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唐纪柔都没有睡好觉,为了不让柳苏州担心,唐纪柔用鸡蛋不停地在眼周滚来滚去。
柳苏州见她不愿明说,于是便想法设法逗她开心,这一日他骑马前来,决心带她出去兜风,兴许几圈下来,唐纪柔便将烦恼忘得一干二净了。
“上马。”他话音刚落,也不等她反应,便翻身上马,将她半抱半推拉了上去。她轻呼一声,为了平衡重心,唐纪柔双手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还在他身后扮了一个鬼脸。
“你倒是轻车熟路啊。”调笑之言一出,环紧他腰身的双臂赌气放下,却又被他一把拉了回去。晃荡马背上,她胸间的心跳声愈发强烈。
“你流氓。”唐纪柔挣扎,鞋尖无意中提到了马腹,马儿得到了指令,向前缓缓走去。马背上两人猝不及防,身子齐齐地向后一扬起,柳苏州的背再一次触碰到了她的柔软,唐纪柔面颊通红,在柳苏州的后背上连捶数下,“你就是故意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以你我之间的关系,碰一下又如何,你迟早是我的人,板上钉钉的事实。”言语间,已经有了王者的风范。唐纪柔在心里将柳苏州一阵数落,什么临时起意,摆明了是早有预谋,想当皇帝,瞧瞧这说话的架势。
“你怎么不说话,这骕骦可是我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借来的,只有一天。”
“骕骦?跨下之马竟然是骕骦?!”唐纪柔难以置信,这么名贵的宝马,如今便在自己的胯下。·
“柳大哥,我想下来看看。”唐纪柔已经急不可耐,《左传》云:唐成公有两骕骦马。一云骕骦,马色如霜纨。
柳苏州先行下马,侧身看向唐纪柔,眼睛幽深,“你叫我什么?柳大哥?”这个称呼令他不满,她还是不愿改口,叫他一声苏州。
“你不搀扶我,那我就自己下来。”唐纪柔赌气,翻身下马。
“你这人真没意思,叫我一声苏州会怎么样。”柳苏州虽不悦,但也并未放在心上,他伸手去拉缰绳,马儿轻轻嘶鸣一声,将身子偏向唐纪柔,又拿自己的头部去蹭她的臂膀,“雄性动物果真都是一样,总是在貌美的女子面前落了下风,这落了下风也就罢了,偏偏还处理不落好,我忙前忙后为某些人做了许多,结果呢,还不如一匹马呢!有些人的注意力啊全都被一匹马吸引了。”柳苏州这话说得酸溜溜的,而且完全是说给唐纪柔听得。
唐纪柔称呼他为柳大哥,倒并非因为旁的原因,因为他年长于自己,而且唐纪柔有些恋兄情结,她觉得这样的称呼再好不过,“什么有些人,你直接说我不就好了吗?以后啊,我不管你叫柳大哥了,直接叫你柳苏州,这下你满意了。”唐纪柔夺过他手里的缰绳,牵着马向草丛中走去。被她惊扰地蝇蝶飞的满天都是,“好多虫子。”
柳苏州追上她,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绣着字的香囊,“喏,给你的。”
唐纪柔觉得有趣,“只听说过女子送男子荷包或者香囊,怎么到你这里完全反着来了?”
柳苏州拿到了她的话柄,“哟?你也知道反过来了?你什么时候也能送我一个香囊或者荷包,让我能够随身携带?”
唐纪柔低头不语,“你是不是在怪我为你付出的少啊?”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可别多想。”柳苏州慌忙安慰她。
“我才没有。”唐纪柔狡黠一笑,抢过他手里的香囊放在手里把玩,“不过,你若是也想要一个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全听你的意思。”柳苏州慷慨,唐纪柔能在他身边,他已知足。
“柳苏州,有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够从正面回答我。”
“什么问题?”柳苏州有些紧张,唯恐她会出些刁钻古怪的问题给自己。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又是这个问题,让柳苏州难以回答,就这么喜欢上了,哪里有那么些为什么···于是他站在原地,拘谨地冲她笑着,“快点说,别废话,这个问题,我今天必须要知道。”
恋爱中的女子多半不讲理,“我不管,我就要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纪柔,我真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你的,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很喜欢你了。”柳苏州对天发誓。
“你应该说,唐纪柔,我就是喜欢你的貌美如花啊!”唐纪柔做出了一个太阳花的笑脸。
柳苏州被她打败,看来洞巴族人的恋爱方式他真应该好好学学。
远处传来的嘶鸣声,两人才意识到由于疏忽,马儿已向林子深处走去。这骕骦马虽已被驯服,但仍具野性,若是这里之景激发了它对自然的回归之心可就遭了。
柳苏州松开了唐纪柔的手,追了许久方才追上这匹骕骦。
眼下,金乌西沉,金光笼罩大地,有风吹来,黄草飘荡,芦苇穗子漫天都是,眼前一片波澜壮阔。
“这样真好,陪你一起看日出,再看日落,每天都有你的陪伴。”柳苏州深情道。
唐纪柔心里一苦,但仍抬头向柳苏州抱以微笑。经历柳白氏砒霜一事之后,唐纪柔成长了不少,这让她觉得有时候成长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就比如现在,她已经懂得如何把苦放在心里,然后笑着去面对,“我也喜欢,我更喜欢与你一起欣赏星空。”
“会的,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柳苏州向往道。
唐纪柔从他怀里抽离,懒洋洋起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将眼中的泪水遮盖,“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去画画。唐纪柔拍了拍粘在衣裙上的杂草和泥土。
“画什么?”柳苏州举目温柔地看向唐纪柔,她长长地发丝微扬在自己眼前。柳苏州伸手去摸,却扑了一个空。
唐纪柔随口一答,“灞桥风雪图。”
“灞桥?哪个灞桥,可是长安城的灞桥?”依稀记得,长安城内的灞桥最是有名。
“对啊,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就是灞桥风雪图,长安城的灞桥,据说那是他家先祖定情之处。”如今唐纪柔撒谎已是十分得心应手,她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谎话连篇的,而且她都并未细想,谎言自然而然从她口中溜了出来,就像泉水自然流向低处一般,不管她能否回到现代,《灞桥风雪图》总是要完成的。
柳苏州带着唐纪柔将马儿还给马夫。此时,天色已晚,长街上的小贩已经陆陆续续摆摊做生意。
行至拐角时,唐纪柔看到有一个馄饨摊,她蹙了蹙秀丽的眉尖,遥想起初和柳苏州在这里走时,他执意要请自己吃馄饨,可是却被自己拒绝了,有些事若是现在不去做,怕是以后再无机会了。
“我请你吃馄饨。”唐纪柔晃了晃自己的钱袋子,在刘掌柜的字画店她存下了不少的积蓄。
“要请也是我请你才对。”柳苏州执意这么做,“这次不单单要吃馄饨,还要吃索饼。”
唐纪柔心里一酸,由他去吧,也许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纪柔,你们洞巴族人都是怎么求婚的?”柳苏州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意思显而易见。
唐纪柔被问红了脸,自觉和柳苏州无果,但心里仍有期许,憧憬一下,聊以**也是好的,“我其实也不大清楚,但是看到族人多数都是在大街上表白的,手捧鲜花,摆心形的蜡烛阵,单膝跪地,当众求婚,但是吧···”未等唐纪柔说完,柳苏州便松开了她的手,唐纪柔觉得柳苏州像极了哈士奇,他应该叫“撒手没”,看得唐纪柔一阵莫名其妙。
“唐纪柔,你愿意嫁给我柳苏州吗?”他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戒指。
一声高呼之下,围观的人愈发多了,人群中响起了起哄声,唐纪柔被问住了,柳苏州整出这么的动静想来是早有准备,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让她如何是好?
“纪柔,嫁给我吧!”柳苏州牵起她的手,深情款款,他哪里知道唐纪柔的心思。
“好好好,我答应你了,赶紧起来吧!”她很快答应,恰有敷衍之意,而满心欢喜的柳苏州根本没有听出来。
又是一阵骚动,围观之人拍手称赞。唐纪柔面颊绯红,似乎还没有回过神,“你还真是现学现卖,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我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答应我就好,只要是你,晚些时候成婚也没有关系。”柳苏州心情大好,看到街上有新鲜出炉的甑糕,便主动前去为唐纪柔采买。
等候的时间唐纪柔忽然发现了街的尽头多了一家字画店,研究书画是唐纪柔最大的喜好,单是看看那些书画,心情便会转好。店里的生意有些冷清,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问津,角落和博古架上堆积着蜘网,屋内的有一股子潮湿的奇闻,柜台上的红漆已经脱落。柜后还站着一位老人,正用枯瘦满是褶皱的手指拨弄算盘,这人见店内有客来访,仍是不予问津。
若是换做别人的话,也许会因为这样的冷遇而转身离开,可唐纪柔并不在意,墙上高挂的一幅女子画像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女子穿着丁香色的长衫,正在树下抚琴,似乎是因为琴弦音波的作用,树上的花叶正簇簇飞落,飘散满天。
“这琴不错,应该是绿绮吧。”唐纪柔隐隐看到通体黑色的琴身上泛着幽绿,如有绿色的藤蔓缠绕在古琴之上。
“姑娘真是好眼力。”老者放下算盘,走至唐纪柔的面前,“老夫这里许久没有人光顾,姑娘还是头一个。”
她总算看清了这人的长相,想来已是百岁之龄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但精神头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空灵,这双眼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年轻人才对,不知为何,唐纪柔竟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小店简陋,还请姑娘多担待。”老者忽然从柜台上取来一杯碧丝丝,还在冒着热气的茶,“请慢用。”老者的目光忽然锁住唐纪柔,这感觉让她如临深渊,后腿处的肌肉不禁一抖,她发觉这双眼,幽深似海,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心事。
“姑娘是有心事了,不然也不会在看到我这双琉璃目时如此恐惧。”老者声音清幽,却让唐纪柔不寒而栗。
琉璃目她曾在古书上看到过,可以解释为一种超能力,就像是阴阳眼的人生来便能看到鬼魂。唐纪柔不想在这里停留,刚要离开时却发觉双腿像是被焊在了地上似的,无法动弹,她冲外面高喊着柳苏州的声音,无人应答,街上的那些行人像没听到似的接连从店门口走过,完全忽视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唐纪柔这才意识到这家店的不同寻常,似乎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姑娘不用害怕,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要给姑娘你一个小小的忠告,姑娘大限将至,若是按照老夫的嘱咐去做便可安然度过,若是当中出现了岔子的话···后果您也是知道的。”
“你胡说什么?”唐纪柔有些不敢相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姑娘是个读书人,更是一个明白人,想来应该这个道理。你那心上人姓柳,是这泗水亭的亭长。”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整个淇县的人都知道。”唐纪柔白他一眼。
老者温和一笑,递给唐纪柔一根红烛,上面写有她的生辰八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唐纪柔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她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我放你走,这根红烛你收好,需从酉时燃烧至子时,那你便可性命无忧,信不信随你。”老者将红烛放她手里,轻轻一推将她推出了门外,唐纪柔觉得莫名其妙,总是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
这一边,买完甑糕的柳苏州正在街上慌张寻她,见她无恙才终于安心,“你去了哪里?”
“去了那家字画店。”唐纪柔转身时惊讶发现那处字画店已经消失不见,看来那老者是因自己而来,于是改口,“嘿嘿给你开个玩笑,我就想跟你玩个捉迷藏,没想到你一直没有找来。”
“好了,赶紧走吧!这甑糕得趁热吃才行。”柳苏州拉起唐纪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手中的那根红烛。
街上的人很快散去,卖甑糕的小贩草草收摊回去。行至一处胡同时,他忽然停下,因为他发现了受到了反噬,瘫坐在地的姬山行,小贩自然是乔装打扮的姬照。
“叔公,您这又是何必的?人各有命,偷拿本命烛可是大罪,您如今这般难受,定是受那本命烛反噬,您真是太任意妄为了。”
姬山行苦笑,笑容愈显苍凉,那张并未被时光染上风霜的俊美面孔上多了几分湿意,“我不想看到她出事,能帮一次便是一次。等你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便能有所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