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吴城依旧是那么燥热,更是在这燥热中充斥着蒙蒙的水汽,肖远甩了一把脸上的汗,抓着衣襟连连抖动,想要往里面灌点风。不知道是出汗太多还是太过潮湿,总感觉衣服湿哒哒的。
肖远看着暮色渐渐降临,这平江路上游客更是渐渐多了一些,只不过多是在河对岸的商业街,人影攒动在店铺的灯光下,今天的茶馆估计还是没什么生意。
看着那些或欢喜或忧愁的面庞,摇了摇头,“或许,这也是生活。”肖远生的不是特别帅,身材也不算高大,但是身上总有一种很奇异的气质,可能是平日里接触这些古玩字画比较多,染上了一些比较淡然的感觉。
“那不是生活,生活就应该像我这样。”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踏入了茶馆,自顾自的说道,那股浓郁的津市话让人觉得这话不是那么正经。肖远没有理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远处升起的霓虹。
“嘛呢?小小年纪大好时光,在这装嘛老学究?我看你也就是每天太闲了。”老人走到茶台边,大马金刀地往太师椅上一靠,拎起桌上的茶壶往杯中倒了一些。“哧~哈~吧唧吧唧”老人发出一连串喝茶的声音。
“茶不错,水凉了,赶紧再去烧点水来。”
肖远收回了目光,眨巴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回头看向老人,笑了笑说道:“老泼才,天天来我这蹭茶喝,要热水,自己倒去。”
“嘿!来劲是吧?我还真就不惯着你。”老人操着一口浓郁的津市话对着肖远瞪着眼,“爷今天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麻溜的,水倒上。”
听到这话,肖远眼前一亮,这个说着津市话的老头住在隔壁三条街的破瓦房,虽然不知底细,经常来他这里蹭茶喝,但也是个妙人,总会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让肖远开眼。
肖远,23岁,曾经是沪上一个的大少爷,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一些名人字画,玉石古董。但是父母被生意伙伴坑害,死于一场意外中,家族生意更是急转直下,在无法对抗的情况下,他失去了东山再起的念头,拿着自己剩下的一些存款来到了吴城,开了一间小茶馆,每日喝喝茶,看看晚霞,日子倒也不错。
直到有一天,这个老人进了茶馆,无名无姓,每次肖远问他时,总是被他打着哈哈圆了过去。但是偶尔也能从他手上看到两三样新奇的老物件,极大的满足了肖远的小爱好。
“得嘞,您说加多少就多少。”一瞬间,两人的位置就发生了变化,肖远谄媚地笑着,给老人倒上热水,只是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总觉得不那么情愿。
“哎哎哎,咋个意思?水倒这么满,赶爷走啊?”
“这不是怕您渴了,多倒些喝吗。”
“信你个鬼话,茶壶放下我自己倒,拿去吧,看完还我。”说着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柱形的东西,直接扔到肖远手上。他正要细看,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随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帅哥跑了进来。
“远哥,远哥!”进门就喊着肖远。
“后面有人追杀你?坐下慢慢说。”肖远看了小帅哥一眼,眉眼笑眯眯的从茶台上又拿起一个茶杯,从老人手中一把夺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那青年面前。
“差不多吧,今天我被沈炀青给抓了。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有你的地址,今天喊了几个人把我绑了,逼着我说出你的下落。”那青年不敢看肖远,眼神中有些躲闪,小心翼翼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小青年名叫齐康,是肖远曾经关系最近的一个小兄弟,也是沪上一家大企业的公子哥。
“所以呢?她现在知道我在这了?”肖远有点好笑,真想不通这齐康是怎么想的,多大点事,至于害怕成这样吗,这么急匆匆地从沪上跑过来。
“还不知道,不过我说了我先来征求你的意见,她才放我走的,路上我害怕她跟踪,还绕了好几圈才敢过来。远哥,你知道我最怕痒了,她找来好几个小姐妹一起挠我痒痒。我忍不住。虽然她哥哥是害你们家的元凶,但是她当初并不知情,更是因为这件事跟家里闹得特别僵。”齐康看见肖远的眼睛眯了眯,好像没有生气,然后继续说道:“这两年,她一直在托人打探你的下落,光是盯我就盯了半年多。要不,你见她一面?”
是啊,就像他说的那样,就算是沈炀青哥哥做的,她当时并不知情,自己也没必要折磨她。
“可以,明天你带她来吧。两年了,也该死心了。”肖远眼神有些复杂,轻轻说道,只不过后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齐康笑了笑,帅气的脸上绽开笑容,“好嘞,远哥,那我赶快回去通知她。走了。”
“喝完茶再走吧。”
齐康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就走了。肖远看着被齐康抿了一口的茶,摇了摇头。
而那个老人就坐在旁边,也不看也不听,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
肖远看看老人,又看看那快要见底的茶,往日到了这会,几乎就是老人该喊饿的时候了,于是对他说道:“饿了吧?等着,我去做饭。”说完就往茶馆楼梯后面钻。
那老人倒出茶壶中仅剩的最后一点水,也没有再续,呆呆的看着茶杯,眼神好像散发着一股凄凉感,又或许是错觉。一声菜下锅的刺啦声惊醒了他,他回过神来,一口饮尽杯中茶,对着楼梯处喊到:“饭不吃了,东西你先玩,回头再还我。”
肖远连忙擦擦手从厨房钻了出来,看着那老人离开的背影,笑了笑,“这老头,不是每次来都蹭饭吗?”
老人回头看了看茶馆的招牌“一茗轩”,又看了一眼茶馆茶台上放的那个圆柱形物体,轻轻地说了句:“再见了,老伙计。”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只是肖远没有看到,老人离开的背影越来越挺拔,那斑驳的白发也慢慢全部变成黑色。
下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夜晚,肖远收拾着茶台上的茶具,一边收拾一边想着明天要来的那个女人,他曾经的女友,沈炀青。
对肖远来说,自那件事后,对沈炀青的感情就变得异常复杂,如果问他心中恨不恨,他当然恨,可是要问他爱不爱,他也爱。复杂的情感交织,让他始终再逃避,没有办法面对她,也没有办法去面对父母的灵位。
想到这,肖远燃起三支香,插进了楼梯旁边那紫檀神台上的两幅遗照前。袅袅檀香烟弥漫在空气中,这两年来他发了太多次呆,他早已不是当年风光无限的沪上远公子了,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有时这样一坐就是一天。茶壶中的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其实也没喝两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远抬头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顺手拿起茶台上的那个圆柱形物体,就上了二楼。
肖远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东西,通体乌黑,有点犀角的样子,但又不是,似玉非玉,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整个柱形物体上面满是浮雕,是一副图,是在讲什么故事吗?浮雕上面一个满身盛装雍容华贵的女人手中拿的不正是自己手中的这个东西吗,难道这个东西大有来头?
正在思索中,突然,肖远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立马翻身下床,只听“轰~”的一声,随后便是一阵热浪袭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面前满是灰尘弥漫,接着恢复过来的意识就感觉到小腿处腿传来钻心的疼。房子塌了,那一声巨大的声音好像是被炸塌的,小腿被钢筋刺穿了,身上压着的好像是楼板,那巨大的重量死死压着肖远的身体,无法动弹,肋骨好像也断了,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都变得迷糊起来。
扬尘在空气中弥漫着,肖远的手里依旧死死捏着那个圆柱形物体,接着,他听到了一阵踩踏碎石的声音,一道黑影穿过弥漫的灰尘,出现在肖远面前,借着那淡淡的月光和街角传来的微弱灯光,肖远眯着眼睛看去,只见那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贯穿到眼睛下方,右边脸是一圈不知道什么造成的伤痕,整张脸异常狰狞恐怖,他手中捏着一把手枪,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冷可怖。
那人蹲下身,一脚踩在压在肖远身上的石墙上,整个身子前倾,脸凑近肖远玩味的笑着:“你以为你在这里老板不知道吗?要不是看你还算老实,现在你居然还敢见小姐,你是什么身份?小姐下个月就要和蒋家少爷订婚了,老板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让我来送你上路陪你那死鬼爸妈。”
肖远这个时候好像已经失去了憎恨的能力,他的视线从那个男人脸上移开,看向高悬在半空中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好像格外的明亮啊,肖远脸上露出一种解脱般的轻松,他只是在想着,蒋昊阳好像也不错,性格温和,挺好。
“砰~”刺耳尖锐的枪声响起,配合刚刚的爆炸声,瞬间让周围不少居民楼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不少人都从家中的窗户上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这房屋群中看不真切。
那刀疤脸直起身子,从上而下俯身看着眉心中弹的肖远,撇了撇嘴,露出一丝冷笑,拿起手中的电话拨了出去,随后应了声是,低头瞥向肖远那轻松解脱的眼神,心中不满,拿起自己口袋中的手帕擦了擦手,直接扔在了肖远脸上。“死就死了,还装什么?”
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人影一闪,很快就消失在了院落之间。却没有看见,肖远手中紧紧捏着的柱状物体散发出翠绿色的光芒,配合着天空上渐渐变成红色的月亮,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初秋夜晚的凉风浮动,吹开了盖在肖远脸上的手帕,落在了平江路的河里,又渐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