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顾自往前走,却看不到自己选择无视的角落,那意味深长的邪魅一笑。
解离日后的那段岁月,一个血涤污浊的时代,一个生灵涂炭,黑暗长存的时代。
希望、和平、安宁······诸多人类心念之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碎成了齑粉。绝望与疯狂充斥于废土之上,摧残人类最后的理智,欲图吹熄昔日繁华文明最后的火种。
过去的一切,同风远去,消散于崩坏的世界。陪伴他的,只有自以为的麻木不仁和最后的执着。被世人拥戴为救世主的他,疲累不已。
……
解离日后,仅余的最后时光
易主的捷斯维要塞
……
滴答,滴答……
体温如沙漏计时般逐步流失,但还不足以致命。呼吸跟随着变得沉重。
几个小时前,他为了“人类文明的存亡”只身来到她辛勤打造的宫殿——可以说他是抱着誓死而归的勇气漠然而来:这世间已无他物值得自己牵挂。
现在,血,从腹部的伤口细流而下,染在自己的下身衣物上。他已能闻到,在潮湿空气中躁动弥漫的细微血腥味,他觉得自己离死亡真正近了一步——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又惊又怕。
倒像是昔日作为人的本能反应。
滴答,滴答……
形同滴水的声音在他的耳里空灵回响,转瞬即逝。手中的弯刀依旧紧握,他感觉那只手有点僵痛。但比起她带给自己的甜头,倒也无关紧要了。
至少,现在的自己已开始体验失血过多的症状了。她的身影,周遭的一切也不知何时模糊起来。
她来了。他本能抬起自己的弯刀挡在那道寒光之前,像是一头发狂的野牛撞在自己的身上,全身的骨头一阵抖擞,这强大的冲力让自己躺倒在地。脑袋磕在地上的一刻,困倦的灵魂一激灵,她带着悲怜意味的笑容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扭捏着想起身,她的剑尖悬在他的鼻梁骨前,后者停止了行动,肺依旧在向他表达空气的渴望,他的反射弧本能的行动着。
“我真不忍心啊,凯。”她托着下巴看着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目睹几道可见的伤口正缓慢的进行自我愈合。“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
他干咳两声,喉咙里的铁腥味愈发浓郁,“跟你比起来,珞,我还没达到你所谓的极限。远远没有。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放弃你所谓的升华,选择投降。”
她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面,那口动弹不得的血涨了上来,他一口唾掉,胸口的沉闷感略微减轻了一点。她依然是先前的那种微笑,踮起那只脚尖碾着他随时可能碎掉的几根肋骨。如果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那里面还镶进一颗弹片。
“说得真好听,凯。”珞将这个本可以任其宰割的人一脚踢开,后者滚出去几米远。“至少跟你们人类比起来,我有着无限的潜力,还有无限的寿命。纵使你——最成功的BLEX宿主,有着常人没有的力量,你也终究只是具肉体凡胎,总有那么一天要和死神相见。就好比现在,我大可以决定你是死是活。你身上的BLEX已经成为了跟你一样的废品。”
“等我把你的服务器砸成废铁,搅碎你那聪明的大脑,或许你就可以学会闭嘴。”那一脚可不简单,他呻吟着,尝试着站起来。
头上的乌云依然密布,几道跃动的闪光穿过其中的缝隙射进他的视网膜,随后是一声巨响,像是无名之人吹响了集结号。先锋部队随后赶来——无数雨点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向下俯冲,试图驱走这个废土的混沌。
“好大的口气。”珞咯咯地笑着。“你还指望你的朋友能找到什么吗——在我的空中要塞上?你连自保都成难事,还把渺茫的希望压在别人身上?这可不是你,那个勇谋兼在的你哪里去了?”
“已经死了不是吗?”他的手按在腹部的伤口上,机灵的鲜血找着缝隙往外钻,染红可以染色的一切。晕眩感开始袭来,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走会使自己丧命的晕眩。“早在那个你毁灭的时代。我本来已经死了,早该是具白骨埋在以前。”
自登上这座要塞起,他就没指望他们的行踪不会被发现,意图不会被看穿。在自诩为主之人的心里,把一切窥破,再将敌人的幻梦击碎的干脆,让他们备受煎熬,是在取悦,是极致的享受。不过,至少自己要在这里拖住她,拖到胜券在握的那一刻——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放到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主动权,被主逼上了绝路。可他们是赶鸭子上架,别无选择。哪怕是痴心妄想的白日梦,也得全力去做。
“但命运选择了你。如今我也选择了你。只是你一意孤行,选择同神站在一起反抗我。人类文明在祂眼里微不足道,祂一个意念便有千万焦土诞生,祂以杀戮为生,以灭绝作乐,这个宇宙祂根本不在乎死活——而你们却要跟祂一样将自己的星球葬送出去!你们在与神为伍!”她的剑悬在了他的脖子前。
“不。我谁都不会站,也不会选择任何一方,我没打算做彼此的对立,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在珞没做出进一步行动前,他思考着对策,“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很好。”她的身子似乎在他的眼中变得黯淡了,“还跟以前一样固执。我们本可以携手共进新时代,”她高抬手臂对着后面的那座运作中的信号塔欢叫起来,“我们可以走向升华,朝向同神一样的存在,站在顶尖血刃糜烂的神。可你选择放弃了。”
“真令人失望啊——”她的声音开始绵长起来。“我们本可一同在苍穹之上俯瞰众生啊——”
她动了,那把剑寒光一现,犹如离弦之箭刺向他的气管,战斗本能趋势着自己侧身闪开,手里的弯刀将剑挑开。他俯下身子冲向珞,躲开几道迅疾的挥砍,刀刃向其胸口划出完美的半弧。后者毫发无损,依旧是那种笑容,只是这次多了一点杀意。那把刀正被她徒手抓着。
“我警告过你的,凯。每一次,我都在告诉你别顽抗到底,可你——像只孤狼,孤高桀骜。在我看清这世界的本质后,我便清楚知道自己终究会走上这条路,无人理解已经在我的计算结果之中了。”
他松开了那只抓着弯刀的手,后退避开直击自己脑勺的攻击,随后带动着开始沉重的身体,躲闪着她的追击,找准机会锁住她的双臂,一脚踢开。在珞还在惯性后退的瞬间,他抢回自己的刀刺进她的心脏。
她将他甩开,连同那把刀——没有预想中的血迹,只是抽出少许黑色的颗粒,然后被风吹走,消逝于两人的视线中。那心脏处的伤口高速愈合,不带一点痕迹。
他爬起来,站稳住身,两人不约而同没有再出手,都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他的眼里,勇猛无畏;她的眼里,清冷疏离。
“你忘了,你杀不死我。你也没机会杀死我。这就是区别于低等的你们的可贵之处。”珞撕去了那副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主的傲慢。“反倒是我,能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轻易撕碎你!”
他大笑,身上多了执掌王权之人的霸道:“会的,马上就会。在这个世界死去之前,我会带着你一起陪葬。同你的玩具,你的见鬼信仰一起。”
他再度发起冲锋,与自己的刀化作一道利刃冲向珞。
“我本就是个死人。不过还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说实话,神什么的,跟你的信仰一样,都是带血的谎言。”
珞咧起了嘴角,顺滑的长发被风托起,曼美的脸庞杀意渐起。
一道闪电在二人之间划过,他们头上的黑帘被劈开了一道裂隙。接着,这个世界似是拿出了全身的气力,发出不甘的怒号——又像是在祈愿能卑微的活下去,让自己看到主死去的那一刻。
现在,命运也好,时间也罢,在他们宿命的对决中,一切事物都变得缥缈起来。只有两道影子,在要塞之上激烈碰撞,在黑色的深渊中一决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