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蕙芗家叨扰了一会儿后,温乙未还是决定把这只不知从哪儿来的狗收留下来。
这只狗似乎很早就埋伏在这里了,之前都是由鹿家照顾。虽然鹿蕙芗的小女儿很舍不得,但看见小狗一落地就蹭在一脸不情愿的温乙未脚边,本来就很懂事的小女孩没什么大的意见——也就是泪水蓄满了眼眶,然后逃回了房间里而已。
鹿蕙芗很好心地给温乙未科普了些养狗常识,比如不能吃葡萄和巧克力啦,要多带狗出去跑发**力啦,不能放着狗乱拉屎啦……还送了他一袋狗粮,并且给他介绍了一家城内的宠物口粮专卖店。
当左手狗右手粮地回到602后,温乙未简单地用废报纸搭了个狗窝,把这只小灾星放了进去。对方似乎也折腾累了,一落地就扒在原地不动了。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后,温乙未看着自己的长头发,又看了看鹿蕙芗女士一脸慈爱地塞给自己的橡皮绳,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早晨六点。
因为昨天睡得早,今天的温乙未醒得也很早。他原先定的是六点半的闹钟,因为楼老板先前在自己离开前是叫自己七点四十去报道。
公寓离月见楼大约也就二十分钟脚程,现在还早得很。
不过睡是睡不着了。
枫佑地处大陆相当北的位置,现在这个时间点说是早上其实有点尴尬,毕竟太阳还没能在地平线那端探出自己的脑袋。但实际上,天光依然算是明亮了。
晨风挟裹着被微雨润湿的空气,拥入来到阳台的温乙未的鼻腔。温乙未向着空中望去,果然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黎明时分的月亮。
阳台所朝的方向是西偏北,这个方向正好是月亮落下的方向。
看着街道旁的枫树在晨风中轻晃着叶片,吹着清晨的凉风,注视着一轮浅白的弯月缓缓西沉——如果没有真的见过,怎么能说出浅白这种话呢?
比起夜晚的皎月,黎明时分,蓝天上白云后的月亮确实称得上是浅白了。
“你这……大清早起来看月亮?”
许承在隔壁阳台接了两捧水洗了把脸,看向这边的温乙未。
“你不也一大早就起床了?”
“我不一样。”许承突然得意了起来,“我昨晚可是打游戏打了个通宵,今早四点多才睡。”
“……那你还在这洗脸?赶紧去多睡一下当心暴毙啊!”
“不打紧,就今天少睡一会儿没事——在海上的五十天我已经把后面一个月的觉都睡完了。”
“账不是这么算的啊……”
“少啰嗦!你是我老妈吗?”
“呃……”
许承笑看着他,“我的好感度可不是这么好刷的。”
“你还真把自己当游戏里的可攻略对象了啊。”
在和对方贫嘴的时候温乙未还真没想到这茬。
“那当然,凭我的帅气拿个人气第一总没问题吧?”
“……过于自恋,我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
突然想到了什么,许承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社交软件。
“说起来,加个好友不?”
因为对方的话题实在过于跳跃,温乙未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和对方交换了一下社交账号。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登陆自己的这个账号。
是最新版本,不知道谁帮自己升级过了。
状态一直都是“隐身”,不过发消息过来的人……
咦?
看着备注为“学姐”的联系人发来的99+消息,温乙未一时间竟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点进去一看,从自己不再登陆的那天起,学姐每个月都会发消息过来问自己“在吗?”,然后加上一段“……”。
他一条条往上翻,有时候还会与对方发来的一些沙雕段子不期而遇。
还有她从自己这里盗的图,用自己的照片魔改的表情包……
时光仿佛随着一串串的加载溯回了五年。
最后停在了那里。
【千山雨雪】:前辈在叫我了,我先溜惹。明天见
【新闻系大姐头】:滚滚滚,明天记得滚回来就行
前辈,指的是盛清明。
信鸽的一把手。
所以,没能滚回来。
对不起。
温乙未停顿了许久,也没能把这三个字发出去。
见字如面。
……不如不见。
【风起苍茫】:你在原地惆怅个啥呢?
温乙未一瞟隔壁,许承人已经不在阳台上了。
【千山雨雪】:……你这名起的,挺有羁绊名的味道啊
【风起苍茫】:又岔开话题!你看看你除了岔开话题还会啥?话说你自己不也一样吗?而且本大爷的羁绊名可是【静谧冠冕】这种一听就很高大上的名字。
【千山雨雪】:……之前你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不告诉你
【千山雨雪】:我下了
【风起苍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这种道理。温乙未点了点头,再一次被自己说服了。
……
在家里摸了一会鱼——指打了一会儿手机游戏——之后,温乙未把狗粮倒进了从橱柜里翻出来的一个金属盆里,放在了小灾星的窝门口。
这小家伙这会儿倒是还在睡。
揉着发饿的肚子,温乙未把怀表揣进兜里(他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带兜的衣服套在外面),又带了点现钱,便向着月见楼的方向去了。
此时是——早上七点。
……
“蹭早饭?”
不知道为什么,前来开门的不是先前在后厨遇见的人,而是楼老板本人。楼见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脸色阴晴不定。
“呃,不行的话我就去别的地方……”
“没事,的确有人在楼里吃早饭。”楼见月打了个哈欠,眼神有些飘忽,“你去问问他让不让你蹭好了。”
温乙未进门后,楼老板就迫不及待地飘回了柜台后方,直接趴了下去。
“到点了叫我……”
知道对方说的是七点四十,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老板的这种行为。
就当没看见好了。温乙未如是想道。
进入后厨,的确闻到了面的味道。温乙未认出来了正在盛面的那位正是昨晚这里的主厨,只不过这时候后厨里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在。
两个人都捧着面,相当惊讶地看着他。
主厨姚珏榆率先反应过来,低声和旁边那位说了些什么。另外那人则点了点头,回了句什么。
声音相当轻,温乙未没能听见。
另外那人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大概有三四十岁,而且面色苍白。他冲着温乙未笑了笑,应该是在示意他别紧张。
“我是郑廷祥,因为一些原因……”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在楼老板这里叨扰。不用在意我。”
对方都自我介绍了,温乙未也不好说什么,“……我是温乙未,这段时间会在这边帮忙。”
“你进来做什么?”姚珏榆问道。
“呃……就,呃,”蹭饭这种事情,挺不好开口的,都是生活所迫啊,温乙未这样想着,胆子也大了一些,“楼里的早饭,我能来蹭一点吗?”
对面两人沉默了两秒,然后坐在轮椅里的郑廷祥笑着,很是开心地点了点头。
“可以,可以……那看来姚大厨的饭要多煮一份了。”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被生活所迫到这种程度了吗……”姚珏榆倒是向温乙未投来了略带慈爱的目光。
温乙未厚着脸皮接受了这样的误解。
“面还有点,你自己去盛吧。”姚珏榆指着锅里,“你在楼里帮忙,我就不要你做什么别的了。”
“谢谢谢谢。”温乙未从架子上拿了个碗,盛了碗面,呲溜呲溜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郑廷祥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那,0089,有些例行的问题我得问问你。”
月见楼的大门是关着的,这座餐馆的营业时间是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
“好的,请问。”
两人坐在大厅的方桌对侧,面前还各摆着一杯升腾着热气的茶。
“嗯……请说出DO-docu 956的名称以及简要介绍。”
温乙未回想了一下,随即很快地说道:“编号956,又称‘失散信仰’,外在表现为一本封皮为酒红色的书籍。这本书被发现于诸岛某城市的地方教堂。它的异常表现为:持有者将对世界上所有的信仰抱有敌意——或者说,对‘相信世界上存在可以相信的事’这件事抱有敌意——并且会采用辱骂以及暴力手段试图让信徒改变自己的观念……”
“好,停,不用说了。”楼见月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下一题——”
“请说出如何应对突破收容的DO-docu 777。”
“编号777,又称‘恶质箱’,会通过蛊惑人类的手段尝试逃跑。由于其外观是不可改变的,所以试图将其带走的人必定会手提黑色皮箱。只要在选定范围内寻找一位不愿意放下手中皮箱的人就可以了。”
“好,下一题……”
一问一答,时间过得很快,温乙未自觉答得还算可以。
终于,问题来到了最后一个。
楼见月挑了挑眉毛,看向温乙未。
“请说出DO-docu 1000的名称以及简要介绍。”
“……”
在沉默持续到足以让楼见月起疑心前,温乙未开口了。
“编号…1000,又称‘镜中阴影’。”
“信息不明。”
他在赌。
五年前,编号1000除了别名外是没有任何信息的。
五年后,编号1000会有吗?
“好,结束。”楼见月放下手中的纸,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
温乙未有些好奇最后那里是否真的是这样写的,但信鸽的信使不会有这种探究欲望。
“冒充讲究真实,冒充讲究真实……”他在心底默念着,把自己偷看一眼的念头压了回去。
“以后,你就是月见楼的一份子了。”楼见月喝了茶后,讲话的口气都变得领导了起来。
“我不管你在盛清明那里领了什么意思,只要不损害楼里的利益,一切好说。”
“楼里的利益……是指什么?”
楼见月看向温乙未,“月见楼是饭馆,楼里的利益当然就是客户的利益。”
“远来是客,每天都来的也是客。”
“今天的敌人也有可能是明天的客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座楼能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饭店,正常运营下去。”
“……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温乙未有些不敢相信。你一个和弗尔曼扯上关系,又能从盛清明那里借人的牛人开这个饭店只是为了这个理由?
但那张脸上的平静似乎诉说着,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