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
唐纪柔纵情于山水之间中,在她原本生活的年代中她少有时间踏足郊外,终日里泡在鉴定室中与那些字画为伍,美好的景色也多半只能从画中见到。
初秋的傍晚,温度骤然转凉,唐纪柔没想到大秦国地区的温度竟然如此凉爽,她裹紧了柳苏州披在自己肩上的这件单薄的披风,然而还是杯水车薪,她搓了搓自己的臂膀,依靠摩擦取热,似乎没那么冷了,但这只是暂时的。
“你稍忍耐一下,这山下有很多农户,待会到山下的时候帮你讨要一件衣服。”柳苏州面露关切,可仍是不敢仔细瞧她。
越过他的肩头,唐纪柔看到山下像棋盘一样排列有序的村庄,农户家中的烟囱正缓缓冒着白色的炊烟,现在正是做饭的时候,唐纪柔听着肚子里咕咕咕的声音,无法控制的肠鸣音,声音似乎有些大,惹来了柳苏州的注意,他忽然停住脚,把唐纪柔吓了一跳。任凭她再大大咧咧,可在男生面前,唐纪柔还是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柳苏州这样的美男子面前···她用披风将自己紧紧裹住,试图隐匿住自己的肠鸣音。
“肚子饿了吧!待会下山,我请你吃索饼。”柳苏州慷慨道,眸上笼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温柔。
山间小路虽然不算难走,但唐纪柔穿越来时穿的是凉鞋,凉爽是有了,时尚也有了,可唯独不适合长途跋涉,才走了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唐纪柔的脚后跟已经有些浮肿,脚趾已经起泡了,行走起来已是非常艰难。
柳苏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倏忽停下,背对着她做了一个半蹲的姿势,侧颜看向唐极其寻求她的意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背你下山,你的鞋子确实不太方便。”
唐纪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青草划出细小伤口的双脚,上面还粘附着灰尘,的确是不忍直视。不过,柳苏州也确实全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有些民族民风开放,在男子面前赤足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大秦国这样的封建国家就不一样了,在男子面前赤足可是犯了一个很大的忌讳···他背对着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名节着想,唐纪柔觉得柳苏州本人的性格和历史上的记载不太一样。
望着柳苏州高峻宽厚的背影,她突然心里有些暖,又有点酸,这感觉她也说不上来。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唐纪柔扭伤了脚,是一个男同学背着她去医务室的,在去医务室的途中那个男生忽然向她表白,不久之后他成了她的男友,也就是如今的前男友不过真正让她感到酸涩的不是她回忆起和前男友短暂而甜蜜的时光,而是她不止一次的希望父亲能够背背自己,也许正因为这份感觉,她才会和前男友交往,柳苏州的举止让她开始怀念这种感觉了。
“上来吧,别逞强了。”柳苏州温声催促,像哄孩子。
唐纪柔缓缓上前,将身子轻轻放在柳苏州的后背上,身体相触的一瞬间,两人皆是一颤,唐纪柔见柳苏州颤抖了一下,双颊一红,坦言道:“我是不是很沉,吓着你了?”
柳苏州侧脸,轻声笑道:“没有,并不沉。我只是没有站稳而已。”方才的触碰让柳苏州心神一晃,隔着衣料他感觉到一片柔软和温暖,于是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唐纪柔肚子咕咕咕叫的一幕,她的窘迫很是可爱,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很不尊重人啊!”唐纪柔在柳苏州背上不安分的动着,他到底在笑什么啊,好女不过百,她的体重从未超过九十九公斤,这都是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吃的欲望才取得的“丰硕成果”。
“不是,只是觉得你窘迫的样子很有趣。”柳苏州有些懊悔自己说出了实话,这话有失分寸,男女有别,况且两人又是初次见面,于是话只说到这里,柳苏州不敢再往下言语了。
唐纪柔听他所言,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嘴角勾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不过柳苏州是看不到的。
为了尽快到达山下,柳苏州刻意加快了脚程,唐纪柔在他背上一颠一颠的,下意识的搂紧了他的脖颈。
这两人身上的温度,一冷一热,唐纪柔的衣服湿漉漉而且是凉冰冰的,而柳苏州就不同了,他很热,已是汗流浃背,但这种热之中还夹杂着些许不同,他似乎有了欲望。
柳苏州以最近的速度到达了山下,唐纪柔也轻巧地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背上的温软瞬间抽离,柳苏州心里莫名一空,转头回望了她一眼,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村中帮你讨要一件衣服,这匕首留给你防身。”他从靴筒中取出一把小刀,又怕她嫌弃,于是在衣服上仔细蹭了几下之后方才递给她,“等我回来。”
“嗯。”唐纪柔接过匕首,在柳苏州走后,她便站立在一处芦苇丛中等他,以免被旁人看到,他大小也是一个亭长,若是被旁人看到难免会有蜚短流长,这个时代唾沫星子足以淹死一个人的。
唐纪柔臭美,临溪而照,看到柳苏州系在自己脖子上的布条,就像是一楼那户老奶奶养的宠物狗,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这手艺也真是没谁了,丑兮兮的。唐纪柔将缠绕在颈上的布条取下,又轻轻弹去香蒲的末子,伤口似乎愈合了一些,疼痛也减轻了不少,看来这香蒲确有功效,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唐纪柔!唐纪柔!”芦苇丛外传来柳苏州的声音,听来很是急切。
“在这里,我在这里。”唐纪柔匆匆跑出,芦苇的穗子轻轻一碰,如雪花般四下飞舞,清脆的声音,激起这空旷地区一连串的回音,落日余晖洒在她飘散在空中的长发上,宛若点缀着数千青丝的碎金,眼中的光晶莹夺目。柳苏州心生异样,眼前这女子似曾相识。
“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乱跑什么?”急切中隐隐有着一丝责怪,可在看到她衣服和头发上都是芦苇的穗子后忍不住噗嗤一笑,她这副样子就像是在丛中打滚的小狗,可爱又狼狈。
唐纪柔气他总是这样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用手胡乱拍去自己发间的芦苇穗子,解释道:“我还不是为你考虑,你大小也是一个亭长,若是有人说三道四,影响了你的官声,多不好。”唐纪柔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合适,可她又不知自己怎么冒出这样一句话。
“那我还得多谢你了。”柳苏州拿话呛她。
唐纪柔未懂,一边用手充当梳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回他:“这是自然。”
眼前还是有团白花花的东西,柳苏州提醒她:“你眼睫毛上还有芦苇穗子,鼻尖也有。”
按他所讲,唐纪柔往鼻尖处看了一下,却不小心对成了斗鸡眼,柳苏州看不下去了,拂袖一挥,睫毛处和鼻尖上的芦苇穗子飞落于风中。
“感觉你身手还不赖啊。”唐纪柔看着他像施了法术一般的袖子。
“等会再跟你说这个问题,先把衣服和鞋子换上了。”柳苏州将一个厚厚软软的包裹扔她怀里,包裹上还有女子淡淡地脂粉香。
唐纪柔再度躲进了芦苇丛中,打开包裹一看,是一件材质还算不错的齐胸襦裙,款式和颜色也和自己的年龄相符,难怪他去了这么久,看来是费了一番心思。
柳苏州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警惕的环视着四周,身后传来衣服的料子轻刮芦苇的声音,柳苏州心里一紧,微微动了几下脖颈,忽觉自己的想法并非君子所为,忙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柳苏州,你这是怎么了?”
食色性也,柳苏州应当明白,但在柳白氏的教导之下,他更多地是克制自己的欲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
“我好了。”唐纪柔在柳苏州面前站定,裸露出白皙的脖颈,裙摆垂落在她纤细的足踝上,她原本就如出水芙蓉般清秀,如今换上了这身衣服,更显得别有一番风情,很是清媚,这是他从村长从他孙女手中取来的衣服,孙女虽然不情愿,但看在柳苏州所给银钱的份上还是把衣服给了他。柳苏州看得眼睛发愣,他的一举一动也落在唐纪柔的眼里,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迷醉。唐纪柔在华国时并未穿过这一类的传统服饰,如今换上显得有几分别扭,不过看到柳苏州惊叹的双眼时,对自己的姿色有了几分自信。
“好看吗?”她转了一个圈,声音清脆,像山间的清泉。
“好看。”柳苏州以最快的速度说完这二字,“赶紧跟上来,我带你去医馆。”
唐纪柔哦了一声,不过还是很听话的跟在柳苏州的身后,她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换了一双比较轻便的鞋子,走起路来果然轻便了许多。到达山下时,天已经黑了。好在医馆并没有关门,准确的说,应该是看到有顾客光临时掌柜便将门打开了。
他故作聪明的看了两人一眼,一男一女,女子还是松散着发髻,看来又是一个珠胎暗结的主儿,于是慢悠悠地从柜台上取来了一包药,咧着一口大黄牙,悄声道:“这是给你们的,上等的红花。”
唐纪柔一脸懵,狐疑的看着柳苏州,“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柳苏州脸色一变,知道这郎中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为了避免唐纪柔尴尬,便抢言道:“是让你看外伤和内伤。”
郎中也尴尬的笑着,刚要澄清这个尴尬局面不过在看到柳苏州眼中的凌厉和他手中这把沉甸甸的佩剑时立马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刚要号脉时柳苏州取来了自己的汗巾搭放在唐纪柔嫩白的手腕上,唐纪柔未想太多,拿过帕子仔细看了看,“这手工不错,是你母亲做的,还是你妹妹做的。”
“这是用来号脉的。”柳苏州又将帕子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取下,不需要帕子,这样号脉才准。”唐纪柔将帕子递给了柳苏州,这两人似乎杠上了,柳苏州执意不肯让郎中这样号脉。
“你干什么啊,人家给我看病呢!”唐纪柔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起身。
“唐纪柔,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柳苏州见她大声和自己说话,于是也豁了出去。
“男女授受不亲?那刚才在山上的时候你搂我干嘛,你还抱我了呢!”
“我那是为了你好,我怕你有事,你当时都晕倒了,我看着能不着急吗?”
两人越说越激动,谁也没有要做出让步的意思。郎中坐下瞧着这出热闹,这两人说来说去都围绕着方才在山上发生的事情,于是心中好奇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香艳的一幕?
争执许久,柳苏州做出了让步,担心唐纪柔因为大动肝火再晕倒,于是将帕子放回袖中。
郎中号了半天的脉,迟迟未下定论,他看了一眼这二人的神色,一个怒气冲冲,一个焦急上火。再说着姑娘的脉搏,雄厚有力,压根没病,但是没有定论的话,或许这二人会觉得自己医术不够高明,保不齐还会影响自己今后的生意,“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肝火旺盛了一些。”
“你确定她没病吗?”柳苏州不放心,但他的表达引起了唐纪柔的误会。
“你很希望我有病吗?”
这两人再一次扛上了,好男不和女斗,柳苏州耐着性子解释:“方才在山上我为你号脉的时候发现你脉搏不稳,我担心你有心悸之症才带你来医馆的。”
唐纪柔怒气渐消,心想应该是穿越时空造成生命体征不稳,“我没有心悸之症,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郎中见两人都不开口了,于是起身小心询问道:“敢问两位,方才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苏州和唐纪柔默契相视,见这郎中眼含春光,还不怀好意的笑着便知道他一定是想歪了,当即异口同声呵斥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