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村里几个妇女及老头一大早就爬起,随意打扮了下,都带了自家的孩子,准备翻山去山外的小然庄,那里会有个小庙会,昨日的传教男子说道,在那里登记信神,就可以获得粗麻布一匹,而且是按人头算,小孩子也可以领。腊梅带上大傻和二傻,和几个妇道人家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
“我说腊梅啊,这下你家两个傻小子可算得力了,到时候一人登记一个,可不就白领两匹布。可比我家好多了!”一个叫做秀芝的女人道。
腊梅笑道:“是啊,多两匹布,年底就可以给他们扯半身新衣裳了,也省下不少功夫,倒是你,叫你家老头要多辛苦一点,好歹折腾点动静出来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秀芝微恼,闷头赶路。
一个老头见了,想打个圆场,赶紧岔开话题:“听说这两天山外有不少家的娃都当兵去了,每家都发了三担谷米还有一头小乳猪。城里的武大官人还专门摆了一场壮行酒,那家伙,足足有百来桌,一字排开,那醉仙楼都放不下来,硬是在外面院子里加了数十桌。听说是好酒好菜,酒是醉仙楼的一品香,菜是大官人专门派人猎来的山珍海味,巴掌大的螃蟹都是人手一只。我地个乖乖,老头子我活了几十年,在河里见过最大的螃蟹也就小孩拳头大小,那巴掌大的螃蟹该有多大的蟹黄啊。要是再把那对大钳子给蒸熟了,用木签挑着肉,就着几口小酒,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秀芝道:“老丁头你也别羡慕,真要轮到你头上,看你舍不舍得让你儿子去当这个壮丁,这要是上了战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不来了。你没听那些山外人说啊,现在南边已经在打仗了,那些兽毛野人随便抓一个人就能活活生撕成两半,还有那些驼背的长耳人,一箭射过来,合抱的大树都要对穿,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挡得住的。”
几个人听了,也都纷纷发表议论,一起聊了起来。一个年轻点的就道:“你们这帮人啊,也就是瞎打听,听风就是雨的。其实我听我二表哥说过,这些都是谣传。那些兽毛野人还是在帝国的管辖之下,也就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兽人叛逆,想鼓动造反。还有那些长耳人,听说原来还是一个大国,后来不知道怎的就全部分了,现在实力大不如前了,反正情况虽然挺复杂的,仗是肯定打不起来的,现在招兵也就是为了扩充一下实力,壮壮声势。”
几个人这么一聊,兴趣也都来了。他们窝在小山庄里,难得出来几次,对外面的世界特别向往,也特别喜欢讨论外界的消息。几个小孩子老早就跑在最前面,大傻二傻虽然不聪明,但是玩起来却一点不含糊。手上拿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驻在地上,弯腰咳嗽,惹得周边几个小孩哈哈大笑,纷纷模仿起来。
老丁头又道:“上次我到西陵城去了一趟,我那二侄子现在在茶楼当伙计,我也过去看了下,那茶楼可是消息多的地方,听说有一次连吞云州的州牧大人都去那喝茶。我那二侄子可是和我说了,现在好多人都在说南方要打仗了,这次征的丁就是到西南预备队训练的,随时投入战斗。”
又一个老头也加入进来:“要我说仗也不能打起来,现在我听说朝里两个王子在争位呢,宇默王子和宇恪王子明争暗斗,肯定不会真的和外族打仗,现在局势很是微妙啊!”
老丁头斥道:“你又胡说,上月还听人说,两位王子共同巡视卓布鲁大草原,一起狩猎喝酒,其乐融融,你就是整日煽动人心,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那老头顿时也有点尴尬:“额,这不也是听人瞎说的嘛,也就我们自己说说,不当真,不当真。”
一群人,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津津有味,正在高兴的时候,一声孩子的哭声把大家的谈兴给搅扰了。只见大傻正在坐地痛哭,原来是另外一个小孩把他的拐杖给抢走了。腊梅顿时上前,拉起大傻,赶紧从二傻手里抢过木棍,塞给大傻,才止住了哭。二傻失了木棍,也不恼,只是又从路边折了个棍子,继续跑着玩起来。
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的妇女说道:“腊梅,其实你家二傻还是不错的,就是话少了点,闷了点。若是在山外找门手艺,打铁做木匠什么的,都还是块好料。可不能就这么荒了下去。”
腊梅忧道:“哪有那样的好事,家里老头子教他们放兔子弓这么久了,还是寻不对地方,这样都学不好,还学什么打铁啊、木匠啊!”
妇女安慰道:“那可不是这个理,二傻这个孩子认死理,平时做事就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寻对了方法,说不准一下子就成材了。我听说以前下河塘就有个孩子,小时候什么都不行,走路都是八字拐,结果后来碰见一个先生,发现他过目不忘,什么书一看都能背下来,现在不也是出息了,在西陵书院,那个先生手下做书记员,专门誊写古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咱们山里的孩子,有几个能像这样一辈子跟书打交道的?”
周围的人听了,也都纷纷附和,腊梅听了,心中也燃起那么一丝希望,心想这两个孩子说不定真的和他们说的那样,可自己一家人目不识丁,整个村子里面找不出能认几个字的,又到哪去找老师呢?
这么一路走着聊着,还不觉得累,就已经翻过了一座小山,放眼望去,远处是一块块周正的稻田,还有一团团星罗棋布的小村庄。二傻出山极少,看着眼前的景色,突然安静下来,仿佛眼界一下子就开阔了很多,顿时长舒一口气,脑袋都清明了一些。他感受着迎面拂来的微风,眯着眼睛,有些陶醉起来。其他的孩子也都兴奋的哇哇大叫,猛地往山下跑。几个妇女都急了,大声呵斥,叫自己的孩子慢点跑,别被石子绊倒了。
下山倒是挺快的,一下子就来到山底下,山下的一个十字路口,沿着左边笔直走,没半个时辰,就要到小然庄,也就是庙会的地方了。
对于这山边小镇来说,偶尔的庙会也许就是最繁华的时刻。小然庄作为周边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也就成了每次庙会的必然所在,因此小然庄的村民也是附近最富庶的。远近的庄户,若是哪家的姑娘嫁进了小然庄,都是让人羡慕不已。
小然庄地方不是很大,方圆也有几百亩。里面的村民少有农耕的,都是从西陵城里进一些日用百货、稀奇瓜果回来贩卖,周边的庄户也将多余的粮油野味拿来出售,整个小然庄市场倒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腊梅等人一进入庙会,就已经眼花缭乱起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个小贩的叫卖互相交杂,都有点让人无法辨清了。有卖糖葫芦的,手上举个葫芦扎,顶在头上,或站在那里坐等生意上门,或四处游走,揽客叫卖。有卖各类首饰的,虽然不是名贵材料所制,倒也颇为精巧。卖包子馒头烧饼的地方热气腾腾,卖肉串烤蔬菜的地方青烟滚滚。
腊梅将大傻二傻紧紧拉住,和其他人约好先逛逛庙会,等日上三竿的时候到祠堂处集合,届时再跟着传教的人去领粗布。
大傻二傻看着满眼的好吃的好玩的,早就按捺不住,使劲的拽着腊梅东跑西跑。可怜这一个彪悍的妇道人家,也抵不过这两个娃子的两把傻力气,累的气喘嘘嘘。大傻的口水早就流了下来,指着包子馒头大喊。二傻却盯着四周,一双平时呆板的死鱼眼睛也灵动起来,咕噜咕噜乱转,也不说话,就使劲的看着各类小商品,抓着腊梅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着,让腊梅都感觉到手被握的有点生疼。
忽然,二傻看到路边有个卖水产的小贩,地上的小木桶里竟然养着好多的泥鳅,还有其他小鱼。二傻立刻猛地上前,腊梅都没有拉住,被二傻挣脱了手。二傻扑到木桶边,伸手就捞出一个泥鳅。泥鳅虽滑溜无比,但是二傻的两指像钢钳一般紧紧掐住,泥鳅竟然挣不出来。那小贩一惊,后来一看二傻蹲在那就抓着泥鳅不动了,两只眼睛盯着泥鳅,仿佛是看到了最好玩的东西一样。腊梅忙上前来道歉,小贩倒也通情达理,本来也就是一个泥鳅大的事情,自然是大度的将这个泥鳅送给了二傻。二傻欢天喜地的把泥鳅抱在怀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就这样,一路逛过来,腊梅买了几个包子给大傻二傻,硬是将小然庄都逛了过来。这个市场东西繁多,今日又是庙会,路上光是卖神像香炉的就好几家,另外卖花布的,卖刀剑的,卖手工制货的,杂耍卖艺的,应有尽有,大傻二傻啃着包子,一路蹦蹦跳跳,四处张望,好不开心。
日上三竿,腊梅拖着两傻,来到小然庄祠堂口,这里赫然已经围了一大群人,都是拖儿带女的,叽叽喳喳,热闹非凡。腊梅找到秀芝等人,一起沟通交流着庙会的见闻,听说今日来的人不下900人,连一些久病未愈、先天残疾的人也都过来了。二傻转着头看着祠堂,今日祠堂打扮一新,门口的香火也是十足,不时有人进入祠堂,正是小然庄的人来祭拜先祖。而祠堂外面那巨大的广场上,则简单的搭了一个台子,四面用很高的木桩吊下来几条横幅,乡下人少有识字的,若是有人认识这几个字,当能很清楚的明白,这个就是先前腊梅所说的传教地点。横幅上分明写着:“莫问前路如何,只管信我天主。”另外一幅写着:“欲寻因果究竟,还来证我明王。”横幅是:“信神得永生!”腊梅听到有人在念这个横幅,一撇嘴道:“我看是信神得麻布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