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人,深入骨髓,贯穿了他动荡的半生,轻轻剜一刀,疼的要疯。
暖阁密闭,又是夜晚,所有的光亮都来自那些毫无感情的灵器与阵法。
谢温酒觉得自己的力气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几段话里被抽干三分。愤怒吗?无可否认是有的。他的家园因她遭受无妄之灾,,怎么可能不怒呢?一颗心像是被他自己撕成了两半,那一半又不停的在心里替她辩解着——“那不是她直接干的,那是她的旧部干的”。
可又有区别吗?他心里天人交战,身心俱疲,却也并不能妨碍他一贯的聪敏与敏感。他整个人绷得很紧:
“桑衣,你要去哪里?”
桑衣道:“现在还是要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谢温酒并不放过她:“现在是多久?”
这人太熟悉她了,看得太清楚,这几句话已经让他本能的意识到了一些不甚明晰的可怖未来。
“庆典之前,你和闲尊去了缝隙。你想要回去是不是?”
桑衣轻笑。
“封桑衣,看着我!如果你只是想要回去一趟,那你这交代遗嘱一样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失态,着实不该。若是外人见了,怕是要偷笑,笑他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都不复存在。不知道是不是眼尾那两抹勾红的原因,谢温酒的眼睛似乎被映的洇红了。
封桑衣却是懂的。
封桑衣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扶在他的肩上,诚恳道:“我需要一个人,在我之后接下我的薪火,延续域外存留的文明。”
谢温酒冷笑:“怎么,你那一直和我吹的宝贝封三呢?你不是说他是你天生的传承者,能完美修习所知的所有功法?找我做什么?”
桑衣道:“可现在,我突然发觉封重恐怕……不行。”
“为什么又不行了?”
桑衣对此只能保持苦笑,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有苦说不出。
要她怎么说呢?说封重可能和她一样来自外界,可能是还未觉醒的那个大人物?
桑衣道:“温酒,我一生杀伐惯了,到现在,所剩的一点温柔都在域外上。域外动荡因我而起,我不能让它毁在我这样一个罪人身上。”
她絮絮叨叨,半晌停顿了一下,才又找了个勉强形象的比喻:
“那道缝隙是我当年遗留的隐患,虽然现在勉强补上,却依旧脆弱。它就像是两个紧挨在一起的软球,一边有了裂隙,那一边便不断流淌挤压过来。它的边缘已经很薄了,很有可能被那一边直接撑破。你能想象那会发生什么吗?温酒,我得去阻止它的扩张。”
谢温酒缓缓道:“封桑衣,我知道你厉害,可你也说过,当年你也只能勉强撕开它一道缝隙。现在想要去阻止了,你用什么阻止?命吗?”
“封桑衣,这是我能见到你的最后一面吗?”
“如果顺利,不是。”
那就是有可能是了。谢温酒面无表情的想。
相识将近十万年,了解并不是单方面的。谢温酒虽然板着一张脸,却已经是同意了。
大概封桑衣是个天生不会顺着人情绪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少有的柔软:
“缝隙超出你们能力的地方我已经都清除掉了,也放了不少东西进去。现在它是一个真正的秘境了。我事先答应了域外各方共探缝你|隙,凤娑不懂交际,你替我带着他们转一圈拿点东西。”桑衣把一把手掌大小“钥匙”放在他的掌心里,柔声道:“我进去后,会在那里筑一道‘门’,在外人眼中它就是宝物取尽,无力支撑后自然闭合了。我把它留给你。”
域外向来自圈地界,到那时也不过是一块只有观赏作用的死域。有人觉得有趣划为己用无可厚非。谢温酒的实力真真切切在那里摆着,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找这份死。
谢温酒没有看它,却握得死紧。
那是一个弯曲的长棍,像是某种祭祀用的祝器,却小了许多倍。
这大概是那边的东西,他从上面感受不到一丝力量的波动。
桑衣就一直那样笑着。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朦朦胧胧。
某种东西像是香炉中细细的烟雾一样,飘散而出,并不顾及主人的意志,柔软而让人无法拒绝的占据了全部的思绪。
谢温酒道:“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