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端午。
太太娘家万家早早下了请帖，接姑娘回府过端午节。
许承彦和万氏盛装打扮，一同上车前去，令月和令浠坐在后一辆车里，雪姨娘和令晖坐在最后一辆车里，绍炀和绍炯骑马在侧。
雪姨娘装饰一新，全无昔日的妩媚风流之态，而是端庄典雅一派正室风范。
“娘，太太怎么这次又回万家了？以前她不都是推脱不去吗？”令晖问道。
雪姨娘冷笑一声，说：“太太这是想通了，知道万家还是她的依靠。再者，你外高祖母已经不在了，太太没有可以迁怒的人了。”
“娘，那你这次回去？”
雪姨娘看着令晖眼中的担忧之色，静静地道：“没事，你放心。娘还是万家的人，他们也不太敢给我脸色。”
“娘，与其如此，还不如不来呢。”令晖嘟嘴说道。
雪姨娘正色道：“晖儿，娘也是万家的人，如何不能来。你得让人知道你是有靠山的，你也有舅家。”
“娘。”令晖的脸色一片黯然。
雪姨娘握着令晖的手道：“晖儿，你快到及笄之龄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娘，这婚姻之事，我怎能打算？”
雪姨娘放开令浠的手，沉声道：“你糊涂呀！”
令晖低下头，说道：“穆公子是极好的，人中龙凤，文武双全；东方公子也挺好，只可惜他是个庶子，下来还有苏公子、齐公子、李公子……”
雪姨娘审视着令晖：“你心仪哪个？”
“娘，穆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只是我……”
“只是他门第太高，你怕是我们攀不上。”雪姨娘说道。
“是呀，穆将军军功赫赫，乃是朝中一品大员，穆夫人是郑国公府嫡女，出身后族，我”令晖闭了嘴。
雪姨娘叹了口气道：“女儿啊，事在人为，若是你能拿住穆公子，这些门第之见就不成问题了。”
令晖睁大眼睛看着雪姨娘，不明所以。
雪姨娘的眼睛里闪动着笑意：“只要那穆公子心里有你，他必一心想要娶你，到时候还怕穆将军夫妇不允吗？”
令晖的嘴角浮起片刻笑容，随即僵住，看着窗外道：“令月也喜欢穆公子，‘凌云哥哥’、‘凌云哥哥’地叫着？”
“傻丫头，就令月那傻样，你还争不过她？为娘真是白养你一场？”雪姨娘有些生气地说。
令晖摇了摇雪姨娘的胳膊：“娘，我不是争不过令月，我是，我是觉得穆公子胸怀大志，不像是执于儿女私情之人。说不定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雪姨娘抽出胳膊：“那你就多到他跟前去，让他记得你呀？”
令浠冷笑一声，说道：“娘，我自然是都尝试过了，论诗谈文，赏花品茗，可是穆公子无动于衷啊？况且，令月叫得倒是亲热，人家也不大搭理她。”
雪姨娘沉思着，缓缓说道：“莫非，他心里有人了？”
闻言，令晖浑身都抖了一下，说道：“应该没有吧。”
雪姨娘没好气地瞪着令浠，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教出的女儿竟然会这般没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那东方公子呢？他总记得你吧。”
令晖道：“东方公子不错，只可惜他是个庶子。”
“庶子怎么了？东方府嫡子年幼，一切不都依靠这个庶长子吗？”
“哦。”令晖嘟嘴道。
雪姨娘怒道：“你别看不上人家庶子的身份，东方公子人品样貌俱佳，这京城中不知有多少闺秀望着他？”
令晖的眼中含着泪水，她怎么也想不到娘亲平日里温柔似水，今日为何会动怒。
雪姨娘看着令晖这般委屈模样，不禁软下心来：“我的儿呀，那穆公子若是真求不到，你得物色下一个，万不能蹉跎了年华，辜负了你这大好青春啊。”
雪姨娘继续说道：“做女子，这一生都殊为不易，出嫁前靠父亲，出嫁后靠的是丈夫，你若是没寻个好婆家，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办？”
令晖靠在雪姨娘的肩膀上，柔柔地叫了声：“娘。”
雪姨娘侧一下肩膀，看着令晖道：“行了，别哭了，泪珠子流的再多有什么用！东方公子待你如何？”
“东方公子言语幽默，谈吐得体，待人都很客气，而且……”
“行了，我问的是他对你怎么样？”雪姨娘打断令晖。
令晖垂下眼帘，轻声道：“不过尔尔，寻常认识而已。”
雪姨娘张大嘴巴，觉得不可思议。
令晖侧过头，不看雪姨娘，低声说：“这也不能怪我，平时都在闺塾，偶尔上下学的时候才能见面，可也说不了几句话。”
“哼，他对你一人这样吗？我苦苦求你父亲，才让你有了去国公府上闺塾的机会，你不好好把握，全都浪费了。你自己算算你如今多大了？难不成真准备找个穷廪生嫁了？”
“娘，我……”令晖焦急起来。
“我怎么听说那东方公子来过府里几次，每次都询问令浠那丫头了？”
令晖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雪姨娘看着令晖的神色，说道：“你明白了？”
令晖攥紧了帕子，说道：“我只当令浠那丫头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谁知？怪不得彩绮说她看见令浠和东方良有说有笑的。”
雪姨娘握着令晖的手，劝道：“女儿呀，你得抓紧，万不能让人拉下了，被人耻笑。”
雪姨娘看着令晖的神色，知道终于刺激到了这个骄傲的女儿，又烧一把火道：“穆公子家世好，人品相貌也好，若是能嫁给他，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若是不能，我们都得留好退路，东方公子、齐公子你也得抓住。”
令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辉，嫣然一笑道：“娘，我知道了，绝不会便宜令浠那个野丫头。”
雪姨娘继续说：“晖儿，关键是怎么去抓住那些公子的心，你万不可跟令浠争的太明显。”
“娘，她不过就是个贱人生的小庶女，她有什么资格……”令晖满不在乎地道。
“晖儿，这话万不能再说，你忘记你爹爹上次为嫡庶之事大动肝火处罚令月了吗？”
“那是爹爹心疼我。”
雪姨娘撇着嘴看了令晖一眼，轻轻地说道：“那也未必。”
令浠对酒席应酬之类的向来都是避而远之，以前是没有机会上酒席，现在是不敢，也不愿意了。令浠信步到花园里，想要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抬眼看去，只见那边莲池旁绿柳成荫，倒是个好去处。
走近一看，当真是一幅美妙的鱼戏莲叶图。
令浠一时看痴了，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侧身又撞着旁边的木槿树。
素纭着急道：“姑娘小心。”
令浠回过神来，缓缓收回了手。木槿花自令浠的头上坠落下来，扑簌簌零落了一地。
素纭扶着令浠站起来，一抬头，只见一朵木槿花刚好落在令浠的头上，伸手摘了下来。
令浠拿起素纭手中的木槿花，说道：“你可知木槿花语为何？”
“嗯？”素纭睁大眼睛。
“温柔地坚持。”令浠浅浅地笑着说。
“对，令浠姑娘所言极是。”
令浠转身，只见东方良满面笑容地走来。
令浠敛衽行礼，东方良抬手便将一柄花枝插到令浠的发间。
素纭低声惊呼道：“东方公子。”
东方良赧然一笑，道：“令浠啊，送你别的，你都不要，一柄花枝，聊表心意。”
说着走近一步，靠近令浠耳边道：“我已经把我的心意告诉我爹了。”
令浠只觉脸颊发烫，赶紧后退一步，撞到木槿树上。
东方良看着令浠，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去。
令浠伸手，缓缓拿下花枝，只见枝头也是一朵开的绚烂的木槿花。
令浠捻动花枝，反复看着，爱不释手。
素纭看着令浠脸上绽放出的灿烂的笑容，在心里惊叹道：姑娘好久都没笑得这么开心了？不过，就一朵花而已，有那么好看吗？
“三妹妹。”清朗的男声响起。
令浠正拿着花枝凑到鼻子上去闻芳香呢，冷不防听到这般称呼，转头一看，正是穆凌云。
令浠立刻把花枝藏到背后去，好似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匆促行礼：“穆公子。”
穆凌云看着令浠那忸怩不安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心下不忍，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令浠低头看着地面，手中紧紧攥着花枝。穆凌云直直地看着令浠，一时有些怔忪。
良久，穆凌云长叹一声，离去了。
令浠听得脚步声远去，拿出花枝来，枝头的木槿花已经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了。
不远处的柳树后，一女子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