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
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拜年。
穆凌云和令浠相携走进许府大门,仆人们照例恭候着,只是大过年的,个个脸上竟然没有多少喜色。
令浠环顾四周,只觉安静异常,有些可怕。
进了二门,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令浠的心里陡然一惊,人人喜迎新年,是谁在家里痛哭流涕呢?
令浠往前厅走去,穆凌云拉住令浠道:“我们才刚递上拜帖,等一等。”
令浠和穆凌云就在外院站着,听着那女子伤心欲绝的哭泣声。
不一会儿,太太身边的王妈妈出来了,脸上三分的尴尬,三分的不悦,还有三分的赔笑,说道:“三姑爷,三姑奶奶,老爷现在脱不开身,请您二位先去拜见老太太,中午再一起吃团圆饭。”
“是,有劳王妈妈了。”令浠仔细地观察着王妈妈的神色,心下好生奇怪。
前厅中的女子是谁?令晖?令月?令雪?
应该是大姐姐吧,刚刚还隐约听到男子的声音。大姐姐在婆家受委曲了,回来哭诉?
拜见老太太照例是问好,祖母也是愁云惨雾,只说:“生活不易,你们千万相互爱重,相互珍惜!”
穆凌云道:“祖母放心,凌云这条命能活下来十分不易,必得好好珍惜,过好余生。”
祖母强扯出一抹笑,说道:“好,好,难得你通透、明事理!”
祖母,陈姨娘,穆凌云,令浠闲话了一会子,却都绝口不提令晖的事。
太太派人来传话,请三姑爷、三姑奶奶去前厅用膳。
依旧和以前一样,外间一席,里间一席。
餐桌上的气氛很是压抑,祖母没有过来。万氏冷着脸吃饭。大少奶奶若无其事的样子。令晖一直哭,眼泪都没有干过。令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是左看右看。令雪一会儿看看令月,一会儿看看令浠,眼神没个着落。
令浠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令浠想去夹那块鱼,不想令雪正好夹住了那块鱼。令雪偏过头来看令浠,令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低头吃饭。
令雪把那块鱼夹到令浠碗里,说道:“姐姐请吧。”
令月轻“哼”了一声。
令晖带着哭腔,说道:“两位妹妹真是姐妹情深,只可惜我这个作姐姐的没福气!”
令浠不欲多事,便不回答。
令雪却说:“大姐姐和大姐夫才是夫妻情深呢!”
此言一出,座上各位,旁边的丫鬟婆子全都齐齐看着令雪,令雪脸微微有些红,埋头吃饭。令浠隐约可以感觉到她的小得意。
令晖刚开始惊愕,而后怒瞪着令雪,现在直接摔了筷子,端起一碗汤,往令雪脸上浇去。
王妈妈等人赶快上去按住令晖,那碗汤摔在地上,油溅的到处都是。
令晖指着令雪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讽刺我了?”
许承彦在外间听到里面的争论,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苏元拉了令月出去,万氏也一起走了。
穆凌云拉着令浠也出去了。
绍炀和大少奶奶面面相觑,绍炀说道:“二弟,你该温习功课了吧,科举要紧。”
令晖见无人过来关心自己,无趣得很,跺跺脚走了。吴四海跟上。
令雪想溜走,绍炀却说:“四妹妹,你留下收拾一下桌子。”
令雪的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站着。
“夫人,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看你新纳的那个贵妾吗?”令晖大踏步走着,怒气冲冲地说。
“夫人,你这是何苦?你明知那不是我的意思。”吴四海紧跟着令晖。
“是你娘的意思,可是你拒绝了吗?你巴不得呢。”
“那是我娘啊,我无从拒绝。”
“那你跟你娘过日子去吧,不用我了。”
“夫人,你现在闹有用吗?事情已经这样了。”
“你很享受对不对,你就是想纳妾。”
“许令晖,别说纳妾不是我的意思,就算是我的意思也无可厚非。”
“你……”令晖指着吴四海说道。
“高门大户收房纳妾本就是寻常事,你爹不也是三妻四妾吗?”
“好,你果然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令晖说着往不远处的湖边跑去。
吴四海赶忙拦住她,说道:“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夫君,那小贱人都爬到我头上了!”令晖抱着吴四海的胳膊哭着说。
“不会,我不会让她高过你的。”
“你娘,你娘喜欢她呀,还手把手地教她。”
“那又如何?你不还是正室夫人嘛!”
“我这个正室夫人只是个空头名分,别的什么都没有!”
吴四海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夫君,你不能辜负我,除了你,妾身什么都没有了!”
“好,好。”吴四海闭着眼睛点点头。
“那你去把家里的对牌和钥匙拿来给我。”
“过些日子吧。”
“不行,我现在就要要。”令晖不依不饶。
“你要那些干什么,你又不会管家!”
“你说什么?你在嫌弃我!”令晖双手拍打在吴四海的肩膀上。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的确不会管家。”
“你,你骗我,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你就听你娘的话,她说我不会管家,不会接手你家的产业,你便当真也这样认为?”
吴四海闭着眼睛,不言语。
“你,你娘她分明就是在嫉妒我,她嫉妒我出身书香门第,嫉妒我年轻貌美又讨你喜欢,嫉妒……”
“够啦。”
令晖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吴四海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过话。
令晖睁大眼睛,吼道:“你吼什么?”
吴四海环顾四周,长舒一口气说道:“许令晖,你若是想让你那些兄弟姐妹笑话你,你就大点声,继续喊!”
令晖眼泪汪汪,如断了线的珠子。
“娘那边我会去说,你也不要老是跟她对着干,多尽点孝心,不要只顾着自己梳妆打扮。”
“夫君……”令晖一脸哀怨的表情。
“回家吧。”吴四海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样子,直接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令浠怔怔地望着令晖和吴四海两人的背影。
穆凌云握住她的肩膀说:“夫人,你在想什么?”
“哦,没,没什么。”
令浠向前走去,穆凌云缓缓放下手。
走了几步,令浠转过身来,说道:“夫,夫君,你,你以后若是想纳妾,你都只管纳,我,我不会阻拦的。”
穆凌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令浠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
令浠被他这么看着,心里有些发慌,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穆凌云苦笑了一下,将令浠紧紧揽入怀中,下巴蹭着令浠的头发,说道:“令浠呀,你究竟是不懂我,还是不信我?”
“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你一人,装不下其他了。”穆凌云拍了拍令浠的肩膀。
令浠抬头看着穆凌云,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泪花,都看到了彼此的笑容。
穆凌云和令浠携手在花园中漫步。
令浠看着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好,不自觉地笑了笑,轻轻地吟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穆凌云转头看着她说道:“那年我们在这里相遇,夫人可曾想到他日我们会携手在这园中?”
“那时怎么敢想?”
“那天晚上,晦暗无比,但是你的眼睛异常明亮,灿若星辰!”
令浠捶了一下穆凌云的肩膀:“嘴巴就跟摸了蜜一样。”
穆凌云将令浠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说道:“我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