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报，报……老爷，老爷，兵，官兵包围了……”
虽是内院，与外厅不过一墙之隔，自二门而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早已压下了这边的欢声笑语。
齐夫人当先站了起来：“那，那小厮在喊些什么？我，我怎么听见……”
苏夫人道：“说什么被官兵包围了？”
穆夫人闻言，“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瞪着苏夫人。
苏夫人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姐姐莫生气，但愿是听错了。”
穆夫人向身边的侍女使个眼色，侍女会意，向门口走去。
院子里静得出奇，完全可以听见花落的声音。树上的寒蝉凄切地叫着，撩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直拨的人心里发慌。
齐夫人向前走了几步，扬首张望着：“怎么还不见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夫人款款坐下，面容平静镇定，静静地说：“何须着急，耐心静候便是。”
又过了一刻钟，还不见有消息递进来，反而听见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郑国公陪着一位身穿铠甲的人走进来，众人齐齐起身回避，穆夫人独自一人端端正正坐着。
郑国公走到穆夫人近旁，黑着脸说道：“婕儿，这位是苏将军，他来。”郑国公缓缓低下头去，将脸偏向一侧，沉默不语了。
苏将军上前一步道：“穆夫人，恕在下冒犯了。本官奉旨请夫人去大理寺受省。”
一侧的女眷全都惊呆了，惊呼唏嘘之声不绝于耳，隐隐还有哭泣之声。
令浠万万没想到中秋宴会变成了这般模样，只张大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穆夫人的脸上波澜不惊，缓缓道：“可有名目？”
郑国公仰起头，摸了下鼻子。
苏将军道：“据报，穆济海意图谋反，陛下命本官核查。”
穆夫人突然间侧过身来，睁大眼睛瞪着苏将军，良久才说：“如此荒诞不经之语，苏将军可要仔细思量。”
“是，穆夫人，在下身负王命，自当尽心竭力。绝不放过一个逆贼，也绝不错抓一个良官。”苏将军说道，一脸严谨认真的样子。
“你……”穆夫人盯着苏将军，脸色惨白，呼吸也逐渐沉重，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夫君现在何处？”
“夫人，本官只接到命令请穆夫人去大理寺受审，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当真？”
苏将军做出一个手势：“穆夫人，请吧。”
穆夫人眼中蓄满泪水，仰起头强忍着，然后转身，一甩袖大踏步走去。
郑国公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想要拉住穆夫人，却扑了个空。他顿住脚步，右手凝在空中，哽咽着道：“妹妹，此事真假难辨，你，你千万小心……”
穆夫人绝尘而去。
令浠看着穆夫人的背影，那般潇洒，那般决绝，那般义无反顾。
在令浠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令浠不禁肃然起敬，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后来令浠回想，这一生似乎都只见过一次这样的背影。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霎时间化为虚无，只剩下空旷的、透彻的寂寥。
随着官兵撤离的脚步声，满院子的宾客一哄而散。
郑国公僵硬地站立着，一动不动，这一天来了，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郑国公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满月，留下两行清泪。
万氏等一行人走进大门，神色都有些惊慌。本来满面春风的去赴宴，岂料惊问噩耗，心中惶惶不安。
老太太身边的崔妈妈满面焦急地走过来，说道：“太太，老太太和老爷在南苑等着你们呢。”
“好，我们这就过去。”太太整了整头发说道。
众人来到南苑，坐定后，老太太说道：“韵竹，快把刚才国公府的情形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氏深吸一口气，把刚才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老太太问道：“苏将军和刑部的人就没说些别的？他拿的文书上的缘由是什么。”
“只说穆将军有谋反的嫌疑，其他的一概没说。”
“祖母，穆将军肯定是冤枉的，我们要……”令月站起来说道。
“令月，此事尚未有定论，你不可胡说。”许承彦打断她。
令月嘟着嘴，气鼓鼓地不说话。
老太太看向许承彦，说道：“你在外间，可有听到别的风声？”
“自然是有的。”令晖朗声道。
老太太和老爷齐齐地看向令晖，等着她说下一句，令晖说道：“那便是东方夫人有意和母亲交好。”
万氏自然知道她语有所指，只淡淡看了令浠一眼，并不接话。
陈姨娘察觉到太太的眼神，手微微有些颤抖，用力捏紧了帕子。
令晖看众人都不做声，更加得意，说道：“今天晚上，东方夫人不是亲自送了三妹妹金钗嘛，这可非比寻常。”
雪姨娘也道：“三姑娘当真好福气，独得东方夫人青睐。”她特意在“独”字上加重了语气，果然，本来看热闹的令月也用怨恨地眼神看向令浠。
万氏道：“都是一家姐妹，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东方夫人不是都送了礼物？”
许承彦闭着眼睛，本以为要说一些关于穆将军的事情，谁知尽是些微末小事。
许承彦喝一口茶，说道：“不过是些小事，还值得拿出来说？穆将军……”
雪姨娘说道：“老爷，夫人可是在装糊涂，谁都知道这赠钗之意非同寻常。”
许承彦抬了一下眼皮，看了看令浠头上的金钗，心想：赠钗？难道东方夫人真的看上三丫头了？三丫头性子恬静，又极是内敛，不善言辞。礼节规矩尚且还不全懂，如何能被侯夫人青睐？
万氏冷冷地看着雪姨娘，对她这霸道蛮横的样子甚是厌恶，说道：“妹妹，东方夫人愿意与我家结交，乃是天命缘分。”
“是缘分不假，可为何单单看重三姑娘。”
“那便是东方夫人的事了？”
“只怕没这么简单？”
雪姨娘咄咄逼人，万氏介于许承彦在场，不好发作，偏过头去，不欲再与她争论。
令浠看着雪姨娘的嘴角绽开的笑容，只觉那笑容好似漩涡，把人的灵魂都吞噬进去，只听她说：“听闻东方公子同三姑娘颇有些交情？”
这句话仿佛一个炸弹，众人齐齐睁大眼睛看着雪姨娘。
陈姨娘最先回神，说道：“雪姐姐想是听错了，这万万不会。”
“是吗？”雪姨娘幽幽的声音传来。
“够啦，够啦”，许承彦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不过捕风捉影而已，也值得拿出来说。”
“就是，将军府出事这么大的事情不去关心，只会打自己的小算盘，自私自利。”令月恨恨地说道，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许承彦径直朝书房走去。
万氏看着一脸惊愕的雪姨娘，冷冷一笑。
陈姨娘稍稍放下心来，后退一步，不经意地瞥了令浠一眼，只见令浠两颊绯红，顿时心里如同有十五个吊桶打水，起落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