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烈日高照。林荫道两旁高大的树木上此起彼伏的响着夏蝉不知疲惫的叫声。
一个黑色的物体从树上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唐纪柔的天灵盖上,“好痛。”原来是一个生命走到尽头的夏蝉,它透明的薄翼艰难的动了几下,似乎有千斤的重物阻碍了它对生命的热情讴歌,腹上六条细黑又长的腿微微动了一下,濒临死亡前的挣扎,无济于事。唐纪柔觉得自己的下场也会如这夏蝉一般,人家夏蝉的生命好歹还是有周期性的,可自己呢,直接被判了无期徒刑,不对,应该是死刑。唐纪柔感慨这蝉和自己同病相怜,于是捡起它的尸体放在了花丛里,她觉得这才是对一个生命最起码的尊重。
一个足球向唐纪柔的方向滚来,力道不减,唐纪柔伸出脚,足球在她脚下停住,由于惯性,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球终于停稳,顺着这足球滚动的轨迹,唐纪柔看到了绿茵场上自己的同班同学。
“纪柔,来跟我们一起踢球啊!”有几个男同学冲唐纪柔热情的招手,他们早早拿到了毕业证书,哪里知道唐纪柔如今的艰难局面。
唐纪柔无力解释,冲他们高举着自己手中的画筒。几个男同学面面相觑,耸了耸肩,待唐纪柔将足球还给他们之后便继续在绿茵场上继续挥汗如雨。
围观区忽然有一人站起了身,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绿茵场这几个奋力厮杀的球员身上,他的视线径直落在唐纪柔孤单又瘦小的背影上,这已经是她第五次去交毕业课题了,也不知道钱教授会不会大发慈悲通过了她的作业。
“柳教授,你下来跟我们一起踢球吧!”
“你们玩吧,我还有事。”柳教授婉拒了他们的好意,转身离开了操场。
从操场到钱教授所在的博曰楼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唐纪柔硬生生用了二十分钟。她本来是可以顺利拿到毕业证书的,但是钱教授额外给她布置了一个课题,让她修复自己花了一百万高价的《灞桥风雪图》,唐纪柔从未听说过这幅画,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它的历史记载,她觉得钱教授是因为自己撞破了他和年轻女教师的地下情所以才有意这样整蛊自己,让自己修复这个被火烧毁的《灞桥风雪图》,可她拿到鉴定室做过鉴定之后证明这确实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物,时间应该是在大秦国年间,也有可能是瀚海国的古物。这画修复起来确实有很大的困难,没有落款和题词。
唐纪柔抱着怀里的画筒在博曰楼清凉的走廊上忐忑不安的行走,希望可以顺利通过。
楼道里的温度明显低于室外,这都得益于博曰楼的北面和南面都分别种植着大量的爬山虎,满满一整墙,遮天蔽日,阻挡了盛夏的骄阳。爬山虎的叶子十分均匀,每当有风吹来时,无数绿叶如波涛一般层层翻滚。用院长的话来说,爬山虎会给大家带来清爽的感觉,而且还能吸收噪音,给同学们一个安心学习和工作的环境。没有人知道为何院长如此钟爱爬山虎,不过他忽略了两点,一,当严冬来临时这里的叶子会纷纷掉光,乍一看就像是人体的各种经络。二爬山虎的爪子会伸进缝隙中,去年的时候这个时候,博曰楼曾经坍塌过一角,幸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在即将到达战场的时候,唐纪柔忽然调转了方向,她抱着自己的作品坐在楼梯上,豆大的汗珠凝结在她鬓角的碎发上,如同雨珠依依不舍的挂在房檐下。四周静的发慌,她依稀可以听到自己胸骨下方的心跳。她已经脑补出了钱教授怒不可遏的样子。
“唐纪柔!作为考古系唯一的女生,你就是这样回馈老师对你的栽培,同学们对你的期许的吗?拿回去,重新修复!”
唐纪柔再次看着自己的修复过后的画,她对照着钱教授给自己的那副画,画了无数次。原画中的人物应该是一个穿着披风在雪地中行走的女子,每一次钱教授都说她画的很好,可唯独缺少画中人物的神采和风韵,这两人看起来毫无关系,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有很多次,唐纪柔都想反驳钱教授,能有什么感情···但她碍于毕业证书,只好将这些都默默地放在心里。内心挣扎许久之后,她还是抱着画走进了钱教授的办公室。当然,进去之前她还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架,希望满天神佛能够保佑自己顺利通过,因为她再也不想和钱教授打交道了,或许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处。
她到时,钱教授正拿着一把放大镜,他还在研究着有关瀚海国的历史,这是他即将开始的新课题,有关瀚海国的历史是唐纪柔的短板,她最擅长的是五代十国和两汉魏晋南北朝,用钱教授的话来说,唐纪柔就喜欢研究土匪丛生的年代···
唐纪柔看到了钱教授被放大镜瞬间放大的眼,吓得将画掉在了地上。钱教授没有说什么,遥控器的声音响了一下,空调里的凉风徐徐吹来,兴许是风的吹力有些大,月白色的窗帘一下子打在她的脸上,唐纪柔喉头猛然一紧,竟然脑补出钱教授想要杀自己灭口的一幕。她慌忙捂住自己的脖子。
“唐纪柔同学,你怎么了?”钱教授的眉毛凝成了八字的形状,眼神中似乎带着一股子嫌弃之意。
“没事没事。”唐纪柔慌忙摆手。
她将画递给了钱教授,可惜的是钱教授的神情还是和之前四次一样,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悠悠的放下了自己的镶有玉石的放大镜,对着唐纪柔一顿大发雷霆,“唐纪柔!你的画都是死的,一点生机都没有,拿回去重新修复,不然的话你别想毕业,回去好好翻阅瀚海国的史书,最近两个月,不许再来博曰楼!”这相当于给唐纪柔下了一道禁足令。
唐纪柔颤颤巍巍地接过画,耐心的等着钱教授继续往下说。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看书啊!”钱教授下了逐客令,恼怒自己教出来她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学生。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唐纪柔已经被钱教授训斥蒙了,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来,冲钱教授鞠了一躬,身子弯成了标准的九十度,黑色的直发几乎垂落在了脚面上。
从办公室出来后,唐纪柔便以见到鬼似的,百米冲刺的在走廊上狂奔,心想:难怪学长们都说钱教授的外号是鬼见愁,就他这么火爆的性格,别说鬼了,只怕阎王见了都害怕。
距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五百米的距离,唐纪柔一刻都不敢停歇,希望钱教授别再把自己叫回去,她会被吓的元神出窍。
跑至大楼南门口时,有两个和唐纪柔关系较好的同学刚想开口和她打招呼就被她撞开了,两人已经猜到她的作业绝对没有过关,而且钱教授一定对着唐纪柔大发雷霆。
“真是可怜,她怎么能分到钱教授那一组,我估计她的毕业证很难拿到,以钱教授的性格一定会延后她的毕业时间。”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同学说道。
“呸呸呸,别这么说,纪柔已经够可怜的了,你看看她整天忙的,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另外一个举着猿人头骨的男同学说道。
“也是,祈祷纪柔能够顺利毕业。”两人说完往楼道里走。
唐纪柔回到家中时才九点半,姥姥和妈妈出去买饭,只在唐纪柔的屋门的把手上留了一云朵形状的便利贴,贴在别处她是绝对看不到的。
她打开电脑,搜索着有关韩海国的记载,可有关《灞桥风雪图》的记载寥寥无几,少之又少,自己手中的这一副画看起来确实有些陌生。
唐纪柔在贴吧上发了一个帖子,对研究瀚海国历史有相同爱好的热心吧友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不妨去潘家园问问。
唐纪柔恍然,“对啊,潘家园文物市场,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总有见多识广的人知晓这幅画的来历。”
几经周转,唐纪柔终于到达了潘家园,此时已是中午十二点整。
烈日熏烤,唐纪柔有一种“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感觉。
饭点的人还是很多,她瘦小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灵活的穿梭着,就像是逆流而上的小鱼,她下决心一定要弄清楚《灞桥风雪图》,要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她的运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最起码没有人糊弄她有关这幅画的来历和记载,但唐纪柔还是一无所获,没人知道这副画的来历。
人群中,不断的有人向她投以好奇的目光。唐纪柔放慢了脚步,隐约听到身后有人自喊,“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请你等一下。”
唐纪柔忽然想起自己为了挡住钱教授的煞气,今天穿的就是一件红色的衣服。她停住脚,好奇的扭过头张望,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带着眼睛,身穿白大褂,发型与爱因斯坦极为相似的老年人冲自己振臂高呼。从面容上看这位长者应该有六十多岁了,但从他健步如飞的身姿和声若洪钟的声音来判断的话,他不过三十岁。唐纪柔在心中感叹,他平日里一定十分注重保养和锻炼。
“老先生,您是在叫我吗?”唐纪柔不太肯定,于是又问了一遍。。
“对。”老者气喘吁吁地,他在自己衣服兜里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上面有墨迹晕染开的痕迹。
出于礼貌,唐纪柔还是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纯手工设计,还画了一个二维码,她断定这个老头精神有些问题,自己接下来的说话一定要小心,而且要尽快抽身离开,这种人招惹不起。
“姑娘,我叫艾因斯坦,艾草的艾。我找你确实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你能不能把你的这幅画卖给我?多少钱都没有问题,只要你开口。”
唐纪柔再次愣住了,一来被他真诚的眼神惊住了,二来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画有朝一日竟然会这么值钱。
“老先生,这幅画是我自己画的,不值钱。”唐纪柔将画轴展开,老者看了一下,确定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没有撒谎。
唐纪柔准备告辞离开,可想了想,兴许这个老先生知道这幅画的来历,不如试一试,“老先生,您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吗?”
老者换了一副嘴脸,在一瞬间对这幅画失去了所有的兴趣,急忙摆手,矢口否认了此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转身跑进了人群之中,唐纪柔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她在潘家园的门口随便买了一张煎饼果子便坐车去了市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