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二点整,喀什北10公里恰克马克河南岸。
深夜的喀什河岸边很有凉意,惨白的月亮挂在半空,照得河两岸发出清冷冷的光,岸边都是碎石沙土,两侧立着高约三十多米的岩石峭壁,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显得高大又阴沉。四下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有。忽见一辆丰田越野车由东面顺河岸慢慢驶,来开到峭壁边停住,从车上走下三个全身黑衣的人,三人踩着岸边的碎石来到一处地方站下,同举强光手电向头顶的峭壁上照去。
只见峭壁上并排开凿有三个方形洞窟,离地面足有二十多米高,洞窟就像三只大嘴,在月光照耀下更显怪异。下面的黑衣人正在纳闷如何登上去时,忽然中间那个洞口似乎有影子晃动,然后又软软的扔下一根绳梯来。
三黑衣人其中之一来到绳梯下,伸手拽拽看是否结实,然后蹬上绳梯抓牢,刚要奋力向上爬,那绳梯却自动向上升起来,离地越来越高,黑衣人紧紧抓住绳梯,生怕一不小心再掉下去。不多时就升到了洞口,从洞里伸出两只手把黑衣人拉了上来。
黑衣人站稳后想往前迈几步,好离洞口远一点,可面前有两人堵得严严实实。黑衣人回头看了看背后就是高高的峭壁,脚下有点发软,用维吾尔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想把我给挤下去吗?”
对面有人也用维语说:“你的老板在哪里?”
黑衣人说:“他在下面,我们来了三个人,老板要最后一个上来。”
对面那人笑了:“不愧是北山羊,真够狡猾的,好了,你先在这等着,我再拉你的同伴上来。”说完侧身让出一个过道,黑衣人走进几步等候。两人又用同样方法将剩下两黑衣人缒上。最后上来的黑衣人身材高大,光头方脸,下巴留着几络山羊胡。
对面那人笑着道:“一看就知道你就是北山羊!”
北山羊颇有不悦之色:“少废话,快带我去见乌迪力,这是什么鬼地方!”两人听这人口气甚大,更不敢怠慢,五人一起往洞里走去。洞里很黑,只在墙角放置一盏马灯,钻进一个小门来到里洞,这里也有一盏马灯,另外依稀可见一张石床摆在地上。
那人对北山羊说:“你的手下盘羊今天下午已经和我碰过头了,现在他没有来,但想必他应该告诉了你找到乌迪力的方法,请吧?”
北山羊哈哈大笑:“乌迪力比我还要狡猾,到现在还敢怀疑!”说完上前来到石床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石床上当当敲了三长三短,接着又重复一次。
北山羊将石块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忽然听得石床内似乎有动静,随即响起低沉的岩石移动声,那石床居然向侧面滑开,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五人先后沿台阶走下去,拐了个弯后是个小石室,推开墙上一扇木门,里面豁然开朗,灯光明亮,墙角放着几盏由微型发电机供电的照明灯。墙边立着个两米多高的石佛龛,离墙约有半米距离,里面挂着一张绘有麦加朝圣图的彩色布画。佛龛边的墙上钉着一排钉子,挂着几把AK47自动步枪,旁边摆着方桌,桌后面一字排开坐着四个人,全都是高鼻深目,身穿深色长袍,腰带上都别着手枪,桌对面另有几把椅子。
桌边一人用塔吉克语问了句话,那两个手下也用塔吉克语回答,随后退出石室,关上木门。
发话那人指着桌对面的椅子示意来客请坐,又倒了三杯奶茶。北山羊用维吾尔语问道:“哪个是乌迪力?”
其中一个较年轻的人用不太纯正的维吾尔语说:“我就是乌迪力,很高兴终于见到北山羊,这两位是谁?”
北山羊道:“这是我的两个得力手下:麝鼠和石貂。”
两人稍稍躬身道:“阿萨拉姆依利库姆。”
乌迪力也躬身道:“依萨拉姆。”
随后对北山羊说:“你这两位手下看眼神似乎有点紧张,而脸上却没有表情,看来是你平时训练有素。”
北山羊打了个哈哈,说:“乌迪力,你的维吾尔语说的不太好啊!”
乌迪力道:“汉语我也会说,但我讨厌汉人,所以平时很少讲汉语。”
北山羊用左脚勾过一把椅子把双腿搭在上面,伸手向怀内掏去。对面四人的右手不约而同的摸向腰间,只见北山羊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拿出一只雪茄烟用打火机点着,吐了个烟圈问:“你们也来一根试试?很棒的雪茄。”
乌迪力笑了:“都说北山羊最喜欢正宗的古巴雪茄,看来真是没错,只是我信仰安拉,不会吸烟。”
“怎么?你这是在说我了。”北山羊眉毛一扬,“我这个人没有信仰,除了钱以外。好了,废话少说,我想先看看东西在哪,值不值得我付出的钱。”
乌迪力道:“你的钱又在哪?好像没带上来。”
北山羊笑了:“我的车停在外面河岸边,钱就在车里。你以为我会傻到带钱上来?”
乌迪力低笑几声:“他们汉人有句话,叫不见兔子不撒鹰,看来你也是。”向旁边那人一使眼色,那人站起来走出木门离开。
北山羊心中纳闷:那木门通向小石室,刚才似乎没看到那小石室另有门窗,难道乌迪力把这么重要的文物藏在外头而不是深处?于是笑着说:“你不是把东西放在洞外,挂在石壁上了吧,哈哈哈!”乌迪力笑着却不答话。几分钟之后那人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方盒放在桌上,自己退后几步,远远站在北山羊等三人的背后。
乌迪力问他:“外面没什么动静吧?”那人答道:“没事,他们俩就靠在洞口两边守着。”
北山羊拿起红木方盒打开,顿时金光耀目,里面放着一个纯金打造的圆盘,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和奇异图案。
看着北山羊的面部表情,乌迪力和另外两人眉头微皱、嘴唇紧闭,显然心中也很紧张。北山羊看了足有十几分钟,抬起头说:“看来今天是白费力气了,老鼠和貂,咱们回家吧!”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他身后那取木盒的人下意识右手摸枪,跨上一步。乌迪力急忙问:“北山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山羊哈哈大笑:“这个东西,就要我付出五百万美元?真是天大的笑话!”
乌迪力霍地站起来:“这价格是你自己出的,怎么又反悔了?”
北山羊把眼一瞪:“那时候我没有看到东西,乌迪力,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天上的月亮,能看见却抓不到手里,再说清楚点,这东西在我看就是一块金锭,只能按重量算钱。”
乌迪力脸上涨红,情绪有点激动:“北山羊,这金盘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西安从大收藏家林之洋老宅中弄出来的,为此我还杀了三个人。我冒这么大风险,肯定不会只拿到一块金锭,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北山羊摇摇头:“不用了,这东西我兴趣不大,或者等我考虑一下,过些天再给你消息。”说完转身就走。
乌迪力脸上罩了层杀气,冲对面那取木盒的人一扬眉毛,那人拔出手枪对准三人。北山羊连忙站住:“乌迪力,你想干什么?”左右的麝鼠和石貂伸手入怀,乌迪力旁边那两人迅速从墙上摘下两把AK47步枪对准他们。
乌迪力脸上带着虚伪的笑道:“北山羊,为了你出的价钱,耽误了我和不少买家合作的机会,所以今天你最好还是付钱成交,要不然,我可没办法向我这么多兄弟交待,他们还等着钱和我去沙特阿拉伯享福呢!”
“这算是威胁了?”北山羊慢慢吸了口雪茄,似乎毫不害怕。
乌迪力说:“就算是吧,但你放心,只要你付钱我就不会杀你们,因为我知道在西亚你有很多手下,我也不想得罪你,快去告诉你的人把钱送上来!”
北山羊见形势不利,只好说:“好吧,我去告诉我的人,把装钱的箱子缒上来!”
那取木盒的人先缴了三人怀里的手枪,逼着石貂出门去取钱,余下三人看着北山羊和麝鼠。北山羊仍然抽着雪茄:“乌迪力,这个世界上敢威胁我北山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不希望你也是。”乌迪力假装听不见。
乌迪力的手下用枪顶着石貂的后腰,两人出屋拐到小石室,再顺台阶上去走到外洞,墙角的马灯似乎比刚才还暗,那手下用塔吉克语嘟囔着:“谁把这马灯弄的这么暗,可能是煤油快用光了。”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看到洞口左右各靠着一人,那人大声说了几句话,可两人并未回答,却都蹲下朝洞外张望着什么。
这人很是疑惑,走到洞口用塔吉克语说:“外面那辆车没什么动静。”
左面蹲着那人回头嘿嘿一笑,用汉语说道:“下辈子学点汉语吧!”那人大惊,还没回过神来,就觉身后微有风声,右肋发凉,一柄冰凉的刀从肋骨之间刺进肺里,他疼得刚要大叫,肺内的血泡倒灌入气管,还没出声就软软倒下。
后面捅刀那人连忙扶住,慢慢放在地上,石貂擦了擦脸上的汗,用汉语小声说:“可吓死我了,查拉潘,那两个把门的呢?”
捅刀那人正是查拉潘,他嘿嘿一笑:“塞到石床后面去了!”
石貂问:“怎么干掉的?”
查拉潘说:“我和史京在下面同时用狙击枪干掉的。”
另外那人正是史京,他说:“唐寻,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石貂正是唐寻假扮的,他心脏跳得都快出来了,说道:“乌迪力他们翻脸了,三个文物走私贩正用枪指着黄教授和罗斯·科尔逼我们把钱送上来,非要把文物卖给北山羊不可。”查拉潘扔下绳梯冲洞外一扬手,下面有人把一只皮箱系在绳梯缒上来。
唐寻拿着皮箱说:“该换你进去了,我现在全身都是冷汗。”
查拉潘对史京说:“你看我们俩戴的面具一样吗?”
史京笑着说:“放心吧,你们俩就像是双胞胎,王桓那老头还真有一手,哈哈!”
唐寻简要告诉查拉潘屋里的人员情况、室内摆设,查拉潘接过唐寻手中的皮箱:“让姜武也上来!”史京打手势让姜武顺绳梯爬上来,三人跟在查拉潘身后顺石阶下去,唐寻先弄灭小石室里的马灯,三人拔枪在手隐蔽到墙角,查拉潘拎着皮箱推木门进入。
进来后他先迅速看了下屋里的情况,见对方共有三人,两人手持AK47自动步枪,中间那人则捧着一只红木盒子,右手持枪。查拉潘在GSG9特种部队服役多年,执行过许多次打入敌内部营救人质的任务,短短十几秒钟,就已在脑中构想好了行动方案。他怕乌迪力见少了个人起疑心,于是快步将皮箱放在桌上打开,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对方。
皮箱里装满了一摞摞的百元面额美金。乌迪力和另外两人看到这么多美元,顿时从眼睛里放出狼一样的绿光。
他们在石洞里躲了好几个月,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为的就是这么一箱子花花绿绿的“美刀”,乌迪力稳了稳情绪,让两名手下盯紧对方,自己走到皮箱前检查钱的真伪,那两人平端AK47,眼睛却不时的瞟向皮箱。
查拉潘悄悄冲黄世鹏和罗斯·科尔使了个眼色,三人互相交换眼神。突然乌迪力把钱摔在桌上,大声道:“这钱是假的,你敢骗我!”
黄世鹏假装十分惊愕:“什么假的?我说乌迪力,你又想跟我耍什么花样?我北山羊手底下从没有过假钱!”
乌迪力用手枪指着黄世鹏:“北山羊,你太让我失望了,别怪我不讲情面!”
忽然黄世鹏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万分,身体渐渐倒在地上。乌迪力心中纳闷,说:“你要干什么?”
旁边的罗斯·科尔连忙弯腰俯身去查看,说道:“老板,你心脏病又犯了吗?”乌迪力心想,怎么没听说这家伙有心脏病?那两个拿AK47的人也互视纳闷。
罗斯·科尔冲着乌迪力他们大叫:“快拿硝酸甘油来,快点,要不他就死了!”
三个文物走私贩听得一头雾水,乌迪力笑道:“我这里哪有什么硝酸甘油?死就死了吧,让我节省一颗子弹!”那两人脸上也带着笑。
就在这时,查拉潘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悄悄握着双枪,突然举枪开火。两只92式手枪共同击发,枪速基本与自动步枪差不多,那两个持AK47的走私贩子猝不及防,胸口连中数枪,打得两人身体乱扭,临死时手中AK47连连击发,哒哒哒哒!枪口喷出长长的火舌,毫无章法的子弹都打在石室顶棚上,碎屑乱飞。
乌迪力大惊,立刻俯身闪躲,同时向查拉潘开枪射击,查拉潘向右躲闪,同时双枪不停的开火,压得乌迪力根本无暇还击,他左手抓过金属轴筒,身形急向佛龛后面闪去,随手摘下墙上挂着的AK47步枪钻进那张绘有朝圣图的布画里,原来佛龛后面又是个暗门,外面用布画挡着。
黄世鹏一骨碌从地上爬进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大声道:“快追,别让他跑了,快!”这时躲在外面的史京、姜武和唐寻也冲了进来,同查拉潘也钻进布画里追去。
查拉潘冲进去后怕对方守株待兔打个正着,立刻使了个就地侧扑,果然乌迪力用AK47一个点射,如果查拉潘往前直冲刚好打个对穿。查拉潘横身在地双枪还击,压住乌迪力的火力,同时后面史京三人也追上来,乌迪力无心恋战,转头就跑。
这佛龛后面是个人工开凿的通道,左拐右弯不知通向何处,唐寻手握着枪跟在最后,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边跑边想:刚才乌迪力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从西安从大收藏家林之洋的老宅中弄出来’,怎么又和林之洋有关系?难道又和上次的魏立山一样,有人抢了他家什么文物不成?他妈的,又让我跟来干这种差事!我这算是替警方出力,还是黑吃黑共同犯罪?
查拉潘和史京跑在最前面,两人动作之快超出姜武一大截,紧紧跟住乌迪力的影子,乌迪力几次想回头开枪,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这通道是渐渐向下开凿的,追了不到五六分钟,忽然冷气扑面,史京冲在最前面,只见两个穿黑袍的走私贩手持AK47就要向他开火,可史京的动作显然更快一步,他左手闪电般从皮带拔出手枪,砰砰砰几枪打得对方仰面栽倒。
大家出了洞口才发现,原来这通道从二十多米高的三仙洞一直打通到外面,耳边边来摩托车发动机狂嘶的声音,查拉潘急道:“乌迪力骑摩托车跑了,怎么办?”
史京嘬口打了几声唿哨,不一会儿丰田越野车从河岸开来,四人连忙钻进车里,曼丽和法瑞尔都在,查拉潘叫道:“快追,乌迪力开摩托车逃跑了!”
曼丽连忙告诉法瑞尔,法瑞尔一踩油门,顺河岸直追过去。
那乌迪力显然早有后路,又熟悉地形,摩托车连车灯都不打,一个劲地绕路狂奔,只想甩掉后面的汽车。可今晚刚巧是满月,皎洁的月光洒在恰克马克河岸上,史京又是从小练功,眼神和耳音极好,他探头在窗外边听动静边为法瑞尔指路,曼丽在旁边翻译给他。
查拉潘伸手费力地从脸上撕下一层人脸形薄膜,边撕边道:“这东西太难受了,捂得脸上很热!”
旁边的史京说:“老板不是说了任务没结束之前不许撕吗?”
查拉潘说:“身份都暴露了还怕什么?一会儿就冲上去杀个干净!”
唐寻也摸了摸脸上的薄膜,心中疑惑万分,几次欲开口问曼丽,却又咽了回去,心想:等抓到乌迪力之后,我再好好问她!
前面的乌迪力驾摩托车一路向西南飞奔,路面坎坷不平,汽车又是高速行驶,饶是法瑞尔驾驶技术高超,也有好几次差点颠翻,而乌迪力的摩托车显然是越野型的,在这种路面下渐渐显示出优势来,把汽车越甩越远。
曼丽急得够呛,叫道:“快开枪,打死这个混蛋!”姜武和查拉潘两人操起95式突击步枪,探身出车窗用瞄准镜向乌迪力频频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