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陆源就没了心情,去看赵叔在干什么。
只见赵叔从茅草屋右边的不远处走回来,迈过“院墙”,走到草棚下。
待看清了赵叔手里拎着红红白白的一整副猪下水,陆源吞了吞口水,脑海里瞬间美食乱飞:熘肥肠,火爆腰花,五香肚儿,猪肚鸡,卤煮……
陆源忙过去想帮把手接过来,被赵叔抬手制止了,示意他站着别乱跑,
赵叔从一个矮的不显眼的破罐子里的茅草下面翻出一把菜刀,又把一个断的木板翻转了过来,那木板还算平整干净,看那木板上的刀痕,约摸是菜板?
赵叔在这个村子里究竟是过着什么日子?东西竟然要这么偷摸藏着才能保住!
如果忽略赵叔那跛脚的右腿、溃烂的右边脸和不太好的嗓子的话……以陆源小三十年的生活经验来说,赵叔光凭着这俊俏的长相,肯定有很多小姑娘跟在屁股后面追着跑。
在陆源胡思乱想的时候,赵叔已经从房间里拎了桶水,回到在草棚把下水又冲洗一遍。
把猪肚和大肠切了放一边,赵叔手脚麻利地把心肝肺切吧切吧成了小块放在水瓢里端进了屋子,示意陆源也回屋,别在外面待着。
陆源看着那被放在外面不管的猪肚和大肠,不知道赵叔是什么打算,先跟着进去观摩。
赵叔在前面一拐一拐地走,陆源在后面一跛一跛地跟,两人都是右脚有毛病,走起路来神同步,真是特殊的缘分。
赵叔用破罐子舀水先把锅刷了一遍,水倒在门右边的院墙那,那里有个污物坑,里面只有些枯草和落叶,也没堆出什么肥来。
把切好的内脏都放进了锅里,添了一瓢水,从墙上拿下一个高粱秸秆编织的锅盖,用的日久,外面已经熏黑了。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小心地点燃了柴火。
让陆源看着锅底,赵叔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手里多了一把绿叶,有野葱,其他的陆源就没辨认出来,以为也是什么炖肉的料,就也没问。
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没几根绳的小马扎递给陆源,示意他坐在旁边烤火。
俩人坐着也不说话,陆源看赵叔有些局促,显然不是会和人打交道的类型,只好自己先开口了:“叔,这一副下水很贵吧?”
赵叔完好的那半边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绯红,十分好看,他摆了摆手:“不贵,三文钱。”
三文钱?文?
看来自己真的是穿越到了古代了,这会是哪个朝代啊?完了完了,没文化真可怕,自己对历史可真是没研究啊。
历史是没什么研究,电视剧倒是看过。古代买东西用的是银票、黄金、白银和铜钱。铜钱是最小的单位,这一副下水只要四文钱的话,那应该是真的不贵。
不过看赵叔生活的情况,估计四文钱是能拿出手的巨款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陆源心里有很多疑惑,又生怕问题奇怪引人怀疑,盘算着挑一些正常的问题来问。
古代人可都是有神论者,怀疑你哪里有问题就要给你跳大神,如果怀疑你被鬼附身,搞不好还要烧一烧呢,陆源可不想这么快就死第二次。
“那,后山村。”他用左手指了指村子的方向,问道:“你,是哪的?”
陆源摇摇头没说话。
“好了,就记起来了!”赵叔说话很慢,却在努力地说清楚,他笑着说,“大夫说的。”
“嗯,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报答您。”陆源看着他,郑重地承诺道。
锅里已经汩汩冒起了白烟,陆源看赵叔拿起盐罐子,从桌子上,姑且称那个被支起来放东西的木板为桌子吧,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小竹片挑了一点点盐放进去调味,犹豫了片刻,又多加了一些进去。
用绿色的细竹做成的筷子在锅里把盐搅和开,满意地冲陆源点了点头:“好了,吃饭。”
吃饭?吃?这样就可以吃了?陆源有些呆滞,看着锅里偏浅绿黄色的汤水,煮成棕褐色的心肝肺块,蔫哒哒成了一坨坨的菜叶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吃。
赵叔已经开心地利索地又出去拿东西回来了,他把细竹做的筷子和破碗递给陆源,自己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陶片儿,两人端着“碗”围着灶台就着锅吃菜。
看他夹菜的架势,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碗太破太小,陆源丝毫不怀疑赵叔会把所有的肉都加进自己的碗里。
赵叔只吃那些煮的没了样子的菜叶子,看着赵叔期待着的眼神,硬着头皮啊呜吃了一大口,人家跟你毫无关系地对你这么好,好吃的都给你吃,你还还矫情个屁啊!
嗯?其实也没想象得那么可怕。
给赵叔也夹了两块肉,让他也多吃。
赵叔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也吃了一大口,边吃边点头:“好吃。”
???
!!!
“轰隆咔嚓——”陆源仿佛听到了雷声在耳边炸响。
纵使陆源现在饥肠辘辘,也只能控制自己不让自己说出难吃二字。
赵叔竟然觉得好吃?!这哪里好吃了!
看赵叔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啊!赵叔是没有味觉吗?还是真的觉得这是他吃得最好吃的东西?
那赵叔以前都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好吃吗?”赵叔期待地看着陆源。
陆源硬着头皮囫囵吞咽了下去,强颜欢笑着说道:“好吃。”
难吃也没办法,肠胃在抗议,赵叔太热情,双向夹击下,陆源吃下了他生平吃到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以目前自己的状况判断,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将会吃到第二顿、第三顿……
陆源肚子里有了食物,就不吃了,赵叔也不舍得吃太多,所以锅里还剩下不少,赵叔小心地把肉捞出来盛进那个破陶片儿里,收了起来。
陆源来了精神,看赵叔把锅刷干净后熬药,便要帮着烧火。
赵叔见他烧的有模有样,才放心地去外面,把那副洗好的一整副猪大肠用一个破的只有底的陶罐拿了进来。
陆源边烧火,边看赵叔把小肠翻过来,用薄竹片小心地将一些白色的脂肪给刮开来。
难道是要做腊肠?结合中午的这顿饭和家里所有的食材来看,陆源几乎是立刻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大火把药煮开以后,赵叔又让陆源烧小火继续熬,自己继续处理肠衣。
直到锅里满满两瓢水熬的只剩下一碗的量,那药汁子黑黑的,浓浓的,闻起来苦香味就特别重。陆源这才发现,难怪闻着这个味道越发熟悉,原来他做梦的时候喝的怪怪的东西,就是中药啊!
把药汁子用小破碗一点点舀进水瓢里,待药晾得能入口了。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了,陆源捏着鼻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吞咽了个干净。
喝完之后干呕了数声,果然,浓缩的就是精华,够苦!
随即就感觉到一丝甜意压制住了舌尖苦涩的味道,原来是赵叔又拿了小块冰糖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你在家。”赵叔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编得不怎么好看的细竹小筐,装上那刚刚清理好的肠衣,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指指桌子上的肉,“饿了吃。”
陆源忙跟过去:“叔,你去哪?我也想去。”
“路远。”
“我不怕远,你带我去吧。”
“腿疼。”他指着陆源的右脚,因为担心而显得有些焦急地说道。
陆源看看自己的右脚,在原地踏了两步说道:“我没事了,你看。”
生怕他不同意似的,连忙学着平安对付自己的绝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别让我一个人在家,我害怕。”
果然,赵叔叹口气,伸手想牵着陆源,但犹豫再三又收回了手,只是示意他跟上。
陆源没那么多顾忌,径直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笑嘻嘻地跟着出了门:“叔,屋里的箱子不锁上吗?那群小孩要是再来怎么办?”
男人想了一想,又回屋里鼓捣了一阵子,出来的时候用一把破锁头把门锁上了。在陆源看来,这个锁头跟家里那个草丛院墙的作用是一样一样的。
赵叔背了个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歪七扭八的背篓,里面装着那唯一的一床被子,手里拿着陶罐,里面装着剩菜。
“咱们是去哪里呀?”
“县城。”
陆源看着跟赵叔往后山走的曲折的小山道,去县城不走大路吗?“那咱们不从村子走吗?”
“这里走,近。”
“哦。”陆源重重点头。
细心的陆源发现,其实赵叔每次开口说话都带着一丝胆怯,生怕自己嗓音难听吓到陆源一样,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
或许曾经的赵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开口说话,久而久之,让本就嗓子不好的他,语言能力也变得退化了。
这半天的相处,陆源和他说话的反应太过平常,这许是给了赵叔一些鼓励,让他敢于开口了,虽然仍旧是几个词几个词地说,但已经进步神速了。
从山上往下看,将整个村子看得更加清楚,这里里处处可见山泉水,一条条细细流淌的山泉水,蜿蜒纵伸,村子的外侧穿行着一条小河,和一望无际的田地相邻。
哇!不曾想村里竟然还有青砖黛瓦的大院落呢,在满目的黄土泥墙里,简直是鹤立鸡群,醒目不已,陆源小小震惊着。
村子里家家户户冒起了袅袅炊烟,烧起了午饭,陆源努力吸了吸鼻子也没闻到飘着的饭香味。
“叔县城好玩吗?”
“好玩。”
“大不大?”
“大。”
顶着冬日温暖的正午,两人一前一后,一跛一拐地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县城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