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水尽,柳暗花明,本就一线之间。
惜年和张礼辰很快醒来,惜年醒的早些,她被君莫违抱在怀里,因为承载他们的桌椅,已经随着无的消失而消失。相比较惜年幸福的有个人肉靠垫,张礼辰就比较悲催一点,他躺在地上,还没有醒来。
“过关了?”惜年问。
“嗯,过了。”君莫违一手抱着惜年,一手握着一个杯子,杯子里盛着一盏冷透的苦茶。
“这茶怎么还在?”
“这是无送我的礼物,说感谢我的回答。”
“那你怎么不喝?”
“好喝吗?”君莫违问。
“还不错,一开始喝着苦了点,但真的喝下去以后,能品到一点醇香。”
君莫违举着茶盏,转了转,还是没有喝。
“算了,我不喜欢苦的东西,再说喝下去若是晕了,岂不是麻烦。”他说完,便将茶盏收进了储物空间。
惜年从君莫违身上起来,见他收了茶盏,便知这一层他是有感触的。
“阿年,这位张家先祖,真是一个不错的人。”君莫违说。
“谁说不是呢?”
两人笑着,张礼辰终于醒过来:“云师姑,君师叔,这是过了?”
“没错,过了。”惜年说。
三人未作停留,又往四层去。经过三层,惜年、张礼辰,或者君莫违,对十八冥楼,已是充满了期待,他们真的很想知道,这一层又一层的,张家的这位先祖,最后会告诉他们什么。
四层的门上,写的两个字,泥淖。张礼辰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门。这一门,开的很不舒心,因为门一开,就有无数的烂泥从门内涌出来,一不留神,惜年、君莫违和张礼辰的脚上都沾上了烂泥,烂泥一沾人脚,就像是带着强力吸引力般,将他们三人齐齐拽入泥淖的世界。
这一层泥,不是云雾山上的山泥,也不是一般路上的黄泥,这里的泥,是黑的发稠的泥,一脚踩进去,拔不出来的那种。
他们被拽入四层以后,通往三层的门就被关上了,不过就像没有被关上,在强吸力的泥土里,他们也不可能走的回去。
黑泥的引力,在门关上以后消失了,但随即而产生的是,往下拽的拉力。
“君师叔,云师姑,这可怎么办?”张礼辰着急的哇哇大叫,之所以会着急,是因为黑泥里的拉力越渐加重,如果照此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他们会被生生的拽入黑泥里。如果真的被拽进去,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就是窒息而死。
“礼辰,继续走,不要停。”君莫违说。
“好。”
惜年没有出声阻住。这黑泥的感觉,很像是沼泽地,但是,看过自然科学记录片的惜年知道,如果人掉入了沼泽地,想要自救,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且,最好不要挣扎,如果过度挣扎,会加速下陷的速度。惜年没有出声阻住君莫违,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如果他们一直不动,或许会减缓下沉的速度,可是能减缓多少呢?
“棠舟,能用鲁班船吗?”惜年问。
“阿年,不行,这里有禁制,我们和储物空间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了。”君莫违说。
君莫违说的切断,和之前的那一关,取不出水,是不一样的意思,这一层的禁制,是彻底割裂了修行者和储物法器,而且是一切法器的联系。惜年尝试了一下,果然,连感知储物法器都做不到了。
“棠舟,礼辰,尽可能让身体横过来,不要用走,像是游水一样的往前。”惜年说。
如果不能借住工具,也不能停止不动,那么,将身体横过来,增加浮力,是唯一可以减缓下降的速度。
君莫违和张礼辰,听从惜年的建议,做出游水的姿势,在黑泥中爬行。他们下降的速度变慢了一些,尽管如此,泥也已经没到腰际。
“看来这一关,没有驻守者。”张礼辰说。
“也不一定,沙海中,我们是在找到村子以后才遇到的驻守者,按照这种推论,黑泥是我们见到驻守者的考验。”惜年说。
“阿年说的有理,如果这一关有驻守者,那么他一定也不可能就这样站在黑泥里,我们一边走,一边留意,看有没有什么岛之类的地方。”君莫违说。
“好,君师叔。”
他们在黑泥中,艰难游走了很久,当黑泥没到他们胸际时,他们还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被人站定的地方。
“云师姑,君师叔,这一层,不是只有泥吧?”张礼辰快要哭出来了。
惜年不相信,这一关的意图,只是为了杀死他们。可是,张礼辰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们已经游走了很久,也仔细留意四周的情形,如果这一关的意思,和之前的一样,那么,早该有什么出现了。
“怎么办,棠舟?”惜年问。这是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因为君莫违未必能够回答,果然,君莫违露出一个苦笑,他朝惜年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的禁制,封住的岂止是他们和法器的联系,这里的禁制,是彻底封住了他们的道力。被深困与黑泥中的他们,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从小靠着道力解决一切问题的他们,在这里,连普通人都不如。
黑泥已经没到了他们的脖颈,再深入一点点,就该没到鼻尖了。
会死吗?
这是一个忽然且同时浮现在他们三人心中的疑问。
正此时,惜年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土墩子,像是一座小山,又像是一座海岛。
“看,前面!”惜年的手已经陷在泥土中,她在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黑泥已经没到她的嘴唇。
天无绝人之路,当他们以为就要被黑泥卷入的时候,在前面五米处,出现了一线生机,可是,他们能不能来得及抓住这一线生机呢?
惜年、君莫违、张礼辰,拼尽全力的往土墩游走,四米,三米,两米,一米,半米,终于,他们靠上了土墩子。这时,黑泥已经没到了他们的鼻尖,他们是闭着气,勉强靠上的。
惜年伸出陷在黑泥中的手,试图撑在土墩上,张礼辰和君莫违比她要快一些,先撑到土墩上,然后,他们也比她更快的沉了下去。
所谓的土墩子,他们以为救命稻草的土墩子,只是一个假象。唯一还浮在黑泥上面的惜年,眼中露出似哭的笑意。
原来,结束来的这么猝不可防。
惜年沉了下去。
“阿年,阿年,醒醒,醒醒……”有人在轻轻的怕打她的脸。
“妈,再让我睡会儿呗。”惜年呓语。
被泥淖一层吞没的君莫违、惜年和张礼辰,没有死去,泥淖下面,连通着第五层的门,他们掉到四层的底部,推开了第五层的门,于是直接落到第五层里。
君莫违最先落下来,接着是张礼辰,惜年最后。君莫违和张礼辰,是清醒的掉入第五层的,而惜年却不是,她因为窒息的太久,所以掉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晕厥。
君莫违接住惜年以后,一直在叫她,叫了很久,惜年才有反应。
不过,什么是“妈”?
君莫违猜,这一定是一种称呼,但这种称呼,是用来称呼什么人的呢?他博览群书,但惜年口中的称呼,他闻所未闻。能够亲密的喊惜年起床的人,最有可能的,是惜年的母亲,可称呼母亲为“妈”,纵观整个婆娑史,从未有过。
对于惜年的诸多猜测,君莫违在不认识惜年时就已经开始了,曾经他并不着急去深究,可现在,他忽然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惜年醒了,但没有完全醒过来。她常常这样,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如果这一天不上学,她一定要在床上赖上很久。她喜欢前一晚上拉开窗帘,这样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太阳可以照到她的身上。她以为,这是一个过去的早晨,她真正的家人还在,她的妈妈,正坐在床沿上,喊她起床。
“阿年?”
喊她的人,是个男人,是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惜年知道,这个男人叫做棠舟。
不是她的妈妈。
惜年睁开眼睛,朝君莫违笑笑,她的笑容里,满是惆怅。君莫违觉得心中一紧,他不喜欢惜年露出这样的眼神,好像她的生命中什么都没有了。
君莫违拉住惜年的手:“阿年,你怎么了?”
惜年摇摇头,她没有怎么,只是想起了故去很久的妈妈。
“是不是受伤了?”君莫违又问。
“没有。”因为窒息,惜年的回答又轻又干,“这里是哪里?”
“这是第五层,掉下来的时候,我勉强看了一眼门,门上有两个字,困顿。”
“困顿?”惜年重复了这两个字。
这不是随便的两个字,至今为止,他们经过的每一层,门上的字,都是有关于这一关的总结,或者提示。这也是为什么在那样一个生死环境中,君莫违如何都要看清门上字的原因。
所谓困顿,是困境,也是停顿,因困境而停顿,还是因停顿而困境,不知。
张礼辰很忙,他自醒来以后,一直在沿着墙壁摸索。没错,正如门上所言的,他们从泥淖中掉落,落到的第五层,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除了收容他们的地方,其余全是墙壁,甚至于高处,只要君莫违伸手,就能摸到头顶的墙壁。
这是一个六面全封闭的空间,张礼辰之所以一寸寸的摸索,是因为他相信,墙上会有机关,能够打开第五层。
“云师姑,你没事吗?”
“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君师叔,这一面墙上,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张礼辰说,“我再试试下一面。”
“我们的道力,还是被封着吗?”惜年问君莫违。
“嗯。”
很快,惜年和君莫违各自占了一面墙,和张礼辰一起,一寸一寸的摸索墙面,期望找到机关,可以打开五层。
他们摸索的很仔细,因为漆黑不可见,他们生怕错漏,有些地方重复又重复,因此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四面墙壁全部摸索完。
“有发现吗?”惜年问。
“没有。”张礼辰说。
“我也没有。”君莫违说。
那么,只剩下上面,和下面了。惜年不够高,所以上面就交给张礼辰和君莫违,她蹲在地上,从角落开始摸索。
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很安静,三人仔细的找寻任何可能存在的机关。惜年忽然想起自己被困山洞的二十五年,那时,如果洞里和现在一样,没有光,自己是不是还能安然的度过二十五年之久?
真是庆幸,这十八冥楼,是三个人一起下来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
机关的可能性,他们很快得出结论,没有。
“休息一会儿吧。”惜年说,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有经验了。
“嗯。”君莫违依着惜年坐了下来。
张礼辰向来都提醒自己,尽量不要破坏人家夫妻的亲密,可这一次,他坐下来的时候,离君莫违很近,虽然没有肢体接触,却能感受到君莫违身上散发的热力。
“害怕?”君莫违问张礼辰。
“嗯,幸好和你们一起,如果一个人被困在密闭空间里,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张礼辰说。
张礼辰的话,提醒了君莫违,他一直知道,惜年曾经被独自困在山洞里整整二十五年,可他却无法感同身受的去了解,这是一段怎样的二十五年。
“阿年,你害怕吗?”
惜年知道,君莫违问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过去的自己。
“一开始总会有些,但那个时候,就算害怕,也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就不害怕了吗?”
“也不是,只是接受了害怕,当习惯害怕以后,害怕也就不会让人害怕了。”
张礼辰听不懂君莫违和惜年的话,但他能听出,惜年话语里沉重的东西,这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沉重,尽管被惜年说的很平静。他在想,这个云师姑真是一个厉害的人,和君师叔一样厉害。
交谈结束了,三人靠着墙壁,各自沉默着。
惜年在想,这样一个密闭空间,一定不是一个真的密闭空间,否则,他们三个人早就觉得呼吸困难了。所以,这个空间一点也不密闭,有空气,有气流。那么,气流从何而来?这一层的名字,叫做困顿。他们确实被困着,困而顿?顿什么?
君莫违在想,这个空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熟悉,他似乎曾经见过类似的地方,四面全是墙壁,他抬头,望着黑漆漆的顶,忽然想到,如果顶部见天,不正是一口井吗?他又往下看去,看着黑漆漆的地面,如果这是一口井,他们应该做什么?
“挖地板。”
惜年和君莫违同时说道。
只不过,惜年是从地缝中,感知到了风的流动,君莫违却是觉得既然是一口井,再挖下去就该见水。不管两人的想法有什么不同,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张礼辰没有问为什么,他相信君师叔,也相信云师姑,当他们都觉得应该挖地的时候,那就应该挖地。
君莫违、张礼辰和惜年各自取下身上的尖锐物,男人的发簪,女人的发簪,都还算坚硬,他们只挖了一会儿,就有光从地缝中透出,同时传出的,有水声,还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