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规战争当中，因为训练一个合格的军官要比训练一个合格的士兵成本高得多，所以战场上从来没有什么牺牲军官，优先士兵的选项，而眷族战争当中更是如此。”
“高等级的军官往往也是高等级的能力者，而培养一个能力者，所需要花费的不仅仅是金钱，更多的是时间，天赋，资源和那么一点至关重要的运气。”
“因此，在激烈的战斗当中，优先保证军官的安全，而在补给不足的情况下，也应该将所剩不多的补给留给军官，优先保证军官的存活，是眷族战争中摆在明面上的规则——别露出那种表情来，现实和故事不一样。”
李星渊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深绿色的地狱之中。
“因为补给线的断裂，部队很快陷入了食物短缺的境地之中，一开始军官们尚且还能分得一点不多的食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军官们也不得不开始挨饿。”
“我们想要撤退，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同样由人工智能控制的通讯系统也瘫痪了，眷族们那些在我们吃饱喝足时显得不那么凶狠的攻击，在我们精疲力竭时显得尤为致命，原本可以代替食物维持我们生命的魔力以及其他东西迅速的消耗，伤亡开始惨烈了起来。”
“有士兵开始偷吃眷族的尸体，但很快出现了异变，被我们击杀火化，我们当时以为那就已经够糟了。”
“没人能料到事情会在短短十几天之内急转直下，我们遭到了自己人的攻击。”
“原因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应当的，为了食物。”
“——也就是我们的尸体。”
“在被眷族侵染的丛林当中，唯一没有被感染的就是我们这些外来的人类，也就是说，我们成为了彼此唯一可靠的食物来源。”
“我们击退了进攻，他们拖着同伴的尸体离开，将受伤的同伴丢在原地，我们俘虏了其中几个，他们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已经完蛋了，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被眷族们占领了，我们便是世界上最后的人类。”
“我不相信，但很难完全不信，我们完全是在一夜之间被抛弃到了这个丛林当中，和文明割裂开来，与整个世界为敌，‘如果外面的世界真的毁灭了呢？’我扪心自问，但没有答案。”
“那个晚上，整个丛林里面都飘荡着肉香——是那些眷族的把戏，它们想要击垮我们的意志，让我们拿彼此当猎物，不得不说，它们的战术很成功。”
“你们——你也吃人了？”
面对着希尔芙的问题，李星渊只是苍白的摇了摇头。
“没有——至少我没有。但肯定有人吃了吧？有人撑不住饥饿，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再过了一天，尸体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下属当中肯定有人吃过人肉，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不想追究，更想不出责备他们的理由。”
“当看到在外面被称之为大魔法师的人——没错，和你一样三级的魔法师，因为坚持不吃人肉，而在我面前活活饿死的时候，我就没有再责问任何人的勇气了。”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沉默，让空气凝固成铁的沉默。
李星渊颤抖着嘴唇，艰难的开合数次，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希尔芙察觉到了李星渊的为难，便打算结束这个过于灰暗的话题。
“我能净化一部分眷族的污染。”
“？！”
就在希尔芙觉得李星渊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李星渊有些痛苦的挠了挠头发，开口了。
“我的魔法性质很特殊，非常的特殊，它可以将任何物体带向死亡——自然寿命的尽头，万物枯朽的开始，只要‘时间’有限的东西都会受其影响，眷族的污染也不例外。”
“但是，只能转化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食物的话一天大概能转化50克，水的话能转化100毫升左右，这还是在残留了一部分污染的情况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因为那点食物吊着我的命，让我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力气向着丛林外面进发，我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那种鬼地方。”
“我只给那些快要饿死的人，饿到昏迷的人，分享过那么一点水和食物，那阻止不了任何人的死亡，但会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
“最终，近两万人的一个整编师，最后走出丛林的，只有寥寥几百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后来都没有再回到军队当中，而是建立了一个名为‘温迪戈’的佣兵组织。”
“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什么如此憎恨那些机器人了。”
“它们争取自由的代价，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当你看到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就很难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李星渊说完话之后，一时之间车里静默下来，希尔芙望着李星渊的脸，难以置信这个男人之前居然经历过那么多悲壮绝伦的故事。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他们两个的交际显然不算深，就算是加上拉克西丝的因素，两人之间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关系罢了，算不算得上是朋友都是两说，李星渊今天的话实在是有点交浅言深的意思。
希尔芙很清楚自己的外貌会让男人失去常性，但她总觉得李星渊不会是那样的男人——当然，得出这个结论没有任何的理由，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女人的直觉而已。
李星渊沉默了一会，看向了窗外仍在灯红酒绿当中沉醉着的城市。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那些丑恶的，肮脏的，关于人类的事……善良不能说是件坏事，大小姐，如果在旧时代的话，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件好事。”
“但是，现在不是旧时代了，这个社会是容不下善良的，你得狠下心来，或者说，至少得装出一副狠下心的样子来，你得变成咬住猎物喉咙的头狼，才能让别人认可你。”
“这样能让你活的久一点，嗯，至少得支付完我的报酬才行。”
“去死吧你，能不能别老把这事挂在嘴边上？”
李星渊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他们已经离猿生集团的总部很近了，在这个位置，已经能一眼望见那个高达三百层，设计感奇怪的高大的建筑了，但他们的目的地并不在那里，再往前一段路，是附属于猿生集团的第二医院，那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李星渊和希尔芙在车上安静的对坐了一会，李星渊在想事情，关于那本书和车后座的男孩，而希尔芙在想象着李星渊所讲的故事，那场惨烈的战争。
如果自己在那片丛林当中，自己会吃同类的肉吗？
希尔芙只是默然，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心里想着，说不定在那个时候，会有别的办法吧？
她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迎接她的肯定是李星渊毫不留情的嘲笑。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所谓大团圆的happy end的’——他一定会这样说。
但是，就在下车之前，希尔芙还是忍不住问了李星渊一个问题。
“如果你的魔力没有净化污染的能力，那么你会吃——”
“我会。”
李星渊带着惫懒又讽刺的笑容走下了车。
“我十三年来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然后得出的答案就是，像我这样自私的人，一旦没有退路的话，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然后他盯了希尔芙一眼：“别把我逼到那个地步哦，大小姐。”
“哼，你还没必要让我做到那个程度呢。”
希尔芙大小姐傲娇的一抬头，表示了对李星渊的不屑。
猿生集团的第二附属医院很大，不同于位于猿生大学校内的第一附属医院，第二附属医院并没有太强的科研性质，而是一所对外开放的综合性医院，虽然收费秉承了猿生集团一贯原则的高昂，但是因为其享誉世界的医疗水准，因此熙熙攘攘的病人和家属从来都没有断过。
只不过今天情况有些特殊，猿生集团的武装士兵接管了医院的安保，无人机在医院上空盘旋着，警戒着任何不合常理的异动，醒梦人们正一批一批，有条不紊的向着这里输送着今天突然断线事件的受害者。
这些受害者填满了整个第二附属医院所有的空余病房，这还不够，猿生集团又决定将一批原来的病人赶到第一附属医院去，虽然这引起了很多病人及家属的不满，但这些不满很快便在荷枪实弹的武装士兵面前消失殆尽了。
据统计，仅黑城一城，就有七十多名此事件的受害者——而且经过调查，他们都是隶属于幻梦境当中，各自不同的三个工会。
“因此，这很可能是一场我们没有面对过的，大批量幻梦种有预谋的穿越事件。”
主任站在医院的大厅当中，对着各位醒梦人们严肃的说着上层讨论出来的结论。
“在这起事件得出结论之前，所有的醒梦人取消休假，分成三组，8小时一轮班，将局面控制在集团的掌控之下。”
这个时候，他着重的盯了一眼李星渊所在的方向。
“没问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