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明小跑着追上她,道:“萧师妹在苍术峰潜心修行,消息闭锁,自然不易知道,贺师弟受掌门委托,要去西瑾送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可是,他竟将那么重要的宝物弄丢了,掌门自然勃然大怒,罚他去了寒冰洞悔过。”
“寒冰洞?”
“对。”修明道,“寒冰洞常年奇冷无比,平常人很难熬过,贺师弟此去一去便得是五年,想必掌门此次定是气急了——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历练,寒冰洞安静,与世隔绝,又设有结界,外头进不去,里头出不来,若是加以好生利用,说不定修为还能提升一大截。”
五年啊……萧月生垂下眸子,贺连州他……竟然替她顶罪,他原本可是要去报灭门之仇的啊!谁知道五年会发生什么变故,这仇还能不能报了?他既决定了要去,那自然就是要去的,可如今……
“哎!萧师妹,不能御剑啊!”修明喊道,但是萧月生充耳不闻,径直回了苍术峰。
朝天宫依旧一片寂静,师父不知道去了何处,萧月生在此时此刻,竟又感觉到了如同初到修仙界的茫然,甚至,更甚。
她本不想羁留,可一旦付出了感情,羁不羁绊又岂是她能决定的?爱上了自己的师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做了;为了保护所爱之人,陷害明丽到那步田地,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情她也做了,如今,贺连州竟为她顶罪关了禁闭……
若是师父在就好了。她想,若是师父在,这一切就都有了分担,眼前的迷雾也就不再能遮住她的双眼,她就知道该如何走,该往哪里走了。
可是师父,为什么在她格外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呢?
连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她都一概不知。
萧月生看着空荡的朝天殿,那是师父平日里打坐修炼的地方,房间里没有燃香,少了点素日里的仙境之感,多了几分寂寥,她慢慢地蹲下,躺下,将自己抱做一团,心里面五味陈杂。
刚到这个世界时,她处处与人为善,不想得罪任何人,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炮灰。后来她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迄今为止,与她密切相关的,却只有师父一人。只师父一人也好,只这一个人,她便动摇了回家的心思,若是再多些旁的什么,她怕是……
什么都好还,唯有人情债最难还。
自己犯下的错,就算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可这并不是逃避过错的理由。旁人可以亏欠她,亏欠多少都没关系,但她万不能亏欠旁人,心灵的折磨远比肉/体的折磨大得多。
罢了罢了,她闭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却没有闻见半点有关于羲辞的味道。这才过了没几个时辰,她便思他思得紧,可她此时却分外清楚,可以依赖别人,但不能依靠别人,她须得做些什么,总不能让贺连州白白替她受过。
想通了这些,她便打起了精神,在乾坤袋里细细翻找一番,掏出那日与师父一起去凡间买的璞玉,用灵力切割开来,里面是半透明的黑色石头。她用灵力幻化出一把小刀,凭借着灵力的力量雕刻,她手艺不算精巧,废了好半天力气,总算是大致能看出她做了个什么东西。
是一朵蔷薇花。
她听闻,蔷薇代表着美好的爱情,代表着思念,她就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归,她想着,总得给师父留些念想。
将一个浅蓝色的穗子挂在上面,虽然黑色显得有些凝重,可她眼下也寻不到更合适的东西了。将做好的剑穗放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书信,她便离开了朝天殿。
已经快要亥时,李观天原本打算要休息了,却没想到有人会这个时候来找他。
萧月生站在他门外,抱拳行礼:“掌门,弟子萧月生有急事禀报,还望掌门容弟子一说。”
“有什么事如此着急?”李观天将刚刚解开的衣服带子又系了回去,打开房门,“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也无妨。”
见他开门,萧月生便跪了下来:“掌门,弟子是来认错的。”
李观天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她可能会犯下的错,可是他却没想到,她说得竟然是这个。
“掌门,弟子犯错有三,一是弄丢稀世珍宝返辰珠,二是任凭贺连州替我受过,三是弟子愚钝,竟今日才得知,白白让同门代我受过那般之久。”她跪了下来,低着头,语气里却是异常坚定:“还请掌门责罚,放了贺连州。”
“原来你说的是这事。”李观天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风云变幻,他总觉得要出事了。
“还请掌门责罚,放了贺连州。”她又道。
“好啊,”李观天负手而立,“本座观天象有变,让你去受罚,也算是为你好。”他低下头,看着她道:“本座答应你父亲好好照看你,让贺连州去寒冰洞,一则是因为本座正在气头上,返辰珠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宝,若是落入心怀叵测的人手中,还不知会掀起什么风浪;二则也是想要磨练他,贺连州那孩子心中承受得太多,恐不利于修行,故而才想让他冷静一番。”
“你是个品行极好的孩子,”李观天将她扶起,“明日我便派人去将贺连州放出来,你便去那东荒岛,反思己过吧。”
他说完,便转身朝着屋子走去。
“掌门!”她喊住他,“贺连州被罚五年禁闭,弟子也不能少了才是。”
“那便七年吧,”李观天似是随意道,“去与你师父好好道别,东荒岛虽一片荒芜,但好歹能每晚见到月亮。”说罢,便进了屋子。
萧月生站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她看不出任何玄机,天道似乎已经写好了所有人的结局,但她唯独不知道自己的。
就算在书里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但她仍是她的人生的主角,在执笔者笔墨未及的地方,她相信自己也一定能活出自己的光彩。
坚持自己的决断,相信自己的判断,钟爱一把剑,钟情一个人,她只求在结局的那一瞬间,心中坦荡,毫无亏欠。
回到朝天殿的时候,在夜晚的寂静的衬托下,这座偌大的宫殿便显得更加空荡,她坐在庭院的树下,抬头看着夜空,从前她没有师父,看着这片天便不觉得寂寥,如今她有了师父,再看这片天,脑子里却都是他。
这个夜晚便显得更加寂寞。
她站起身,进了朝天殿,又凝结出了体内七成的至纯之力,灵力幻化成一朵七瓣莲,正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夜幕已深,这一点点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辉,成了照亮她双眼的唯一东西。
她打开自己先前留下的书信,又往上面填了几句话,才又放好了。
萧月生深深看了一眼朝天殿,最终还是决绝地转身离开了这里,她相信,一切分离,都是为了重逢,只要她还想见他,就一定会再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