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悲伤是藏不住的,不从嘴巴里跑出来,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05年9月,宋凌一个人回老家读书,开启了学校寄宿生活。
为了实现大家共同的愿望,她将自己这三年学习生活作出了规划,并有序地执行着。
思思陈锦余两人都不负众望的上了本地一所重点高中。范言庆的成绩有些差,但范爸范妈还是花重金托关系让他进了重高,和思思他们同一所学校,周瑞安相比之下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去了一所普通高中。
从这里开始,大家的命运开始发生变化,通向了无尽的未知。
每年到了寒暑假,宋凌便会回苏州,那又是一段轻松自在的日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每次相见时的变化都会特别大。
男生真的要比女生发育的晚一些,无论是他的智商、身高以及心智。每一次见面,范言庆都跟个竹子一样节节拔高,原本只比思思宋凌高一点的他,生生高出了一个头加脖子,而且成绩也好似受过高人指点般,慢慢变得更好,原本以班里吊车尾的成绩进去的,现在成了班级前三。
女生在高中时期弱项就容易显现出来,思思理科不行,年级的增长,学习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后来为了能和大家一起去杭州,思思拾起以前的画笔,走了艺术这条路。
周瑞安成绩不理想,想要考上杭州的大学十分吃力,而且他的家庭条件也不容许他任性,他是单亲家庭,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家里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于是在高二下期,他应召入伍,提前去了杭州当兵。
再说陈锦余,那三年宋凌基本没见过他,每一次都完美的错过。有关于他的所有消息都是从范言庆那里听说的,他成绩一直很好,年纪前三。思思到哪都改不了八卦的性子,说他现在迷妹多得很,每次想跟他说句话都能被其他人眼神杀死,久而久之她和陈锦余就很少见过面了。就目前而言一直是范言庆一个人单方面的在联络感情。
似乎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变得更加美好。
宋凌后来常常在想,如果她没有提一起去杭州,结果会不会不会这么糟,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好了,留在18岁以前。可时间不会因人意而停滞,都难以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每个人穷尽一生都在学习适应生离死别。
08年6月,除了周瑞安,他们几个都即将高考,一切都风平浪静。
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宋凌所在的学校震感强烈,再加上那段时间余震不止,大家连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沉,搞得人心惶惶的,一群高考应届生更是苦不堪言,却还是顶着压力期待在考场上发挥出最好的实力。
高考完了以后,宋凌回到了苏州,没想到他们一年左右的时间没见面,第一次齐聚居然是在周瑞安的葬礼上。
周瑞安,吉祥平安。
这个寄托着父母最美好期望的名字,终是没能如愿。
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发生之后,各个地区第一时间派出部队赶往前线救援,周瑞安就是其中一个。对于我们这个年纪,对地震缺乏认知,唐山大地震发生的时间也比较久,直到这次,我们才知道它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哀嚎声,哭喊声,响彻云霄。
谁都想活下来,苦苦的乞求着活的机会。这些日以继夜奋战在前线抢险救灾的官兵、医护人员、以及志愿者们,与死神手中抢人,争分夺秒,谁都不曾退缩。
周瑞安大概就是这样,不断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最后被一场不小的余震困在了断壁残垣之中,他救了那么多人,却难以自救。
看着门口摆放齐整的花圈以及进进出出的人,宋凌才真正有永远失去了一个朋友的实感,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她抬头眨眨眼试着将眼泪逼回,避免自己的情绪给他人造成困扰。一旁的思思早已控制不住,趴在范言庆怀里崩溃大哭。
三年未见过的陈锦余也站在宋凌的旁边,他的变化真的很大,以前像个白瓷美人,有点婴儿肥,现在被时间削出了棱角,成熟了许多。尽管他与周瑞安的感情没有他们这样深厚,可在这样的场景下也偷偷红了眼。
灵堂内放着棺木,棺木周围充盈着白色的花,正中央是他的一张穿军装的照片,精神抖擞,笑容和煦。
宋凌强忍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双手遮着脸,咬紧牙关,不停的哭泣哽咽,身体颤抖不止。
一个人的悲伤是藏不住的,不从嘴巴里跑出来,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陈锦余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停到了她身上,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哭,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外露情绪。
“你是宋凌姐姐吗?”周瑞玲走了过来,周瑞安的妹妹,此时的她面色苍白,嗓音沙哑,看来是哭了很久。
宋凌微微点头,凝视着她。
“这是哥哥的遗物,我想应该把它交给你。”她递过来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宋凌二字,方方正正。
周瑞玲随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哥哥的战友们从他衣服夹层里翻出来的,我看上面写着姐姐你的名字,应该是哥哥还来不及给你的,现在我替他把它交给你。”
宋凌神色大恸,伸出双手接过信,独自走出门外在楼梯口坐了下来,想了想,才下定决心拆开。
“宋凌
你好,相信你已经从他们那里得知了我参军的消息了,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一定会去杭州的,现在我实现了。很遗憾我没能同你们一起参加高考,希望你们能带着我的祝福,在考场上大杀四方,而我就先在杭州等你们,到时你们来了,记得提前跟我说,我好跟我班长打报告请假。
我现在还时常想起我们小学时在一起玩闹的样子,一起追剧,一起下河摸鱼。时间真的很快,我们都十八岁了,我虽在年龄上成了一个大人,可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从小我就感觉你心智比我们成熟多了,像一个小大人,但我知道你依旧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纯粹而美好,所以我总是会习惯性地仰望你。最后我还是想跟你说,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无论是做同学,还是做朋友。
你永远的朋友
周瑞安”
宋凌看完,内心袭来阵阵悲痛,靠着扶手才堪堪稳住身子。
陈锦余不知道在她背后看了多久,终是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坐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宋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他把生命献给了国家,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
而我们的命运的齿轮依旧照常运转。
我18岁时,他18岁。
如今我28岁了,他依旧是这个样子,不曾改变,也永不会改变。
下葬的时候,宋凌他们也去了,默默将黄色鸢尾放在他的墓碑前。
我永远的朋友,周瑞安,长眠于此。
我再也没有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