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月初二到如今六月二十九,前后一百来天。拜月内部终于得以平定下来慢慢恢复如初,幽子期在靳安和一众亲近长老以及半个月前刚刚苏醒过来的洛子冲支持之下,终是坐稳了拜月掌教及大夏国师之位。六月初四钟粹宫的血腥之后,幽子期自废的修为也靳安全力精心帮助之下将将恢复近半,可就算仅仅是近半,也将那些仍然颇有微词之人压得喘不过气。
六月三十,国师幽子期递帖拜访晋王府,征得晋王夏肃同意后,幽子期与晋王妃苏姮厅中交谈近半个时辰,具体谈了些什么,除却他们二人之外无人可知,只知出得晋王府时,贵为国师的幽子期黑袍罩身默然无语,另一边晋王妃苏姮将自己关在王府之后的书房中整整两个时辰,直至晋王夏肃在书房外相询,方才通红着双眼打开书房门,无论夏肃如何相劝都是兀自垂泪不语。
世事无常,正如苏谨身当初与苏姮所说的那般,知天意,逆天难,有些事情揭开了,再去想要弥补已是不可能之事了。自洛子冲苏醒,幽子期等拜月诸人才明白当初为何嵇子虚要那般针对于他。原本陆希景有靳安所制的疗伤圣药维续性命,一向沉默寡言对陆希景惟命是从的嵇子虚竟将永安卫所中所藏圣药尽皆毁去,对陆希景只称卫所中已无圣药留存,陆希景伤势愈重,权势熏天的国师、一代掌教陆希景竟是死于自己信任的二弟子手中。洛子冲有所怀疑,身为拜月永安卫所教长的他想查明圣药存留情况自是再容易不过。当夜入宫,除却阻止皇帝夏赟强行接晋王妃苏姮入宫,更是当面质问嵇子虚自己查明的情况。不知皇帝与嵇子虚达成了什么共识,夏赟退让之下赐席宫中,心思单纯的洛子冲一杯酒下肚,再醒来时已是重枷加身被锁于诏狱之中。随后之事洛子冲再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敬重的二师兄嵇子虚竟对他下如此毒手!
朝中与教内相安无事,八月十四,幽子期携永安一干人等返回望舒城玉宫,虽已袭得拜月掌教之位,但该有的继任仪式仍是需要进行,对幽子期而言,此行最大的目的则是将陆希景的羽化仙蜕带回玉宫安放。待幽子期一众出永安西门,过得城外十里亭,太清宫中的夏赟得报,便似急不可耐的摆驾出宫,一路往永安西南晋王府招摇而去。
得报的晋王夏肃坐立不安,不知兄长此来的目的,只得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兄长只是来看看他那侄子现今如何的,艳阳当空,待迎夏赟进得王府正厅,吩咐开席上菜之时,夏赟一句话,夏肃的心便似沉到了谷底:“晋王,王妃生产至今已有两月,怎不见她前来接驾?莫非有国师在便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夏肃心头一紧,慌乱中赶紧躬身致歉:“姮儿身体有恙,不便前来恭迎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哦?身子抱恙?朕正好有医官相随,不妨请王妃出来细细诊断。”
夏肃如同坐蜡,当下急急道:“岂敢劳陛下费心,妇人之疾,过几天便无事了,臣弟替内人谢过陛下隆恩!”
“晋王殿下,陛下可是一番好心,殿下可别自误,枉费了陛下的良苦用心!”却是躬身立于夏赟身后的御前太监李让阴恻恻说道。怀帝夏祯驾崩,李让得夏赟赏识,倒是免去了陪葬西陵的下场。
“陛下,皇兄,这,这……”
“快去请来吧。”夏赟把玩着手中玉佩,眼皮未抬淡漠说道。
待苏姮到来时,厅中的夏赟已喝得满脸赤红,见苏姮怀中尚抱着不足百日的幼子,便施施然起身,逗弄起粉雕玉琢的婴儿,可毫不掩饰的猥琐目光却在苏姮脸上逡巡不停。
“臣妾见过陛下。”不堪忍受夏赟口中浓重的酒气,苏姮后退一步,盈盈万福道。
“王妃不必多礼,且让朕看看朕这侄儿长得像谁。”说罢又是上前,伸手本以为逗弄婴儿的手却在身形遮掩下一下捉住了苏姮抱着襁褓的手。苏姮骇得连退数步,脸上已是一阵慌乱,抱着襁褓急忙盈盈拜倒道:“陛下还请……还请自重。”说完这话脸上已是一片煞白。
夏肃急忙上前扶住苏姮,夏赟却置若罔闻,竟是将刚刚捉住苏姮的手放至鼻前闭眼深深一嗅,看得夏肃怒火中烧却期期不敢言语。
“怎么?国师摸得朕倒是摸不得了?”夏赟再睁开眼时已是满目赤红。
“陛下请慎言!臣妾早已与幽大哥无丝毫瓜葛,如今只是晋王府中哺育小儿的晋王府。”
“还幽大哥?还说没有瓜葛?怎不见你称呼朕一声大哥?”夏赟目露淫邪,定定看着跪倒在地的苏姮缓步上前说道,说话间手已伸向苏姮双目含泪的脸庞。
“皇兄!还请慎言慎行!”夏肃难得硬气一回,抓着夏赟的手却似哀求道。
啪一声脆响使得整个厅中瞬间死寂,夏肃捂着右脸,犹自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狰狞的夏赟,这一巴掌将心中犹存希望的夏肃打得右脸迅速隆起,嘴角已有丝丝鲜血渗出。
夏赟不以为然地甩甩手,李让见状,讨好地取过一方巾帕递至夏赟面前,夏赟赞赏地看看李让,取过巾帕一边缓缓擦着刚刚打夏肃的手一边笑道:“果然是父皇都舍不得换的老狗,懂事,哈哈哈。”李让闻言立马拜倒:“能得陛下赏识是老奴的福分,老奴谢陛下金口玉言!”
苏姮看着眼前令之作呕的情景,赶紧后退几步将怀中襁褓交给侍立于厅后的丫鬟让她将婴儿抱走,自己却未借机离开,并非不想离开,只是看着瘫坐于地犹自失魂落魄的夏肃,明白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九弟,你何德何能,能娶如此佳人?”夏赟将巾帕掷于夏肃面前俯身看着夏肃无不奚落地说道:“国师有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当初娶她作甚?哈哈哈。”
“陛下何苦如此奚落拙夫,臣妾既已嫁入晋王府那此生便只从王爷一人,何况当时乃是陛下金口赐婚,难道陛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万人不齿之事吗?”苏姮上前躬身再次行礼道,伸手想扶起依旧瘫坐于地的夏肃,却不料竟被夏肃一把推开,苏姮踉跄后退数步堪堪站稳,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怒色的夏肃。
夏赟见状先是一怔,既然哈哈大笑,指着苏姮道:“王妃啊王妃,看看,看看,哈哈哈。”夏赟笑得近乎癫狂,再指着夏肃道:“我这软弱无能的九弟都不愿碰你,你还不虽朕回宫?哈哈哈。”
夏肃颤颤巍巍起身,满脸怒色地径直走至兀自狂笑的夏赟面前,用力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李让稽首道:“皇兄亦是熟读礼经之人,岂可因一己私欲而乱人伦,使我夏氏列祖列宗蒙羞!”
夏赟一脸好笑地看着跪伏于地的夏肃,提脚却是一脚踹上。夏肃猝不及防之下滚倒一旁,狠狠握拳的指节已然泛白,虽是满脸不甘与愤懑,却仍是无动于衷,看到苏姮伸来的双手又是狠狠格开。苏姮吃痛之下缓缓退后,已是委屈得泪如雨下。
“回宫!”夏赟转身,又指向兀自垂泪的苏姮道:“别忘了带上朕的美人,哈哈哈。”
李让得令小跑着冲向苏姮,刚提手准备一把拉过缓步后退的苏姮,却不料异变陡生,一抹夺目的红光自厅外射来,李让一声惨呼,再低头时伸出的右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鬼哭狼嚎般大呼一声:“有刺客!”
厅外繁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未待禁军围来,却见一素袍玉冠之人倏然进得厅中,也不见行礼,对着满脸惊慌之色的夏赟道:“在下玉宫洛子冲,见过陛下。”说罢便往惊慌失措地苏姮身边走去,路过仍然瘫倒于地的夏肃时,脸上只有满满的失望。
“王妃受惊了。”待走至苏姮身前,洛子冲行礼道。正是得靳安细心医治两月方得痊愈的洛子冲。
苏姮默默无语,满脸泪痕地看看洛子冲,只是感激地欠身致谢。
“大胆!”李让握着血肉模糊的右手色厉内荏地走到夏赟身后方敢大声喝道。
“洛大人,你不随国师玉宫参加继任大典,怎跑到晋王府中来撒野了?”夏赟犹自心悸道。
“若在下回去,岂不是错过了这等好戏?”洛子冲笑道。
“大胆!幽子期若在朕尚且给他留几分薄面,你洛子冲算什么东西!”夏赟气急败坏往后一挥手道:“还不将这目无君上的狂徒拿下!”
厅内涌入的数十禁军抽刀正待上前,却见洛子冲毫不在意地一指红光弹出,只在须臾,十数黑袍罩身之人自王府外飘然而至厅前。
“陛下莫不是还想请在下入诏狱一游?”洛子冲指着尚且阳光明媚的外间调笑道:“天色已晚,陛下是不是该回宫了?”
“你!”看着厅外静立的十数人,夏赟指着洛子冲狠狠一罢手,怒道:“回宫!”厅中的禁军便急急护着夏赟往晋王府门外疾行而去。
看着皇帝銮驾远去,送至门口的洛子冲对着跟着出来的苏姮与夏肃抱拳道:“此间事了,在下告辞。”看着脸上犹有泪痕的苏姮,洛子冲欲言又止,终是闭口不言,领着十数黑袍教众离去。
夏肃见诸人都已远去,脸看都没看苏姮一眼,拂袖而去,只留下苏姮在丫鬟搀扶之下往王府之后缓缓走去,艳阳高照,风和日丽,苏姮却觉得周身生冷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