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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往尘浮烟(1)

且说秀才教那少年练拳,老人家自去准备饭食,阿瑞本要去帮忙,无奈老人不让,阿瑞只好来到秀才这边看他教拳,只是她昨晚上整晚又是惊又是吓,也没合过眼,所以看了没一会儿,便歪在茅檐下睡着了。

这边秀才看见了,过来给她披了一件衣服,便又去教少年拳法。

这套拳法秀才虽说只是强身健体之用,实则内含乾坤。这拳法原本是道家一套入门功夫,招式确如秀才所说十分简单,但是其效用却全凭个人领悟。打它者若是个门外汉,那么便是强健筋骨之效,使它者若是个练家子,那么便是御敌防守之用,而真正领会其中奥妙之人,自能将这套拳法使得如同青天行云谷中流水,既有无穷威力,又合道法自然。

秀才将其中招式一一教来,那少年性子憨厚,有时一招要学上半天,但也正是因为憨直性格,所以每学一招便牢牢记住,再不能忘记的。这一来,到老人家叫吃饭之时,也学了大半套拳法。

秀才本想去叫阿瑞,可是看她睡的正熟,想她也是一夜惊吓,没忍心叫醒她,那边老人家见了,口中也道,“姑娘困了,不如便让她睡着,我留些饭食同她。”

秀才颔首称谢,抱了阿瑞去房中躺下休息。

一时吃罢了饭,秀才又教着少年练了一会儿拳法。红日西落之时,少年要趁着晚凉去照管蔬果,秀才便罢手,本想去帮帮少年,谁知那少年因他是客,死活推拒着不让他动手,最后也只好作罢。他一个人坐在檐下,就思索着今日所见之事。早上所见那些兵士必定是从附近屯兵之所而来,而且看其架势,必定不止这些人数,天子现正游驾苏州,此时突调兵将苏州封锁,恐怕城中有大变。

想到此处,秀才脑海中悠的闪现一个人——楚南王相奕烜,正是阿瑞所识相以。他心中忽冒出一个大胆想法,这想法使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正要将前前后后线索理清一遍,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

秀才回头见是阿瑞,她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面上还带着些初醒的红晕。秀才将心中思绪放下,柔声道,“饿了吗?”

阿瑞摇摇头,她一觉睡过,困倦疲乏尽消,立时将白日一肚子的疑问都问出来,“秀才哥哥,苏州城为什么被那些人堵住了,我们是不是进不去了?”问完还不等秀才回答,又补充道,“不如我们今晚上偷偷进去瞧个明白。”

阿瑞所来之地既然不存在皇帝,便也不存在兵士,也没有权力之争,她猜不到其中关窍,也就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将苏州守得严严的不让人进。这时候她倒把去见相以的事情忘在了一遍,只想去看看这神神秘秘的苏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好奇心一起来,也只将此当是如同闯茂苑行宫一般的好玩之事,根本没想过其中的凶险,而且此时有了秀才在身边,以前敢去的地方敢去,以前去之前要犹疑的这时也不用再犹疑。

秀才见她脸上跃跃欲试的样子,知她好奇的性子上来,心中又好笑又无奈。其实他本也打算晚上潜入城中探查,只是这件事比不得其他,若照他所推测只怕还凶险异常,所以断然不能带着她冒险。

“今日先在此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想办法进城。”秀才知道自己若要解释事情凶险之处必要将这件事大大小小的关系都牵扯一遍,这中原的天下归属之争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清,纵使说清了只怕她暂时也还不能理解。何况苏州城中状况他还只是空有猜想,这一说再牵扯出相以的身份,实在是复杂的很,所以只能先骗她一骗,等到来日事情过去了,再慢慢解释不迟。

秀才这么想倒的确是了解阿瑞,阿瑞所来之地并无这等纷争,他若是囫囵给她说个大概,只怕更加激起她的好奇之心。

阿瑞听了这般说便将夜探苏州城的心思先放了一放,这时老人家见到阿瑞醒来,便叫她过去吃饭。

她将饭吃过,太阳也退过山头,晚风吹来阵阵清凉。

“秀才哥哥,你上次怎么突然离开苏州了?”阿瑞白天本来问过,只是那时因发现兵士被打断了,所以此刻想到便又问起来。

秀才也正想起这一节,本来聚着笑意的眉目间闪过一些黯然,他为人洒脱不羁,这黯然难得。阿瑞何等敏感之人,立时察觉了他的情绪,遂安静坐在一旁,听他将这件事讲来。

原来那日秀才突然接到白羽急书,却是他的师父亲手所书,他师父自知时日无多,这才召他回去。他接到这消息,一路急赶回去,师父见到他后,只一日便仙逝而去。

剑潇门中历代皆只收有缘人一个,其传人也都旷达之辈,秀才师父更是一代清逸隐士,在生死离别之事上并无世人留恋忸怩之态,只不过有一两句对秀才的嘱咐不可不说,这才遣出白羽急招他回去。

秀才提及师父仙逝之事,神色肃然,不免悲伤。剑潇门本来不同于江湖上其他门派,它既没有门规,也没有尊卑,凡学成出师,便自己行走于武林,一切事由皆有自己承担。他从小蒙受师父教导为人,传授武艺,他师父不拘世情心境超脱,他的旷达一半天成一半便是受师父所影响。师父本来早已看淡世事性情淡薄,但多年来照顾他却如同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想到多年师恩,怎能不悲戚。

阿瑞见了秀才哀伤的神色,也不禁伤心起来,秀才见她伤心了,回过神来,一时敛了悲伤继续往下说去。

他安葬了师父,因自己有一件事要来苏州处理,而且又同阿瑞有约,是以便赶了回来。此后发生的,便是在城外遇见小狸奴,阿瑞都知道的事了。

阿瑞本想问问他去苏州还有何事,可是突地想到另一件事,只是心下犹疑,不知该不该问,秀才见了她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呢?”

阿瑞顿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秀才哥哥的家人呢?”她性子虽然纯真,却并非是天真无知,反而正因为其心性通透,才将许多事看的格外真切。她因秀才提到恩师想到他从没提起过家人,虽不知原因,心中却隐隐生出一股奇怪感觉,这感觉使她想问却又害怕提及什么会使他伤心的事情。她之所以觉得他会伤心,也是因心中这股感觉。

秀才听了这话并没像阿瑞担心的那般伤心,他面上反而有些浅浅的笑意,抚了抚她额前黑发,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给你,那么阿瑞的家人呢?”

秀才此番去苏州城中之事正与家人有关,只是现在一切未有定论,所以他暂将此节不提。阿瑞听他问到自己家人,面上已是喜滋滋的,一双眼睛也比星辰还要明亮闪耀。她终究年纪还小,又出来许多时日,一提及家人,心中就涌出千般万般的好。

“秀才哥哥,我说过自己的家在很远的东边吗?”

秀才含笑点头,初识阿瑞之时他们露宿在一片树林之中,那时她因想家便曾在他面前提及。

阿瑞继续道,“九幽十八狱,我同爹爹妈妈住在那里。”

秀才心中称奇,九幽十八狱,传闻人生前若犯诸般罪恶,死后在幽冥就会因所犯之罪被困十八地狱中受罚。只听名字就觉诡异非常,似是生人无能可到之地,而且江湖中从未听说极东地界有此异域,更显其神秘。只是这名称在阿瑞口中道出,又没半分邪恶诡异之感。他心中存了许多问题,但也不打断她。

“嗯……除了爹爹妈妈,其实也还有别人,有暝寂姐姐她们,还有叔叔伯伯们。爹爹妈妈心疼我,可是却不准我出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阿瑞说到这儿,忽停住不语,原来她想到自己偷偷跑出来,又将玫瑰琉璃珠弄丢了,不说回去之后爹爹妈妈如何生气,现在是如何回去已成难题。

秀才见她神色,知道她定然想起回家之事,口中轻轻问道,“怎么呢?”他想,引着她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倒要舒服些。

阿瑞语调也变了,“我回不了家了,玫瑰琉璃珠丢了,没了珠子便没有路,爹爹妈妈定然不要阿瑞了,爹爹生气了,不会原谅我的。”她一时将所有糟糕的结果都想出来,心中转喜为悲,眼里也没了先时的光彩。

阿瑞虽然聪明机灵,可是终究小小年纪初出江湖,而且她在家时父母必定宠溺非常,是以一想到不能回家便如同孩子一般不安。这本也算是一片天真可爱,只是秀才见她伤心不免心疼,是以劝慰道,“你爹爹妈妈不会丢下你的,玫瑰琉璃珠丢了,等到苏州事情了结了,我送你回去。你想你爹爹妈妈,他们定然也想你,等你回去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生你气了。”

阿瑞听了,抬头问道,“真的吗?”

秀才点头道,“当然了。”

“那秀才哥哥真的送我回去吗?”她还是怀着几分疑惑。

秀才面上笑容一展,“酸秀才必定将阿瑞送回去。”

阿瑞这时才放了心,她转悲为喜,对着一旁瞪着一双绿油油眼睛的黑猫高兴道,“小狸奴,我们能回家了。”

东边一轮缺月挂上树梢,夜色浓了,秀才同那少年一间,阿瑞伴着老奶奶一间,各自歇下。

待到月挂中天,秀才见身边少年已睡的熟了,起身出了茅舍,四下无人,径自朝着苏州城飞掠而去。

苏州城外仍是兵士把守,夜晚也毫不松懈,秀才敛了气息,展开身形避开各处兵士,只朝着城中而去。守城的卫士虽然森严,城头也多灯火,但是却难不倒秀才,他掠过城墙,巡逻的将士连他影子都没瞧见。

秀才到了城中,寻到一处高楼,将身子掩到檐下,放眼望去,整个苏州城一片寂静冷沉。要知此时虽然夜深了,但苏州毕竟是繁华之地,纵在此刻,街巷之上也不该连一个人都没有,更不应该连灯火都稀少。

秀才又小心掠过几处房舍,突听前面一阵响动,一队执戟的兵士从街上巡逻过去。这些兵士步伐沉厚,全不是苏州城中那些贪图酒食的卫军能比。且这些兵士个个机谨,便是秀才也等他们走过了才敢动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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