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么个十分严肃的时刻,新帝似乎出神了,他忽然想起“棘浦县”这个名字。
棘浦县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他知道他挖开了勋贵们的河口,从他们手里抢粮食,哦,应该是拿回本就属于棘浦县的粮食。
他知道他带着两个状元,一个榜眼,这么奢侈的配置,一年就大治棘浦县,现在棘浦县可是诸县里的佼佼者。
他知道他招募了数百壮勇,养了三千余匹战马。
他不担心,因为他知道,一个能够不畏勋贵,爱惜百姓,大治棘浦的人,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甚至觉得这点兵太少了!所以他,大权有些旁落的帝王,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乱,能扛的他就扛了。
他见了这么多人,只有这一个,才燃起了火苗。现在他是大权有些旁落,这个惯性持续下去,就会变成大权旁落,再下去,他就会从这个帝位上消失。所以,他有什么可怕的呢?这个天下谁是真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他,是他这个登基七年的新帝,也可能是这个隆帝国的最后一个皇帝。
你就尽情去做吧,烧的越旺越好!趁我还有点权力!
“陛下!”左枢李安廓轻声道,他看到陛下不知神游到了何处,但现在是必须做决定的时刻,军机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传令兵正在殿外候着。
新帝的目光终于回到了殿内:“都说说吧!”
殿内这数人,都是重臣,右枢知道这时候不是废话,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否则,下一次,帝王就不会让这种没担当的人再参与这种军国大计了,于是当先说话:“臣以为,这第一种,第三种,北部失守的风险巨大,届时,西北两镇自然也保不住。这第二种,是放弃了西北防务,但是保住了军力,也最大程度上降低了北部的压力。因此,臣赞成第二种。”
“臣以为,以第二种情况,安北、岭西,两镇入关内是需要时日的。若是讨逆大都督府大军不去救援武右,而关西、禹南又不能正面对决,那么,武右在山铎的全力攻打之下,很可能会失守。”左枢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山铎要是趁讨逆大军不来,全力进攻,武右失守的可能性极大,这第二种策略,亦风险太大。
“可惜谍报系统至今存在问题,探不清山铎的真正实力,要不然还好谋划一些。”
“山铎这么做,就是要我们摸不清他的底细。”
这的确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决断,即便是以山铎如今展露出来的兵力,每一个策略都风险巨大,谁也扛不起这个失国的风险。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以第二种策略为主。先稳住局势,如果山铎猛攻武右,到时可令讨逆大军前去驰援,与关西道、禹南道围打神山部、涂陀部。同时令安北道、岭西道急行东下。”兵部刘尚书道。
新帝与众大臣想想,看起来这个法子最佳,除此之外,更无他法,作战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火速送给了范禛。
范禛接到公文,深觉如此最好,于是战略命令被火速的送往各个军镇。
令刺史曾经以为涂陀部南下,很可能会遭遇棘浦县,但涂陀部竟然没有,而是避开了关西,经河内,与神山部汇合一处,直奔武右而去,若是武右被攻下,关西就等于是吃到了嘴里的肉了!
他现在收到了关西节度使的指令,命令只保留部分留守城池的兵力,其余均需于一日内到达关西节度使驻跸之所汇合,他不敢怠慢,这是军事指令,迟到了是要杀头的。
他命折冲都尉火速出发前往,自己则亲自指挥留守兵士镇守,同时在百姓中招募守城壮士。
这时候,他无限想念起这数年太平的日子,和拥有三千战马,六百壮勇的许桃,关键时刻,说不得要让他来助一臂之力。他写了一封公文,立即送往棘浦县,让其做好准备。
棘浦县衙内。
“三斗,战备军如何啦?”许桃问道。
“所有战备军现在都处于临战状态,随时准备迎战。”伍三斗道。
“关西节度使现在已经南下了。”陈奇泰道。
“朝廷调令安北道入关西道,岭西道入武右道,显然是放弃了西北,全力保关西、武右。按照这种态势,这应该是准备长期对峙的策略。既是长期对峙,讨逆大都督大军就不会轻动,应会继续镇守平章,兼顾武右与江南。”
“而今关西节度使南下,去救援武右,应是与禹南袭扰,争取时间,等待安北、岭西援兵,防止武右被叛军攻下,”
“武右现在已经开打了。一旦拿下武右,关西就完了!”樊天罡道:“朝廷现在是死保武右!”
“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山铎一定要去攻打武右,虽说武右拿下来后,北方基本就归了山铎,但前提是拿下?”
“你们看现在的形势,山铎还没拿下武右,各镇就已驰援,山铎同时对付数镇重兵,而并没有派涂陀部袭扰关西。”
“你们难道不觉得山铎的目标会是江南道吗?因为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先拿下最容易打的,然后一个个瓦解敌军。”伍三斗指了指地行军图道。
“山铎到底有多少兵力,这七年过去,只怕谁都不知道。他若拿出与几个军镇相抗衡的兵力,猛攻武右,到时候讨逆大都督府大军焉得不动?讨逆大军一动,平章节度卫戍新都又不能轻动,那么便剩下江南一颗孤树了。”
“若此时有一支数倍江南道兵力的大军突袭,众军镇驰援不及,必被拿下。”
“届时,新都直接暴露在山铎面前,讨逆大军必将移师据守。”
“就会只剩下关西、武右、禹南三军镇与其叛军对垒,若那时安北道、岭西道援兵还未道,胜算较低啊!”伍三斗道。
许桃三人对着行军图细细思索,伍三斗说的颇有道理,但是又很难完全确定。
“想必朝堂之上,也有这种看法,但目前情势,其必认定现在这种策略最佳。”
“等等看,我想很快就会出结果,现在山铎肯定比谁都着急!”伍三斗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武右失守后,关西将何去何从?”许桃忽然道。
“这个可真是个大问题!”陈奇泰严肃的道。
果然,叛军对武右攻势凶猛,急于拿下武右,这更加速了关西道、禹南道的行军速度。眼见武右有失守的风险,讨逆大都督府移师西进。
江南节度使元伯瓒刚刚接到了军令,讨逆大军已前往武右,预计叛军很可能会进攻江南道,令其坚壁清野,巩固城防,万不可贪功出城。
元伯瓒立时安排完了布防,现在的江南道,已经彻底成了孤城。向东是海,向北是叛军冕雷部,向西是平章,就算江南失陷,平章也是不会来援的,向南是司广,那边有防范南边诸外寇的军务,且军力较少,就算来驰援也没什么大用。
现在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他十二分的专注于防务,并不是他多爱这个隆帝国,他爱的是他这个江南的兵,爱的是他这个江南的物产丰盈。
江南道,他就是皇帝,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他的国土,他很爱自己的国土。国土,有谁会不爱呢?特别是像这锦绣江南之地,乃是隆帝国的重要粮食供给之地。现今的隆帝国,除却关西、武右、临东、河内的小麦,禹南的大米,就是他这江南了,六大大米粮产地,尤以江南产量为第一!
江南好,江南也有他元伯瓒!
大批的粮食都已经集中到了城内,大量的人口也已经开始转移,新征集了许多壮丁协助城防。
江南多雨,水塘遍地,并不利于马队驰骋,这主城外同样如此,布满了水沟池塘,里面种着水稻,养着鱼虾,这都是上天赐给江南百姓和他元伯瓒的上佳礼物。同时,这主城当然因此无法列战阵,行战车,看你叛军来了如何攻城。
现在非常时期,他命令收紧了关防,防止叛军混入城内,当然,混入一些只怕难免,但是也没什么,相比于城池上的十万大军,这区区的虾兵蟹将,不足为虑!
稳妥起见,他还是命令地方里长,挨家挨户的盘查。
这就应该万无一失了,元伯瓒很是满意!
元伯瓒在他那特别宽大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这里面挂满了历史上那些传奇人物的画与字,摆满了价值连城的珍贵古物。甚至有一套经书,这是一位大经师亲笔所书,其昔年向西而行求取真经,注定要千古留名。
他翻过这些经书,然后再也没有翻过一次,按照经书里讲的,他现在大概是这一世合当如此,若是不做点好事,下一世说不好成了城外池塘里的虾兵蟹将。对此,他有过一阵的忧虑,下一世他还想来这江南欣赏烟雨朦胧。于是,他开始尝试做个好官,推行一些有利于百姓的政策,当然,同时,他对自己的爱好是放不下手的,这个书房里的好东西越积越多,都是别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