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不救？
驾驶室里，廖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拨号键，眉头紧锁。
他正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
并且无论是谁遇到这个情况都会如此。
毕竟一边是一条人命，一边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
不是吗？
啪！
廖星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
“还装好人呢！真TM虚伪！”
长这么大，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恶心。
是啊，我廖星根正苗红，怎么会是见死不救的坏人呢？
明明心里打算继续装晕。
只是因为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无情。
无情到，就算没有任何人知道，
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种人。
所以就自己骗自己，
做出一副正在决断的样子，骗自己正在思考。
其实内心深处在盼望，在等。
等啊！那个人伤成那样，他能撑多久？
思考上十分钟？或许只需五分钟？
待那人前脚咽气，自己后脚就立刻决定救他。
然后跑过去一看，人死了。
庆幸地感叹一句：
“唉，时也命也。”
“不是不救你，是你死的太快啊。”
“既然你已经嗝屁了，不如顺水推舟，成全我吧。”
拖之一计，用的炉火纯青，精妙绝伦！
婊子我要做，
这贞洁牌坊，
我也要照立不误！
he——，我呸！
一口浓痰吐出。
吐出的不仅仅是痰，还有压在心口的巨石。
深吸一口气，
廖星重新点亮屏幕，拇指找到拨号键，狠狠按下！
嘟——，
耳边一声低响，廖星已经做好了交待一切的心里准备。
然而手机再无动静，
刚才犹豫那一会，手机已耗尽了最后的电量。
“艹！”
廖星抓狂。
唯一的手机没电，让他刚才的所有觉悟都化作泡沫。
自己好不容易下了那么大决心，就像是蓄力的重拳打了空，让他浑身难受。
怎么办？
不复之前的犹豫，廖星果断按下车子的启动按钮。
他下了狠心，他要救人！
打不了电话，自己有车，也知晓附近最近的医院地址，还能怎么办？
难道还要在假装骗自己，车子已经坏了，然后等到天明？
难得“糊涂”一次，还不好人做到底！
引擎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冒出的白烟更浓。
“给我动！”
油门踩到最大，廖星双眼通红，一遍遍按着启动按钮。
终于，在尝试了十几次后，轿车启动了。
挂上倒挡，将车从电线杆里开出来，然后向前方驶去十多米。
廖星跳下车，冲到中年男子身旁，蹲下身。
左手托着背，右臂从大腿下穿过，他将中年男子揽入怀中，正欲发力起身，却突然脸色一变，身躯定格在原地。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
就在刚才，这个中年男人，
死了。
“呼唔——”，风更大了。
就像是有冤魂长嚎，寂静的夜空中，只有风的声音。听起来，直直地糊在廖星的脸上，他的一颗心也跟着下沉。
怀中所抱，入手处，皆是冰凉，森然的寒意顺着胳膊传来，他的身体也开始哆嗦起来。
嘶——，
好冷啊！
电话拨出去，没电了。
自己过来了，人没了。
事情进展的恰到好处。
自己所有的思量都成了徒劳，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就仿佛有人在操控这一切，在戏弄他，在考验他。
”现在呢？”
“你还要搭上自己的一切么？”
“人已经没了，把车开回原地，趴在方向盘上一觉睡到天明。”
“不是更好？”
天平重置。
天平左边的内容不变，右边的良心已被另一个东西取代，分量大减。
那是一丝人性。
造梦者再一次向廖星发出邀请。
来吧，
我们最后再选一次。
选不对，
不是人！
廖星站在原地，搂着中年男子，身体仍是颤抖不停。
冷，好冷啊！
为什么，会这么冷？
是风大，还是因为，
自己心冷？
可又为什么，这种感觉这么熟悉，似曾相识？
手指颤抖着在弯曲与舒展之间不断变换，最后猛然握拳，胳膊开始一点点往外抽。
廖星放下中年男子，起身，低着头，走着回头路。
一步，
两步，
三步，
明明没有抱人，步伐却异常吃力，沉重，就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
风更大了。
吹浓了引擎的烟，
吹动了地上的环。
那一道红环在地上翻滚，尤为显眼，
蛋糕的罩环。
视线顺着滚动的方向寻找，
很容易就发现那一块翻在地上的生日蛋糕。
“巧了，我儿子也是今天生日来着。”
廖星看着蛋糕，笑了，他的确是什么场合都能笑的人。
笑一笑，心就不沉了。
走过去，将蛋糕翻转。
“儿子，五岁生日快乐。”
瞬间，廖星脸上的笑容凝固，因为，心更沉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种冰冷的感觉那么熟悉。
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又回到了那一晚。
白纸遍地，烟雾缭绕。
大厅正堂口，
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两张相片，后面一副水晶棺。
夜已深，
客厅里只剩下那个五岁的小男孩。
他趴在棺材旁，隔着透明的盖板，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两个人。
他站了7天，看着爸爸妈妈睡了7天。
他累了，也困了，他也要睡觉，他也要抱抱。
踩在凳子上，他费力推开盖板，脚尖点起，扒着棺沿，双臂用力一点点将身体撑高，翻了进去。
躺在棺材里，拥抱着父母，他心里好暖。
只是身体依然止不住的发抖，森然的寒意从两具尸体上不断传来。
他蜷缩在那里。
冷！
好冷！
廖星站着门口，
静静地看着那个小男孩。
那是五岁的
自己。
是啊，
又怎么能够忘呢。
他迈开大步向里走去。
梦境里，他亦迈开步子向地上的中年男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大笑，一边流着眼泪。
可是烟雾太呛人？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的步伐轻盈、矫健，越来越快，像是去投胎一般。
是投胎，是新生，亦是，
找回本我。
找到了，他走过去，一把将小男孩抱在怀里。
梦境里，他亦将中年男子抱人怀中。
他笑的更夸张，眼泪顺着裂开的嘴唇流进嘴里。
.........
“不冷了。”
水面下，包裹着廖星的镜中人说道。
然后开始缓缓地流进廖星的身体里。
断裂的骨头重新接好，
裂开的器官自动复原，
空洞的眼眶内重新构建处两颗眼球。
“啵——”
廖星冒出来，在水面上下浮动。
水面下，和廖星背靠背的水人渐渐消失。
在水人完全消失的那一刻，
整个水面再度恢复平静，
光滑、倒映着周围的一切。
就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廖星的背后，
是自己的倒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