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路远每天去小超市帮忙，回到家抢着烧菜做饭。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路远做菜很有一手。
胖婶依旧到处炫耀着。
短短两个星期，附近八条街都知道他家万亮要上名牌大学了。
班级群里杨浩博很活跃，什么时候去看，他都在装逼。
今天说京城有个姑姑，是个土豪，名下房子六七套。京华大学附近有，燕京大学附近也有。已经联系好了，等他上了大学，就给他住一套。
明天又说他爸真搞笑，这大学还没上呢，他爸就已经托关系找人打听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深造的事情。
满群羡慕吹捧啊……
路远从没在里面说过话。
他现在心境平和，颇有一种看他打地基，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的淡定。
6月24号，转眼就到了。
今天，是高考分数正式公布的日子。
考生根据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已经可以网上查分了。
下午六点，宋秀娥买菜回来，准备做饭。
路远给她拿了拖鞋开门：“妈，帮个忙呗！”
宋秀娥：“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帮什么忙？”
路远：“高考成绩出来了，现在就可以网上查。你帮我查查。”
宋秀娥愣了一下：“你自己怎么不查？”
路远微笑：“我有点紧张。”
宋秀娥：“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三百分两百分都没所谓，反正咱们早就有准备。”
路远笑而不语。
宋秀娥：“走，我帮你看看。”
她坐在电脑前。
已经登陆了。
只需要点击查询，就会跳出成绩。
宋秀娥说着不紧张，可这会儿手都有些颤抖，犹豫了好半天，都没敢点开。
路远：“妈，查询啊。反正三百分两百分无所谓的。”
没错。
虽然心中有那么一点期望，期望路远能够超常发挥。
但自己心里也清楚，哪有那么好的事？
就算超常发挥又能怎样？
平时考四百，现在考四百五？
宋秀娥咬了咬牙，点击查询按钮。
成绩跳出来了。
语文：129
数学：150
理综：288
英语：132
总分：699
错了！
不可能！
这是第一反应。
可上面明明写着路远的名字。
宋秀娥拿着路远的准考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对照。
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
这辈子除了路远爸去世的时候哭过一次，从来没哭过。
得了委屈要忍着，受了伤要忍着，被人欺负了要忍着……
不然能怎样？
孤儿寡母的，无权无势的，跟人拼？
还是找人到处诉苦？
别闹了，把自己的伤疤揭露给别人看，只能让人看笑话。
可此时此刻，激动，开心，骄傲充斥在心头，她鼻子发酸，有泪水忍不住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她一把抱住路远，抱的很紧很紧。
不忍了！
她哭的一塌糊涂，什么都没说，只顾得在路远肩膀上蹭着眼泪鼻涕了。
路远拍着她的背：“妈，这么开心的事，怎么哭了呢？”
“对对……不哭……这是开心的事，妈不哭了。”
她擦干净眼泪，真的不哭了。
她宠溺的仰着头，甚至要惦着脚，在路远脑袋上摸了摸。儿子大了，不注意都长这么高了。
她转身回了房，把房门反锁，坐在床头，抱着路远父亲的遗像碎碎念：“孩她爸，咱儿子出息了……”
路远站在房门外，闭着眼睛，拳头紧握。
没错，房间中这个女人的儿子，出息了！
从这一刻起，他要永远做她的骄傲！
……
胖婶又来了。
路远正在厨房做饭。
胖婶问：“路远，你妈呢？”
路远谦逊礼貌：“在卧室呢。”
宋秀娥从卧室出来了。
胖婶瞪着眼睛上下打量，夸张的大呼小叫：“哎呀，小宋，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很久吧？”
她回身冲着路远喊：“路远，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们邻里乡亲，我是你的长辈。今天我要好好说道说道你。你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你这么气她，你……你还有良心吗？”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到底怎么惹你妈生气的？”
还用说吗？
今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
宋秀娥就躲在房间里哭的眼睛通红。
肯定是路远考的差呗。
哈哈哈……
不动声色又装了一比，等路远接话，又能炫耀一下自家的万亮小崽子。
哎呀，真是光荣。
宋秀娥：“胖嫂，你别说小远了。他没惹我，是我自己多愁善感了。”
胖婶：“小宋，你还在替他说话？这种小兔崽子，就应该打一顿。现在就敢惹你哭，等娶了媳妇还得了？娶了媳妇忘了娘，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宋秀娥想解释。
可路远兴致索然。
让这种市侩长舌妇知道自己考了699又能怎样？
她会很没面子，会很尴尬……
然后呢？
单亲家庭长大的路远，骨子里有种自卑，而保护这种自卑的东西，叫做骄傲。
他真心懒得和胖婶这种小人女子斤斤计较。
一如既往礼貌，笑吟吟：“胖婶，你来有什么事？”
“懒得跟你这个小兔崽子说。”胖婶白了他一眼：“小宋啊，我们准备明天在香满楼定个最大的包厢，摆上两大桌。没外面的人，都是咱们乡里乡亲。好好庆祝一下。万亮高考成绩下来了，考了六百四十分呢。这孩子真争气！你可一定要来。”
宋秀娥：“好好好，一定去。那个，胖嫂了，我打听一下，你们在香满楼定包厢，要花多少钱啊？”
“一个包厢两桌，每桌能坐二十个人，不算酒水都要八千块，加上酒水，少说也要一万出头。”胖婶愣了一下：“你打听这干什么？你家路远又不用摆。”
不等宋秀娥说话，胖婶又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还有几家要通知，先走了。小宋，好好管教一下你家路远。棍棒底下出孝子，依我看，这小兔崽子不打不行。”
咣当！
甩门而去。
胖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了下一家。
路远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通，里面是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路远同学吗？我是燕京大学招生办的，姓刘，你可以叫我刘老师。恭喜你啦路远同学，荣获东南省高考第八名的好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