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十五年，北方战事平，曹将军将这最后一仗，连着草原九个部落首领一同歼灭，六个小部落合到三个大部落里，留下军师与自己的两个黄口小儿，由飞羽军的一支羽骑卫保护着，便接了皇旨，领着新贵小将萧柏青从敦邑出发，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朝的时间正好赶上腊八。
皇帝凤九幽站在宫城城门上，身后是皇后柳氏，前朝的大臣们站在城门口，最前面的是内阁几位阁老，后方是兵部和刑部，接下来便由官品阶级一一排序。城内的百姓们早已站在路旁，几个稚童绕着人群疯跑着，有些商户挂着过节才会有的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柏青，你14岁跟我去敦邑，四年没回家了吧？”
曹将军拽着缰绳，跟萧柏青保持速度一致。
“曹公想说什么？”
萧柏青略倾身子看向曹将军
“这次见你父亲，若是提及什么，你便都允了”
萧柏青眼神转向不远的都城，轻叹一口气，答道：“是”
大军一路被迎进城，全军下马，手持缰绳。满城的百姓欢呼着，还有些阁楼上的姑娘挽着面纱开了窗，由家里下人挡在前面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萧将军，帝后在城楼接见了军中几位高级将领，赐了御酒，检阅了城下的将士，便领着曹将军等人转道去了御政宫。
“爱卿此途劳累了”
书房中几位身披铠甲的将领听闻后立马半跪下来行礼。
“臣等愿护我江山社稷，肝脑涂地”
“好，好，好。渭之啊，朕听闻你将你两个小儿子留在了敦邑，你这个做父亲的未免太狠心了，老来得子竟这么舍得留在番邦苦地，朕记得林生去年都给你添了个外孙女，你也不让他见见自己弟弟们，你这揠苗助长的心思可不对”
曹渭之抱拳低头
“老臣谢皇上惦记，只是长子曹沐青身体有疾，两个幼儿又是臣晚年所得，臣不敢忘皇家天恩，赐曹家忠良之名，留他二人尽早锻炼成材，报效皇朝。”
凤九幽伸手接过侍监递来的茶盏，看着御下一群半跪着的但一脸肃杀的飞羽将士，弯起嘴角。
“赐座！”
书房外，宫廷御宴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柳后确定了最后一遍菜单以及臣子们的座位，在凌霄宫接见了自己的哥哥，宰相柳玉臣。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和哥哥说些体己话。”
柳若慈看向自己的心腹宫女银素，银素点头行礼向后退去，一点足尖附在梁上，又迅速消失不见。
“都还安静么？”
柳后看向自己哥哥
“你来这没人发现吧？”
“放心吧，群臣都在北门御宴厅等候，我借口身体不适出来，现在他们都以为我在御医房，但我也不能呆太久了。你这次这么急把我叫来是出了何事？”
“皇上好像有意要立储了”
柳玉臣猛地盯住自己妹妹
“你还未有身孕，皇上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立储？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本宫不知道，前几日皇上问本宫二皇子功课，你知道二皇子不是本宫所出，对本宫一直很冷漠，倒是和延庆宫的贤妃一直交好，皇上虽说一直宠爱大皇子，他的生母德妃也是在太子府时就最受宠的，我就是怕，本宫若一直无所出，养在我宫里的孩子又跟本宫不是一条心，难免，难免……”
“小慈，皇上只是问问孩子功课，哪有你想得这么远，要说二皇子不亲近你，那你就多亲近亲近那孩子，孩子嘛，多养几年养熟了，自然就记住你的好了，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兄长明知本宫这后位是皇太后在世时，让皇上亲口允的，只因本宫是柳氏，皇上根本不爱本宫，这些年北方一直乱着，皇上连后宫都很少进，两个皇子都是刚登基时才有的，现在宫里多年未有皇嗣，前朝早有声音传出是本宫这个皇后善妒，就算你不和本宫说，自有人会想办法让本宫听着”
“皇上这会儿还在御政宫接见曹将军等人，等下宴会上肯定要大赏，据说这次什科庆草原屡次侵犯我边疆领土的九个部落首领被一网打尽，我看北方这次是至少要安生十几年不敢造次了，萧阁老的小儿子也从敦邑回来了，这会儿没准儿都能独自建府，咱们柳家和曹家这些年没什么交情，但祖父在时便和萧公交好，这次那萧柏青回来应该不会再让他往北边跑了，我听说萧家得知他要回来的消息，萧夫人便在京中依次拜访有女儿的府邸，明年便要大婚”
“哥哥说他做甚？”
“曹公已老，他的长子在宫中未有官职，去年娶亲也是迎娶的已告老还乡的蒋太傅的孙女，两个幼子暂留在敦邑，幼子还小，便是后期仍有战事，建功立业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倒不如拉拢萧家，萧阁老的大儿子在礼部任职，归我所管，现在小儿子攒了一身军功，难保皇帝日后要如何重用他。但萧家一向不出头，联姻也不会找皇亲权贵，小慈你还记得母亲一族有个旁系，小时候陪着咱俩长大的妹妹？”
柳后皱着眉思虑片刻
“临安府王家？”
深秋午夜，萧柏青独自骑着马，由宫人架着灯笼护送前往萧府，曹将军被皇帝留在宫里，几个参将都被送至各自府邸，萧柏青回想起宴席上，坐在自己对面的父亲和兄长，萧阁老啊萧阁老，你还是同我走之前没什么区别，一张古板的脸一点儿生气都没有，兄长倒是成熟了不少，一举一动有了朝臣的稳重，只是不知这会儿母亲是否已经睡了，这凤城的夜还真安静啊。
宫里，文臣渐渐散去，凤九幽独独留下了镇守凤朝各地的武将，曹渭之看向席间留下来的人，里面不乏有些熟悉的面孔，都是老一辈的人，有些甚至是在西边驻守了几十年的大营将帅，席上的凤皇还在与一些早已离京的将领谈笑风生，这些年，大凤朝并未有过多战事，东边的万骑军吞并了契州、梁褚等大小12座城池，南边则由瑞王凤九渊镇守，五年里与苗族大小也打了不少仗，两年前终于握手言和，苗王归顺凤朝，与瑞王同治，瑞王这次也是难得一见也回到王城，曹渭之不禁看向瑞王，瑞王身旁跪着一个异族少女，少女给瑞王倒着酒，忽然就抬头与曹渭之对视，纵然曹渭之见多识广，也被这没有瞳仁的眸子惊了一阵。
“老曹，你这老小子盯着哪儿看呢，哥几个一直给你使眼色你都看不见是不是，快给我把这碗酒喝了”
曹渭之被老友一拉，瞬间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站着的是少时一同拜过帖的同袍，现在在西山大营任职的狮虎军将领们。
“呵呵，年纪大了，年纪大了，这就罚酒”
曹渭之拿起碗搁到嘴边正准备再往瑞王方向看
“行啦，别怪老兄没提醒你，那个丫头邪得很，据说是从小养在古墓里，没见过太阳，只能在室内活动，吃的喝的都是些毒蝎毒虫，一身的毒”
狮虎军大将魏德耀挡在曹渭之眼前，碰了碰曹手里的碗
“你怎么会知？皇上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人进入宫内？”
“我家中四夫人就是苗女，你回得晚，没赶上腊月初一宫外的好戏，这丫头一出手半个城的蝎子蜘蛛壁虎等毒物都来了，我家夫人罐中养着的几只金蟾躁动不安，差点儿破了罐子，她跑出去一瞧，正是瑞王的马车，马车里短笛一响，那些毒物又马上退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御毒好手，不是苗家正统的根本不可能”
“老魏，你说皇上这次在老曹的庆功宴上把咱们叫来干啥？咱西边和他北边倒也合作御敌过，可都是皇上未称帝前御驾亲征时的事了，东边那群兵崽子都是新国后从我们这分出去的，这里一个万骑军的将领都没有，现在又把瑞王招回来，难不成宫里？哈哈哈哈，来喝酒，喝，喝。”
魏德耀旁的男人低着嗓子凑过来说着，看着魏德耀警告的眼神后便又恢复了笑容，拉着两位将军饮尽杯中的酒。
“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的，要能猜得出，咱们能在西山呆这么多年？都说皇上一直忌惮瑞王，当年打天下时，这瑞王作为皇上的亲弟弟，没少用心思在攻城略地上，战后行赏，他也是第一个就做了安排，南边什么地方？那是人待的地？当年大军刚进苗地就中了瘴气，死了多少！多年来皇上把他丢在那边，本想让他自生自灭，可谁知他现在竟也活得好好的，同治南疆？呵，谁治？瑞王？皇上能容得下他？恐怕这次宫宴，明着是犒赏飞羽军，暗里就是处理瑞王！你说呢老曹，你怎么看这事？”
“爱卿在聊什么？”
这边萧柏青下了马，递给提灯的宫人一锭银子，拱手道
“有劳小公公，夜晚寒气重，公公不如下府喝杯热茶再走？”
蓝衣下监弯腰对着萧柏青鞠着躬
“爷可真折煞奴才了，奴才三生有幸能为爷掌这夜里的灯，这时辰萧阁老已入睡，奴才不敢叨唠，萧府已到，奴才还要回宫向圣上复命呐，谢爷赏赐”
说罢便笑着目送萧柏青入府，领着内侍们回走。
萧府被门童掩着门，早在马蹄声渐响时就通报了管家，此时府内外院的下人由管家领着涌出来，十几盏灯笼被提着分立两边
“小少爷！”
萧柏青走向管家
“父亲可睡下了？”
“老爷、夫人、大少爷、少夫人和二小姐都在前厅等您”
“走，见见母亲去”
