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气温虽有些清冷,但阳光明媚。唐纪柔刚打开屋门,便有阳光照射进来,暖意融融,她脸颊两侧的绒毛清晰可见,空气中有尘埃在漂浮。远处是逶迤不断的黛色山峦,天空湛蓝而高远,中原地区标准的大好天气。
昨晚方与像纪柔告假,今日要晚来一些,唐纪柔批准了。
她搬来了椅子,背对着太阳而坐,这是她的习惯,据说这样能够促进钙的吸收,每每见她如此,闺蜜毋蓁蓁便笑她又在晒自己的王八壳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毋蓁蓁说过,若是有一天唐纪柔发生意外,她一定会代替唐纪柔照顾好姥姥和妈妈。
“樊大叔,你怎么站在这里啊!”身后传来方与的声音,唐纪柔一回头正看到樊江海手里拿着胡萝卜就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唐纪柔猜测樊江海是不好意思进来。
“樊大哥,你是来给我送胡萝卜的吗?”唐纪柔给樊江海一个台阶下,不过,她确实想吃胡萝卜了。
“是,听苏州说你爱吃胡萝卜,我这里刚好有一些,都给你了。”樊江海将胡萝卜塞唐纪柔手里便匆匆离去。
站在原地的方与愣了好半天,“他这是怎么了?”
唐纪柔心知肚明,樊大哥真心关心自己,可又碍于柳苏州和外界的那些风言风语,因此才这样谨小慎微。
“他没怎么,你樊大叔忙着去卖猪肉呢!”唐纪柔轻描淡写,拉起小壮就往屋里走。
“老师,我今天中午想在你家吃饭,奶奶和我爹娘去隔壁村子吃酒席了,我不想去。”方与打开自己的书包,有几个成色的球状物露了出来。
“柿子吗?臭小子,想用柿子贿赂我,成,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吧,刚好你柳二叔也在,他前几天还说了要出几道题目考验一下你。”
“啊?会不会很难。”方与担心。
“你放心好了,不会很难,再说了,你可是我的学生,怕什么。”唐纪柔对自己很有自信。
“哈!说的也是。”方与掏出课本,让唐纪柔检查自己昨天的功课。
外面传来了一阵对话声,是张小英和柳芝州。
“芝州,你来了。”张小英的声音依旧热切,毫无半点虚伪做作。
柳芝州没有说话,唐纪柔听到了她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今天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热闹,可是芝州小姨为何不进来呢?”方与拉拉愣在原地唐纪柔,唐纪柔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复杂,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一颗聪慧敏锐的心,若说樊大叔是碍于男女有别这句话不好意思进来,那么身为同样身为女子的柳芝州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无颜相对,那么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是不是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我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喝酒,有时候奶奶斥责他,他也是这样不敢面对我奶奶。”
世上事,道理大致相通,唐纪柔抿唇一笑,笑得云淡风轻。
“唉,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当初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现在却成了仇人。”张小英迈步走来,长叹一口气,似乎在为这两人间的疏离感到惋惜,“女人,还是要有朋友的。”
“谁说的。”方与有了异议,“纪柔老师的家乡有一个梅妻鹤子的典故,诗人林逋隐居杭州孤山时,植梅养鹤,清高自适。有些事是要自己经历,自己体会方才明白,我想,芝州小姨定是做了什么惹纪柔老师不快的事情了,不然柳二叔也不会搬家,住在老师家对面。”
话音才落,方与便知是自己妄言了,这种事虽说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但绝不是经他一个七岁小童之口,“老师请责罚,是弟子妄言了。”
张小英并未说什么,反正两人的结合是迟早的事情,“我给你拿了一些玉米。”
“我今天真是有口福,樊大哥送的胡萝卜,方与送的柿子,还有小英姐送的玉米,真是谢谢你们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方与看向张小英,而张小英却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感伤些什么,唐纪柔很快便意识到是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小英,要不今天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了不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张小英将玉米放下后便赶紧离开。
方与悄悄跟在她身后,确定她走远之后才告诉了唐纪柔这样一件事,“老师,您有所不知,张婶娘喜欢樊大叔。”
“啊?”唐纪柔哑然失笑,他一个七岁的孩子竟然知道这么许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你傻,看不出事儿来。”方与给柿子去皮,“你以为张婶娘三天两头来你这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都是因为柳二叔和樊大叔是朋友。”
唐纪柔诧异,她和张小英相处也有一些时日了,从未发现过这一点,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太傻了?她没这么缺心眼啊!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经常盯着樊大叔看,有时候即便是不买肉也要去樊大叔的猪肉铺晃悠一圈才能心满意足,你再看看让方才的反应,摆明了是在吃醋,您这么聪明的人竟然没看出来。”这语气听来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之意。
唐纪柔见他低头,狼吞虎咽的吃着柿子时,心生一计,稍稍推了一下他的后颈,于是,柿子软腻腻的果肉都悉数糊在了他的脸上,连鼻孔处都是。
“老师,你真的是···无药可救。”
暮色四合,黑暗很快笼罩大地。夕阳西下,将张小英的身影拉的颀长,绯红的晚霞映在她的脸上,她见四下无人,矗立河边顾影自怜,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个年纪不算大也不算小,刚好合适,她还是有时间在余生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以她的姿色和为人,若是托媒婆为自己说上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倒也不是难事,只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人,是那屠夫樊江海,也不知他到底明不明白,可就算明白了那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流水无心。一片落叶像孤舟似的漂于水面,在她面前缓缓停下,顾影自怜,她觉得那落叶像是一个金摇叶,将她整个人瞬间点亮。
“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草丛中传来一抹尖锐的声音,张小英直起身子,循声而望,来人正是不久前和方与母亲起了争执的顾家大嫂。
张小英对她没有任何好感,抱起洗好的衣服转身就走,顾家大嫂追了上来,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小英啊!”她这样称呼自己,显然没有好事,张小英清楚得很,“我听说,樊江海和那狐媚子走得很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小英知道顾家大嫂口中的狐媚子正是唐纪柔,可她不能接话,纪柔是个好姑娘,自己虽然无法护她周全,但也不能落井下石,与别人同流合污,她加快了脚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家大嫂不会放过任何看好戏的机会,“妹子啊,我是怕你吃亏上当,你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跟,怎么萌和那狐媚子厮混在一起,那樊江海看到她,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八成是被人勾了魂魄,这女人还真是有本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倒是能让一群男人对她死心塌地,我要是有她一半的手腕就好了,我家那口子也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说罢,顾家大嫂装腔作势抹去眼泪。
张小英心里听得不舒服,但她相信唐纪柔绝非这样的女子,她狠狠甩了下袖子,兀自向山下走去。
“这样能行吗?张小英是个明白人,她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白眼,知道谁好谁坏。”
“那又如何?”草丛中走出来一位妇人,头发多数已白,双眼炯炯有神,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被抢走心上人的感觉不好受,女人之间无论关系再好,一旦牵扯到个人利益,也会变得有所不同,染了瑕疵。”
妇人的话句句在理。顾家大嫂笑道:“柳老夫人,这感觉就像是您经历过似的。”
柳白氏眼中寒芒一闪,像是在高空中俯视被自己圈中的猎物,顾家大嫂笑不出来了。
“这是你的报酬。”柳白氏扔给他一个钱袋子。
顾家大嫂接过钱袋子晃了晃,铜钱曾碰撞的声音让她感到一丝愉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工夫,为了这些钱也是值得的。
顾家大嫂的一番话多半已经起到了一些作用,张小英这几日很少出门,无意中见到唐纪柔时也总是假装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小英姐,我新做的润肤皂,你要不要来看看。”两人在街上刚好碰了一个照脸,唐纪柔热情喊着。
“不用了,我还有要忙呢!”张小英慌张离开,只留给唐纪柔一个匆匆离去地身影。
“看吧,我就说张婶娘是因为上次胡萝卜的事情生气呢,小心眼儿的女人,就你最实在。”
“方与,我有没有教过你背后莫要议论他人。”唐纪柔神色不快,尽管她知道方与是为了自己,“张婶娘是你长辈,今后不许了。”
“是,方与知道了。”方与扯了扯嘴角,明显不愿。
明后两日是唐纪柔的双休日,这也意味着方与可以休息两日,在家好好陪伴自己的奶奶。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相互关心,欧,可爱的蓝精灵~”小路上响起小童的歌声,奇怪的歌词和嘹亮的歌声引来路人的张望。
“你唱的都是什么啊,什么蓝精灵,是不是又是你纪柔老师教你的?”迎面走来了柳苏州,他和唐纪柔在一起许久,这歌他还是头一次听到。
“是啊,纪柔老师告诉我,她家乡有蓝精灵,白色的帽子,蓝色的皮肤,还会各种各样的魔法。”
“哎呀。”柳苏州咂嘴,“你长大之后肯定跟她一个德行,神神道道,满嘴跑路。”
“你胡说,我老师才不是那种满嘴跑路的人。”方与叉腰踮脚,可一样需要俯视高出他许多的柳苏州,身形颤颤巍巍的,柳苏州将他从地面上拎起来,“哎呀,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有一天一定会超越你的。”
“哟,口气不小,那我可等着这一天,等你的身高超过我···”柳苏州话没说完,便不再言语了,他一脸黑线的看着方与,“这招是不是纪柔教你的。”
“对啊,老师说你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头发。”方与嘿嘿一笑。
“臭小子,等我收拾完她,我再来收拾你。”柳苏州放下方与,落地的一瞬间他像泥鳅似的一下子跑远了。
方与挥动握在手中的柳苏州的骨笄,宣告自己的胜利。柳苏州拿他无奈,心爱之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行事风格自然像她,若要怪,只能怪自己防不胜防,幸好身后背着的画没有被他抢了去,不然的话便看不到出自自己之手的这幅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