她赶紧乱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这才腾出间隙给空气进入口腔，她问：“我认识你吗？”
那男生激动地用一个手指指着自己说：“我呀，李赞，高分子班的，就是那个‘两百个俯卧撑’，有印象了没？”
这么一说涂醉玉肯定想起来了，当时为了那两百个俯卧撑他被张东海胡乱叫下去海骂了一顿。
涂醉玉点点头。
李赞记得涂醉玉则是因为军训拉歌那晚，涂醉玉一场精彩且强悍的“筋斗秀”。
李赞给她递了张纸巾，问她：“还不回去啊，马上场地要锁门了。”
涂醉玉用纸巾收拾了一脸的狼狈，勉强挤出一个不合格的微笑说：“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李赞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尤小若在宿舍盯着一个绚丽绽放在她桌上的平安果发呆，这是她长那么大收到的一个平安果，原来是这种感觉，她正在慢慢体会。
李赞一个电话进来：“小若，你室友涂醉玉一个人在乒乓球场这边哭呢，快关门了也叫不走。”
涂醉玉将头埋在膝盖上，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来关门的人。
她一抬头，只见一个女孩子双手叉腰，瞪着大眼睛站在她面前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
尤小若越过她坐在了她旁边，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我桌上的平安果你放的？”
涂醉玉虚弱地点点头。
尤小若说：“跟我你还那么讲究，你直接给我一个苹果我就会很开心了。”
其实尤小若看到那个美丽耀眼的苹果时内心很欢喜，好开心，但她习惯了假装波澜不兴。
涂醉玉渐渐有了些活物的气息：“不一样，过节，要有仪式感。”
尤小若笑了笑说：“那你呢？”
涂醉玉苦涩地笑了：“我已经吃了两个苹果了。”
她这副模样看得尤小若心有点疼。
尤小若重重地叹了口气，关键时刻她向来比较理智：“醉玉，你喜欢肖焕新到了什么程度？现在止损是否还来得及？”
涂醉玉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的前半句：“喜欢到时刻会盲目自卑，时刻觉得自己好差劲。”
至于后半句，她当没有听到，也不会朝着那个方向去思考，她只知道还有力气喜欢就继续，耗尽了就结束。
女生的自卑来源于没有被爱的人肯定。
两人相挽回了寝室，涂醉玉桌上放着一个“平安橙”，叶知秋说是叶浩然送的。
平安夜的肖焕新自从接到奶奶那个慌乱的电话后，内心就再没平安过。
他一进家门迎接他的就是一阵暴怒声、哭哭啼啼声和哀求声。
满脸皱纹的肖奶奶眼里全是浑浊的泪水。
肖爷爷咬着牙拍着茶几上那张“父子关系断绝书”，左手捂着心脏大声怒吼道：“肖永明，我的字已经签好了，你现在给我签，签完字你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丢不着我这块老脸。”
一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垂着头孤零零地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一身西装革履，散发着商业成功人士的气质。
可是你在外面再怎么风光气派，在你老子面前做错事了也是一阵劈头盖脸。
肖永明是肖焕新的生父，开着一家建筑设计公司，肖永明这个人八面玲珑，公司经营得很好，几千人的员工规模。
肖焕新不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大部分遗传了这个男人。
可想而知，这样的男人身边会有多少的诱惑，又或者说是可以诱惑多少人。
这次是因为肖永明找了个小他十几岁的女人，今晚还带回家来吃饭说是年底要结婚。
肖爷爷气得把一桌饭菜全掀了，肖永明吓得赶紧叫那女人先离开躲躲风头。
那个很妖艳的女人比肖焕新大不了几岁，而且老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冲着肖永明的钱来的，绝对不会是一个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难道要让肖焕新对着一个只大他几岁的女人叫妈妈？
肖爷爷一想到这些胸中的怒气就像火山一样要喷发出来，再说肖永明已经离过两次婚了，他已经丢不起这人了。
肖爷爷本来是一个和蔼宽容的老人，可每次见到肖永明就被硬生生逼成一个暴躁老人。
肖爷爷几年前就和肖焕新说过，像肖永明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结婚的。
找个好人吧，怕他坑了人家，找个能坑他的吧，怕家门不幸。
所以，对于肖永明而言，最理想的后半生就是让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可是肖永明这人其他方面都算是孝顺老人家，就是非要去触碰老人的这个逆鳞。
这么多年一直执着于结婚，离婚，又结婚，又离婚，现在又想三婚了，可能还盼着三离，就像是要奔着吉尼斯世界记录去的。
对于结婚这件事，肖永明永远可以做到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不懈，不屈不挠。
肖焕新都想颁个“诺贝尔坚持奖”给他了。
家里再有钱，两个老人也是街坊领居、远亲近戚们饭后茶余的笑话，谁家那儿子，结婚离婚跟闹着玩儿似的，五年一大结，三年一小结。
现在肖奶奶和肖爷爷都没脸去别人家串门儿了，那些异样的目光他们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肖焕新坐到爷爷旁边，拿起那张爷爷手写的“父子关系断绝书”仔细地看了起来。
说实话肖焕新特别想跟着爷爷蹭个关系断绝，他想在下面加上一行“从今日起，我肖焕新与肖永明也断绝父子关系”。
这样一来，如果三个人都签了字，对于肖永明而言就是进行了两次父子关系断绝，他父亲跟他断绝，他儿子也跟他断绝。
肖焕新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下，真是个失败的男人。
除了钱，他悲哀得一无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