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凌晨,还是有点冷的,孟凡不由得搓了搓手臂,迎着从河边吹过来的凉风,他走过了稻田,回到大路上,这个地方已经能看到村口的那盏路灯了。
看来已经来电了,孟凡呵出一口气,马上就变成了一团白色的雾气,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昏黄的路灯,照亮了直径十来米远的范围,把泥土路照的仿佛磨了皮一样,要不是上边坑坑洼洼的,还有些大大小小的石头,看上去还像水泥路。
孟凡走到路灯下,想起了昨晚上的经历,他掏出裤兜里的核桃,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又把核桃放了回去。
“呀呀呀呀呀。”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接着又是男人的骂声。
“天都快亮了,还瘫床上做甚,娃儿尿床了,还不起开!”女人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像是叫醒村民的闹钟一样,陆陆续续都亮起了灯。
孟凡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隐隐发白了,要是被人看到大早上的在街上游荡免不了被问话一番,更何况他身上还沾了很多血迹。
多年没有回来,这地方还是老样子,由于很多地方都长一个样子,孟凡都差点走错,比起长大后的经历,他小时候在这些地方的经历都显得太过轻松,以至于孟凡都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好在十多分钟之后,孟凡在一颗大榕树下站住了脚步,再往前不过百米就是他家的大门了,此刻天微微亮了,他还能看到门口的梁上悬挂着的两个黑白的灯笼,在风中摇摆,垂着的那些丝线,混着脱落的糊灯笼的纸,耷拉在灯笼上,一摇一晃的,仿佛晾晒的头一般。
这时候孟老婆子不可能起床,孟凡心里十分的清楚,但是这并不代表孟老婆子睡得像死猪一样,他知道孟老婆子睡眠很浅,一有什么动静她都能听见,何况是推门那么响的动静。
更何况,他孟凡根本就没有打算从正门进去。
孟凡看准了自家的围墙,估计好距离之后,他先是往前边走了几步,然后就小跑起来,在一处石板前纵身一跃,妥妥的跳了一定的高度,随即脚下动作不停,又是踩住了那石头人的脑袋,突然脚下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但此刻身在半空,他也没办法做出判断,于是干脆手搭着围墙上方,腰身一甩,就站在了围墙上面。
这三米左右的围墙,孟凡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稳住身形了,孟凡这才转头看了看之前站立过的那个石头人,他立在围墙的阴影了,天也黑,孟凡没看出来什么异样,多半是上边长了青苔,踩上去才会有柔软的感觉吧。
站在自家的围墙上,孟凡往院子里看了去,空空荡荡,木盆子那些就放在角落里,缓缓的还能听见水声?
他其实也没有这么早的起来过,所以并不知道孟老婆子有忘关水龙头的习惯。
当时水费不要钱,又是靠近一条大河,所以水倒不是什么稀缺资源,就是一天到晚的放着也不心疼。
干脆去厨房烧水洗个热水澡。
孟凡打定主意之后,估摸着墙的高度,地面又是坚硬的,直接跳下去可能会出事情。
院子里的树距离墙面不是太远,但偏偏就让人够不住,孟凡只得用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双手挂在墙上,缩短与地面的距离,然后再跳下去。
从有了想法到做出行动其实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孟凡依着自己的想法那是轻松的落到了院子里。
此时天蒙蒙亮,院子里的树遮住了光,下边一大片阴影,在孟凡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房间门口那里亮堂些。
他自认是没有发出别的声响,所以也就悄悄的摸索着到了院子中间,准备去厨房的位置,厨房本就是没有门,进出倒是很方便。
只是孟凡刚从大树旁边经过的时候,却察觉到一股视线从他之前待过的那面墙的墙脚处传来。
他只顾着看房门的动静,却没怎么留意身后的动静,又兴许因为这是自己家,所以没有那么大戒心,但那股视线是怎么回事。
孟凡相信自己的直觉准没有错,于是转头一看,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就在那角落里,就像他昨晚睡着睡着发现柴堆旁的人影一样,莫非又是一条大蛇?它还有同类?并且跟自己回了家?
想到这一茬,孟凡就突然有点慌了,他一路回来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什么的,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跟上来了。
就在孟凡想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孟凡?”
孟凡应声回头,正看到孟老婆子一身浅灰色的圆领盘扣短衫,配上一条束口灯笼裤,衣服外边还披着一条毯子,因为开着灯,所以孟凡看的很清楚。
“你小子去哪鬼混了,整晚不在家,怎么,还学会翻墙了?”孟老婆子从屋檐下走到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老妈…”孟凡看着还在灯光下的孟老婆子,心中多年的酸楚竟然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不用酝酿那情绪,眼泪竟是在眼眶中打转。
“终于又看到你了。”孟凡憋住眼泪,走上前去,一把将跟他差不多高的孟老婆子抱在怀里,“老妈……”
然而温馨的一幕还没坚持个一分钟,几乎是孟凡抱住孟老婆子的一瞬间,孟老婆子就一只手把孟凡推开了。
“好臭!”
孟老婆子嫌弃的用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还嫌弃的扇了扇风,“你昨天是不是滚进了粪坑?啊!臭小子你是不是欠揍!”
说着,孟老婆子就抄起地上的扫把,抬起手就朝孟凡打了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孟凡觉得无比亲切,直到孟老婆子一下打到他的屁股上,痛的他一个激灵。
“老妈,我可是你亲儿子,打轻点不行?屁股都打肿了!”孟凡一边在院子里躲着,一边说着久违的话,“你儿子我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你还是这么暴力!”
“小兔崽子又在说什么浑话!你说说昨晚上掉粪坑了是不是没脸回来,啊?怎么天亮了就敢回来了?!”孟老婆子一边追一边在后边骂,“你这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孟凡以前是跑不过孟老婆子的,不过现在嘛,知道了很多技巧,也有了预判能力,所以孟凡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挨打了,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大树跑了好几圈,孟凡一点都不累的样子,反倒是孟老婆子累的气喘吁吁。
“臭小子长本事了,跑这么溜,呼呼…等着,给老娘等着…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看着孟老婆子那累坏了的样子,孟凡心里不由得一紧,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扫把。
“老妈,我错了,对不起。”
不仅是眼前的这件事,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孟凡就化作了这三个字,很多事情都要经历了之后才会明白,当初做的是对是错,孟凡觉得是自己错了。
孟老婆子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一脸疑惑,这娃儿不是掉粪坑把自己熏坏了吧。
“拿来,”孟老婆子一把夺走了扫把,“知道错了就好,不过该打还是要打!”
于是孟凡实打实的又被打了屁股,打的他嗷嗷叫,最后他被孟老婆子限制在院子里,不洗干净不准进屋。
于是,烧洗澡水找衣服这些事自然还是落在了孟老婆子身上,孟凡就是想帮也很无奈。
将孟凡打发到澡堂去了之后,天已经亮了,孟老婆子一只手拿着一个馒头,一只手端着一个掉瓷的搪瓷水杯,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孟凡跳下来的位置。
“什么时候他会翻墙了?”孟老婆子啃了一口馒头,又看了看那堵墙,摇摇头走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