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古代以来,晏然作为一个不喜交际、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后来又早早嫁了人,根本没交到什么手帕交。
非要较真起来,她在这个世界唯二的朋友,还真的是王氏和曹澄汐这两个亲戚。某种意义上,她回娘家,还真的不是图她那个左拥右抱的渣爹,而是王氏这个能说说知心话的后娘。
“他真的不愿意纳妾了?韩氏没说些什么?”王氏抱着晏几道,眼中流露出复杂而又纯然的欣喜,“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真的能做到,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盼不来的福气。你可要惜福,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万不能他对你一头热,你还是冷冷清清淡淡的,时日长了,他总会伤心,总会厌倦。”
她这话可算是掏心掏肺了。
晏然叹息,为自己那个渣爹深深愧疚,“那爹爹呢?近来如何?”
“他?”王氏冷笑了一声,“反正我嫁过来做续弦的,也不过是父兄的意思,本就没想过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大体上过得去也便行了。我这辈子遗憾也就遗憾在没有个贴心的女儿守在身边,夜里无趣时陪我说说话,打发打发辰光。”
晏然宽慰道:“母亲有两个聪明伶俐,活泼健壮的儿子,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我倒是觉得生女儿也没什么好,母亲知道么,我有天晚上做梦,自己把自己吓醒了。”
“哦?”
“我梦见富弼出使的时候,解佩夭折了,”晏然闷闷道,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噩梦,还是发生过的事实,“后来闻琴到了岁数,他爹就将她许配给一个三元及第,但是人品并不如何的状元,再后来闻琴也不在了,富弼竟然将小女儿又嫁给这个进士。那梦太真了,一想我就心口疼。”
王氏不再说话,仿佛是在想自己平生遭际,二八年华便嫁了晏殊这么个风韵犹存的糟老头,得了五六个便宜儿女,还险些二十岁便被人害死在深宅大院里。
“对了,这次怎么大娘子没来?”晏然左右环顾,颇为好奇,“我记得往常我回来,多半她也要凑凑热闹的,这次倒是稀奇了。”
一提起晏如,王氏的脸上又满是不屑的神情,“这杨察也是她自己挑的,后来还说什么富弼是制科,杨察才是正儿八经的礼部试这般的酸话。后来看着富弼青云直上,还一直洁身自好,心里还不知多泛酸。呵,你猜她和旁人怎么说?说是我们富家欺负她这个姨娘不得势的庶女,害得她如今景况凄凉,婆母不慈、丈夫无用好色,等等等等。”
“哦?杨察还是纳妾了?不是说他家里很忌惮父亲的声势么?”太久没见晏如,感觉如同陌生人一般。
王氏冷哼一声,“最近杨家还出了个事,有个贱妾死的不明不白,而夫人身边却多了个半岁大的婴孩。虽然大家不说什么,可谁心里没数?”
“这是去母留子?”晏然头皮发麻,“这可是犯了人命了!”
“王法?”王氏冷哼一声,“她怕是觉得有个宰相爹,自己就能为所欲为了。”
晏然目光冷下来,“此事连母亲都知晓了,可见她做的也不甚周密,若是他日,有人以此攻讦父亲,她才是罪无可恕。”
“幸好家中女儿不多,否则族中女孩儿们的名声都得被她带累了去。”
晏然想起当年富弼险些拒了自己这桩婚,忍不住勾起嘴角,“忠直之士当然会望而生畏。”
王氏见她情态,知她过的舒心,也便放下心来,想起在深宫中不得圣宠的侄女,又是一阵郁郁,“娘娘虽是母仪天下,可那日子……当真比黄连还苦。”
晏然悚然而惊,“竟到了这般田地?”
“宫中有个美人,仿佛是姓张,官家对其宠爱到了逾制的地步,不过封到清河郡君,可一切用度都比照娘娘。自从今年生了个公主,更加猖狂了,刚封了才人就再不去杨娘娘和咱们曹娘娘处请安。若是日后生了儿子,咱们娘娘的后位还坐得住么?”王氏越说越气闷,就差指名道姓说皇帝好色无德了。
晏然听闻是张氏,反而冷静下来,横竖这位就算宠冠六宫,险些让仁宗废后,死后又追封了皇后,可到底也没生儿子,哪里有曹澄汐福祚绵长?
“母亲冷静,”晏然劝道,“就算是官家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只要咱们娘娘不做错事,更有贤德之名,满朝文武都不会坐视官家糊涂。再说了,官家这般宠她,其实却是害她。”
“你的意思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氏挑眉。
晏然摇摇头,“母亲可曾想过,往往流芳百世的都是贤后,遗臭万年的都是妖妃。哪怕是褒姒、妲己他们这般的妖后,也都是后来扶正的。史笔如刀,都是什么人在写?”
“文臣,是文臣。”王氏眼睛隐隐发亮。
晏然点头,“正是,不管他们自己在府中是如何自诩风流、是如何宠妻灭妾,可是但凡到了大场面上,他们永远尊嫡尊长。你看先前的郭后,跋扈任性到了什么份上,包括我家官人在内那么多文臣去为她声张,何况是贤良淑德的曹娘娘呢?”
晏然见王氏松弛下来,知她想通了,又是一笑,“再比如,曹娘娘出身本就显贵,与朝中重臣或有姻亲或有故交,而张才人则贫贱出身,官家若是简拔她的家人,定然会难以服众,甚至挡了谁的道。须知,官家的舅家处处谨慎,不领实职,妻家曹娘娘更是低调持重,可她区区一个妃嫔的家人若是张狂起来,群臣会如何看她?”
王氏盘旋心中多时的担忧如同乌云散去,“故而官家有多宠爱她,群臣就有多容不得她。”
“可若是说曹娘娘平安无虞,那也是放心得太早。”晏然缓缓道,“官家子嗣艰难,曹娘娘还得早做打算,哪怕是公主也好,须得有一人在身边傍身,好歹日后会是一助力。”
见王氏神情也跟着肃然起来,晏然声音压得极低,“听闻先前娘娘抚养的那个宗室子又被送回去了?”
“因陛下有亲子降生……”
晏然低声道:“母亲下回进宫,切记和娘娘说,那孩子还是得好好安抚,其父听闻就曾入宫做过养子,又来一遭,我担心会心生怨尤。毕竟豫王日后如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