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低头踩着缝纫机，从唇间飘出一个简单的字眼：“嗯。”
“……你是不是……不太想看到我？”她捡起了地上的设计图饶有兴趣地扫过……
“嗯。”她毫不回避地回答……
“……那你是不是打算认输了？”
“……”她有些怔地瞥向她，原来，她是在打仗吗？她以为她在谈恋爱，怪不得她全身都痛，是不是她不小心才让那些仗火纷飞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我不会打仗的……我怕痛。”
“……”
“我穿不了木屐，也不喜欢传统的和服，更不懂帮他选衣服，不会帮男人打领带，不懂应酬……怎么办？”
“……如果你下定决心的话……这些是可以学的……我也是……”
“他叫我别像你那样……”她的声音从那些杂音中传出来，带着点沙哑，打断了她的游说……
“……小吾他……”她愕然地站在原地，怎么也料想不到是这个答案，她从他的口里听到淡然的一句“别再插手她的事”的命令，她好奇地当做耳边风，耸了耸肩来看看这个几乎快要和她走上同一条路的儿媳妇，她几乎从那个万事张狂的儿子眼里看到了他对这个女生的迁就，她几乎从他那个万事求完美的儿子眼里看到包容，她以为她在为他作最好的选择，却远没想到似乎，她离他的要求，相差甚远……
别像她那样……她是什么样子，她应该很清楚的……她忍耐着与这个家族的不协调，听任着流言在她的身上起起伏伏，她却只能低着头踩着木屐走方步，他们所谓的爱慕虚荣，他们所谓的攀龙附凤，他们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让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她没有让她儿子知道，她曾经哭着要和他的爸爸离婚，她也闹着想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麻木过后，她都忘记了自己人生里有这么难熬的一段……似乎一瞬间，像她这个模样的确不太好……不……简直糟透了……
“这个……那天身上的和服，还给你。”她站起身将放在门边准备丢掉的和服塞进了她的手里。
她不再推拒，抓起了袋子里的和服，准备转身离开……
“小实……”
“嗯？”
“你那么喜欢服装吗？”
“……我只是在庆幸，我还有它。”
“……打扰了……”
“婆婆走好。”她朝她挥了挥手，决定不再改变对她的称呼，因为，这终究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什么也不是……
“好了，继续努力！”她使劲地摇了摇手，把视线重新移回缝纫机上，她发现失恋是个好东西，多久没见的灵感，今天集体起来和她打招呼，这样看来，她必须出去买两根蜡烛挑灯夜战了……
“我总觉得，你一来找我就没好事，这次又干吗？”羽佐间佑索性从床上跳了下来，竖在迹部景吾的面前，用指的在他的面前划着手脚……
他没多话，一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甩在床上，转身准备拉门离开，轻轻地撇过头，从唇间丢出一句话：“本少爷赢了。”
“……”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床上那叠厚厚的钱，“你……真的是你赚回来的？”
“……怀疑你自己的眼睛可以，但是别怀疑本少爷的能力。”
“……你是真的准备把实从我身边带走吗？”她本能地拉着他的衣角，往下咽一口喉间的苦水。
“……如果本少爷说我不要她了呢？啊？”他轻松地说着，带着他迹部景吾特有的口气，很迹部式地回答她……
“……你说什么？”
“……本少爷不喜欢重复自己的话，没有听到便算了吧。”他拉开了门，一只长腿跨出了门。
“为什么？”
“你叫本少爷答，本少爷便要答给你吗？啊？”
“……请你告诉我……”她咬着下唇，歪过头，手指扣着他的运动衫，死死地往里拉，她必须要知道，她必须要从他的口里听到很口是心非的回答，否则，她会觉得眼前的家伙真的是好人来的，否则她会觉得眼前的家伙真的珍惜着她的妹妹，否则，她会觉得她做了件错事……
“……本少爷只是不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后悔的表情而已。”他将头别向前方，没去看身后的人的表情，手里攥紧了几乎不再离他身的网球拍，“而且……本少爷绝对不会做斩断别人梦想的事……放手。”
他的衣角从她的手里溜走，她怔怔地坐回床上，安分地躺在床上，她应该觉得很好，她应该努力地甩脑袋把他的话抛之脑后，她应该带着自然的样子等着马上就要来看她的实，她不应该考虑那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的感受，也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做法，她只要知道，她成功了呢……
路好窄……真的好窄，她发誓，即便她踮着脚尖，缩着脖子，贴着墙，从墙上爬过去，她还是会碰触到他，他的手始终搁在网球袋的带子上，而她竟然就这样和他站在这里一起发呆……
地板上有七条裂缝，两根竖着，五根横着……
他的球鞋有点灰尘，裤脚耷拉在上面也不免沾染不少……
他的后方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走廊……
就在她的视线蜿蜒向后伸展时，他的脚却轻轻地抬了起来，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站在这里发呆，犹豫不决这样的事也不适合发生在他大少爷的身上，即便面对她，他也渐渐学会淡然处之，他走过她的身边，视线如同她般向后伸展；他跨过她的身边，不带一丝停留，也不敢带一丝停留，他发誓，他绝对可以简单地走过她的身边……
只要……只要她不伸手出来拉住他……她考验他的不是时候……
她拽住他挂在网球袋上的手，没有预警地抬头看住他，她只是好奇怪，她只是想问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他的手被她扯在空中，随着她的颤动而颤动……
“从我身边走过去……你是怎么做到的？”
“……”
“为什么我要做起来就那么难？”她仿佛好学般地拦在他的面前，从狭路相逢变成了拦路打劫的样子，只是，她不知道，她面前的家伙刚刚才掏得身无分文，“一定有什么秘诀对不对？”
“……”
“告诉我，不要那么小气，嗯？”
“……”
“干吗不说话……我只是想要你叫教教我……到底要怎样才能不想你……榻榻米上的味道怎么洗也洗不掉，房间大得塞再多东西也添不了……你……”
“……”他的手颤动得厉害，他分不清楚究竟是她的原因，还是自己……他得让他的手安静下来，所以，他让手按在她颤动的肩膀上；他得让他感觉闷热的脑袋安静下来，所以，他的背轻靠着雪白的墙壁。他感到胸口起伏得厉害，那颗希望抹不去思念的脑袋在他的胸口哭得很没形象，连发丝都沾着她湿漉漉的眼泪，蹭在他的身上……
“有什么好哭的，傻瓜。”他轻笑的语调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抬起了头，看着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宠溺的表情，将她的发丝挂在耳后：“忘不掉，记着不好吗？啊？”
他给了她一个近乎自私的答案，他要她在离他很远的时候也记着他，他不怕每时每刻打喷嚏，他也不怕耳朵痒，他批准她挂念着他呢……不好吗？啊？
他的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托离了地面，她依靠着他，而他也只能依靠着身后的一堵墙……
“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努力看看……让我……”她一口气作着天大承诺，她不明白这个承诺有多大，压在他心里有多重，他轻笑着堵上了她的唇角，微微地摩擦，但是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答案，他在摇头……他在摇头……
“……为什么那么想留在本少爷身边？嗯？”他的唇角没有离开她，她吃着他的气息，有些晕眩，“本少爷的身边不是那么好待……待在本少爷的身边不会让你少奋斗十年吧，啊？”
“……”
“本少爷不需要你这样的女人呢……”虽然他的动作很明显没有任何说服力，“本少爷不过想赢这个赌局，本少爷只要赢而已……”
“……”他将她放落到地面，他的轻笑藏进了身体里，而她却低着头不再看他……
“因为本少爷从来没输过，这次也不想，就这么简单。”
“你直接叫我走开好了……不用怕我会错意，也不用说那么多……”
“……”
“为什么每次都命令我，要走你走，我才不走！”她对峙着，准备和他僵持，她知道他一定会和她僵持……
即便当他真的掉转头踏出沉稳的步子，她还是这样相信，如果是迹部景吾，如果那个人是迹部景吾，他一定会挑着眉对她说：“为什么要本少爷走开，要走的应该是你吧……”
可是她没有听见那样的声音……安静得让她怀疑他是否曾经存在过，是否拥抱过她，是否碰触过她……好像有，又好像全都没有……
他踏着他的步子离开，而她却毅然地站在原地，好像是在遗忘，却又像在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